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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敌营迎黎明 智取雷达研究所

来源:杭州党史(微信公众号) | 杨卫华  2018年07月19日15:31

杨卫华,浙江省海宁市人。浙江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嘉兴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有《诡湖密码》、《象墓》、《星图密码》、《最美好的时光》等,《苹果树下诺言》荣获第五届浙江省民间文艺映山红奖。

1948年12月的某一天早上,寒风凛冽,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雪了。谷超豪戴上围巾和手套,正准备出门去学校,忽然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穿着件棉大衣,领子竖起来包裹住下巴,只露出上半张脸,但看着有点眼熟。

门外那人见谷超豪看着自己发呆,笑了起来,问:“谷超豪,你不认得我了吗?”

谷超豪仔细一看,激动地叫了起来:“张叶明,怎么是你?这一年多来,你去哪里了啊?”

张叶明曾经是浙江大学物理系的学生,是出了名的活跃人物,参加进步社团,组织学生运动等。同在浙大数学系的谷超豪也是学生运动中的风云人物。两位进步青年当然有过不少接触。只是在1947年8月,张叶明毕业后,就不知去向,二人便断了联系。

谷超豪当然知道,老校友在这个时候突然登门造访,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连忙把他让进屋内。

张叶明知道时间宝贵,长话短说,他告诉谷超豪,他现在在国民党国防部第六厅下属的雷达研究所上班。自从上个月的6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中原野战军以徐州为中心,对国民党军发起第二次战略性进攻(也就是淮海战役)后,国民党军队调兵遣将全面迎战,结果却是节节败退。他们担心挡不住解放军的凌厉攻势,很快就要打到江南来,一方面继续顽抗,另一方面已经在着手全面撤退的准备。国民政府的军政机关,纷纷从首都南京撤离,南下广州;雷达研究所也在撤离的名单之中。

由于南京地下党的巧妙策划和机智安排,阻止了雷达研究所迁至广州,并迫使它从南京撤到了杭州;但是,研究所还有继续南迁的可能。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它留在杭州。

张叶明来找谷超豪,就是来商量对策的,希望杭州的地下党能接过他们的任务,继续阻止雷达研究所南迁。他担心谷超豪不太了解雷达,就把雷达的重要性,和此前他们做过的工作,作了简单的介绍。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雷达与原子弹、导弹并称为三大新式武器。当时,世界上只有美英等少数国家才拥有这些尖端技术,就连一度不可一世的日本,也是在中途岛海战中,吃足了美军雷达的亏之后,才开始重视和发展雷达技术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武器装备落后,十分需要这样的先进武器。

1945年8月,日本投降以后,留在中国的大部分装备被国民党接收,其中就包括100多部雷达。1947年4月,国民党国防部第六厅在南京水西门灯笼巷10号成立了雷达研究所,主要负责修理那些旧雷达。

维修好的雷达被发往国民党军驻守的各个要塞,主要作为沿海及江防要塞的警戒之用,用来探测解放军的渡江船只,在各场战役中都派上了特殊用场。雷达研究所也因此成为国民党的重要军事部门。

1948年初,南京地下党组织通过党员吕东明,联系到进步青年张叶明。得知张叶明的父亲与雷达研究所副所长叶彦世是同学,吕东明马上就意识到,这是打入国民党重要军事部门的一个契机,就让张叶明打着父亲的旗号,去找叶彦世帮忙。

张叶明是浙江大学物理系的高材生,又是叶彦世的故交之子。叶彦世自然对他特别照顾,亲自把他引进雷达研究所工作,没过多久又让他担任研究所的上尉工务员。

当时,吕东明因工作原因被调往上海,另一名地下党员施雅风,担起了与张叶明接头的任务。施雅风是进步团体“科学工作者协会”的成员。这个团体表面上是中立组织,实际上核心成员都是地下党员。在施雅风的介绍下,张叶明加入了科协。张叶明又把所内的另外两位进步青年,同是浙大校友的程嘉钧和范复礼介绍加入科协。施雅风要他们三人尽量多交朋友,开展团结科技人员、保护物资器材的工作。

张叶明经常偷偷地把《科学时代》杂志,以及上海出版的民主报刊《文汇报》、《展望》和《文萃》等刊物拿到研究所里,给同事们看,并暗中向大家宣传共产党的政治主张,传播爱国民主思想。

在潜移默化中,雷达研究所中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技术人员们,开始关心起政治来了。

1948年9月,辽沈战役打响了。张叶明告诉所里的郑乃森等技术人员,可以自己改装短波收音机,用来收听解放区电台的广播。可是,大家都不敢,因为这在所里是明令禁止的。

张叶明就对大家说:“你们怕什么,副所长叶彦世都在偷偷地听,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就行了。”大家都知道,张叶明是副所长叶彦世的人,对他的这些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于是,大家都悄悄地改装短波收音机,偷偷地收听来自解放战区牡丹江电台的广播。从中听到了人民解放军发出的《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号召国民党军政人员保护好物资器材等消息。

