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凤岭:飞鸭落沙岗
夕阳落下西山,晚霞慢慢退去,一轮明月升起。应陈先生之约,驱车前往沙岗头。月光洒落田野,空气里散发泥土的芳香,一路尽展乡村新气象。
我与陈先生曾是在同一机关工作的同事。前一年,年轻有为的他,下乡帮贫致富,就在沙岗头的村子上。说来也巧,我曾在那里支过农,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
1976年,我被抽入县农村工作队,来到了沙岗头边上的大队(村)。提高土地粮食产量,解决温饱是那个年代头等大事,是为我们来农村工作的任务。
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没有化肥和农家肥,禾苗黄巴巴的,不肯生长。为增加土地肥力,动员群众多养猪,推行养猪作泥灰。没想到,这一做法,还登上了县委内参简报,在全县推广。组织群众常年割草、铲地皮、打树叶、涝河泥,搞草泥塘,大搞积肥造肥,可还是没能多产粮食。于是,栽插水稻,一再提高种植密度。结果,苗多不发,通风透光差,病虫害增多。推行种植双季稻,改一年种植稻麦两季为三季。农民们说:“三三如九,不如二五得十。”劳而无功,终以失败而告终。
车子减了速,开到了沙岗头,进了主人新办的阿玛兰生态农场。月光朗朗,微风习习,溪水潺潺,“呱呱”鸭声。主人沏上一壶茶,共饮明月下,笑逐颜开话短长。想起有位诗人说过:“悠然自得,宁静淡泊,朋友相见,诗歌酒花茶。”茶甘甜,沙岗头月色尽美。
杯茶尽,起身走进夜色沙岗的林间。凝神望去,无尽的墨色布满眼际,田野的绿色掩映于无边黑暗之中,和夜色重叠交融,增添了乡村的神秘感。远处的禾苗,近处的树叶,和煦的春风,轻轻地拂动衣衫和我花白头发。走在小道上,路弯弯,起伏延伸于月色映照树荫下。微风中,农作物相互间的碰撞,发出小的“哗哗”声响,还有虫鸣,都被这静谧的夜色无限地放大,似低吟,似浅唱,灌满在耳。我掖住沾满露珠的衣裳,生怕惊动了草丛中的虫鸣,及那一家家圈栏里会飞的黑羽番鸭。
沙岗头,沙土的地,多少年来长不出好庄稼。村子穷,姑娘们外嫁了,年轻人远走了,留下了年老与有残疾的人。陈先生来到沙岗头,立足沙土地,带领村民种下了20万株洋槐树,15万株香椿树,22000株突尼斯石榴树,20亩藏红花,打造新农村经济作物林。他发挥曾在机关负责招商引资的长处,引进会飞的黑羽番鸭,以槐树叶子与槐花为天然鸭饲料,种养结合,生态发展,立体开发,带给了沙岗头村子新生机。
向前走,前方小桥边,灯火星星点点,有些飘忽不定,这是村上人家夜晚照明的亮光。定神看去,灯火处的黑羽番鸭饲养圈栏边,走出一对男人与女人。听得那男人女人说着悄悄话:“再过些日子,就是我俩的结婚纪念日。到那时,黑羽番鸭出栏了,我去做个金戒指送给你,补上这几十年来未尽的心愿。”女人笑笑说:“我再去打瓶老酒,好让你一醉方休。”过了一会儿,女人美美地唱起:“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啊竖起来,”男人听了赶紧和声:“张灯又结彩呀,张灯又结彩呀,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这声音穿越过小树林,回荡在深邃的天空。在这声音里,我感觉到了曾经守着贫穷的农人,此刻的心境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回到了月光下的茶桌旁,月儿已经升高,更加明亮。沙岗头这偏僻的地方,来了客人,消息不经而走,桌子边坐下了好几位新面孔。还没等到我开口,一个个争先恐后齐夸陈先生带领村民致富,种下了梧桐树,引得金凤凰,会飞的黑鸭子落在了沙岗头。原来,他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我看对面,正坐着小桥边那对老夫妻,都是有残疾的人。男人告诉我,多少年来,日子过得结结巴巴。“这一回,养了黑羽番鸭,一出手收入就有好几万!”男人话音刚落,女人接过说茬:“全亏了陈先生的帮助,无偿提供给了我们黑羽番鸭种苗,进行养鸭技术指导,回购包销养成的鸭子。”我看他俩说话间对视的眼神,是那样恩爱和幸福。
谈话间,我得知这会飞的黑羽番鸭,是致富的“金鸭子”。当初,陈先生从科研部门引进这新品种,非常适合沙岗头旱地饲养。黑羽番鸭生长快,肉质好,口味高,市场前景广。今让我开了眼界,第一次见过养这黑羽番鸭不需湿地,能飞翔在林地里,以树叶、草料与虫子等天然饲料为食。会飞的鸭子落沙岗,富了村民,喜了身旁一群人。
月光下,主人的茶桌换成了鸭子宴。藏红花炖黑鸭,炒、炖、卤鸭头、鸭脖、鸭翅、鸭爪、鸭脯、鸭蛋等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乡亲们走上致富路,引来归乡的年轻人。坐在身旁这几位,他们曾经从这里走出去,如今又重新回到了沙岗头村上。老村长笑得合不拢嘴:“原