1948年11月初的一天早晨,研究所技术人员郑乃森,突然接到副所长叶彦世的电话,说海军需要派一名雷达技术人员去台湾,可以领双份薪金,问郑乃森愿不愿意去。郑乃森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叶彦世就又找另外的技术员,结果都被拒绝了。因为郑乃森他们通过收听解放区的电台广播,已经知道解放军马上就打过长江,他们都在等待解放军的到来,所以都拒绝得十分干脆。

战斗打响以后,国防部下令,让雷达研究所及早撤往广州。所里的技术人员大多是江浙人,一听说要迁到广州,甚至是台湾,都开始抱怨起来。

程嘉钧曾经在台湾工作过,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他对大家说:“台湾远离大陆,又隔着宽广的海峡,路途遥远,远离亲人,来去不方便不说,而且那边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我是不想再去了。还有,如果我们撤去了那里,一旦解放军解放了江南,那我们还能回得来吗?还能见得到亲人吗?还不如留在这里,等待解放。”

所里有不少技术人员,本来就对国民党不抱希望,这时也都纷纷表态,不想南撤。

张叶明却想到,就算雷达研究所不顾国民党国防部的命令,拒不撤离,但国民党在全面溃退前,很有可能把所内的雷达设备全部炸毁。眼珠子一转,对大家说:“就算雷达研究所要撤离南京,也不一定非要撤去广州,其实杭州就很好,历史上杭州从未打过大仗,而且我们中有不少是浙江人,这样可以离家近些,更能安心地工作。”

他的这几句话,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共鸣,虽然都没有明确表态,但内心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尽量拖延时间,不让研究所南迁广州。

国民党国防部已经几次催促雷达研究所南迁广州,研究所方面总是以设备太多、太重,找不到火车皮和船只为借口,故意拖延撤离的时间。国防部就命令海军拨出船只,协助雷达研究所撤离人员和设备。

张叶明知道无法再拖延下去了,就找来程嘉钧和范复礼商量对策。

程嘉钧说:“海军的船只都已经到了,我们总不能把船赶回去吧?这下难办了。”

张叶明说:“要是这艘船中装满了别的东西,再也装不下雷达设备,那我们就又有借口,可以拒绝南迁了。”

范复礼突然大叫了一声,说:“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不过,需要大家的配合,再想办法拖延两三天时间就够了。”

张叶明说:“这个容易,所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拆卸雷达设备,我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工作不要太积极,尽量拖延时间。”

国民党的形势越来越坏,军政要员们都在准备向南撤离,他们拖家带口,都在发愁找不到舱位,可以把更多的财产带走。就在这时,突然有一条小道消息传了出来,说雷达研究所的设备来不及拆卸,不走了,相关部门正在把分配给雷达研究所的舱位送人情呢。

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些手眼通天的人物马上先下手为强,雷达研究所的舱位很快就被一抢而空,有的人甚至连家具都搬了上去。当国防部得知雷达研究所的舱位被抢后,当然是大发雷霆。可是,能抢到舱位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国防部可不敢得罪那么多的军政要员,这事只能不了了之。这就样,雷达研究所的撤离工作又被搁浅了。

其实,雷达研究所的所长葛正权,和副所长叶彦世也都不想南迁广州,他们派往江西和湖南的调查组,也没找到合适的撤离地点。无奈之下,国民党国防部第六厅只得批准了雷达研究所先撤杭州,日后再迁到广州的计划。

就这样,雷达研究所的1156箱器材、6台雷达和大小车辆,以及100多名工作人员,浩浩荡荡地从南京撤到了杭州。

雷达研究所转移到杭州以后,暗中保护它的重任,就落到了杭州地下党的肩上。张叶明在杭州安顿下来以后,冒着寒冷,来到浙大教工宿舍,找原浙大学生会负责人、地下党员谷超豪。

谷超豪在浙大毕业以后,表面上是留在学校里担任助教,其实是杭州地下党的中坚力量,主要的工作是团结杭州的科技工作者。

张叶明把雷达研究所的情况向谷超豪大致说明了以后,又说:“雷达研究所作为新式武器的研究部门,国民党肯定舍不得放弃,迁来杭州只是暂时的,所以,我们得想办法把它留在杭州,迎接解放的到来。”

谷超豪点头说:“好,我会马上向上级汇报,请求指示。”他当天就把雷达研究所要南迁的事,报告给了上线联系人徐恭慧。

没过多久,徐恭慧传达了上级党组织的意见,要谷超豪把雷达研究所作为一项重点工作,同时要和张叶明保持经常联系,共同努力,力争把研究所留在杭州。

为了不引人注意,谷超豪和张叶明一般约在校外接头。他通过张叶明,了解到雷达研究所内的技术骨干都是大学毕业生,他们大多只重视技术,对政治不感兴趣,思想并不反动,在国民党节节败退的形势下,许多人并不愿意追随国民党继续南迁。所长葛正权是一位较正直的物理学家,同样对政治不感兴趣,也是可以争取到的。主要反动势力是副所长叶彦世,还有一批曾在军统局或国民党其他军事单位工作过的电讯人员,但人数较少;其他一些技工、学徒、士兵等人,都是为了谋生才来研究所工作的,也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杭州地下党通过对雷达研究所内人员的分析,制定了“团结进步分子,争取中间分子,孤立反动分子”的方针。张叶明、程嘉钧和范复礼已经成为党在雷达研究所策反工作中的核心,他们利用空闲时间,在所里有目的地接近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人员,努力拉拢他们;同时,引荐进步分子参加中国科学工作者协会,和科学时代社举办的活动,一起参观了电厂、自来水厂、电信局等一些单位,并借鉴了其他单位保护物资器材、团结职工的工作后,几位进步青年在研究所内成立了应变委员会。

就在张叶明等进步人士积极筹划保护物资、等待解放的工作时,国民党国防部第六厅厅长钱昌祚突然来到杭州。

原来,国防部看到雷达研究所撤到杭州后,并没有继续南迁的打算,十分生气,就派钱昌祚来下最后的通牒。

此时,副所长叶彦世已经辞官不做,回他杭州乡下的老家开碾米厂去了。研究所内的工作,由所长葛正权一个人处理。

葛正权和钱昌祚的私人交情不错,而且两人无论在军衔,还是在知识界的地位,也是旗鼓相当。葛正权估计,钱昌祚此来也就是劝劝他,不会有什么实质行动。就目前的形势看,用不了个把月的时间,解放军就能渡过长江。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继续用器材多、经费少、运输工具搞不到等各种借口搪塞钱昌祚,尽量拖延时间。就算钱昌祚态度强硬,他也没有权利罢免自己这个中将所长。

钱昌祚来雷达研究所后,看到上至所长葛正权,下至普通员工,都没有南撤的意思,心中十分无奈,对葛正权说:“看在你我朋友一场,我还是要提醒你,早点撤出杭州吧,广州更安全,万一你落在共军的手中,成为他们的俘虏,就算不杀头,也得把牢底坐穿,何苦呢?”

葛正权此时已经铁了心地要等解放的到来,反过来很隐晦地对钱昌祚说:“老钱啊,大势所趋,民心所向,有时也要懂得顺势而为,良禽择木而栖啊!”

钱昌祚知道无法说服葛正权,只得长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说:“那就各自珍重吧。”便匆匆告别。

1949年3月,杭州解放在即。谷超豪代表杭州党组织,指示张叶明等人仿照学校工厂护校护厂的方式,保存物资、器材和技术人员。

张叶明、程嘉钧等几名核心成员立即行动起来,他们知道稳定人心和保护器材是最重要的事。

可是,自从雷达研究所迁到杭州以后,国民党国防部只给所里的工人们发过一个月的薪水。没有生活来源,人员很快会散;全所100多人的吃饭问题,成了头等大事。所长葛正权就把国防部给雷达研究所搬迁用的美金拿了出来,当作生活费,但杭州无法兑换美金。程嘉钧就主动站了出来,和另一名工作人员牛智德一起赶去上海,把美金换成了黄金。全所人的吃饭问题才得以解决。

有了粮食以后,为了稳定人心,谷超豪指示张叶明等人组织起来的应变委员会要团结群众,保持警惕。应变委员会就提出了“只要人员不散,机器设备完整,我们就有饭吃”的口号。并让工作人员们把家属也接到所里一起生活,同时成立防护队,在研究所内日夜巡逻,防止国民党溃兵和坏人的抢劫破坏。

终于等到了5月3日,广播电台里传来了“我军胜利解放杭州”的新闻。程嘉钧听到后,激动地跳了起来,大声呼叫:“解放啦,我们终于等到解放啦!”迫不及待地开着雷达车,出去迎接解放军。

正在外面接头的张叶明和谷超豪,看到大量的杭州市民欢呼着涌上街头,就知道解放军到了。张叶明兴奋地大叫:“我们终于等到了光明!”两人跟着人群也冲上街头,看到人民解放军浩浩荡荡地列队进入杭城,激动得热泪盈眶。

当天下午,解放军就接管了雷达研究所。研究所除个别人员逃走外,雷达、器材物资、车辆和文件档案等全部保存完好。我国惟一的雷达研究机构和研究人员,终于成功地回到了人民手中。

新中国成立后,雷达研究所迁回南京,归华东军区航空办事处领导。1950年4月,雷达研究所扩充了人员和设备,组建成空军电讯大队(后改称雷达第101营),成为人民空军第一支雷达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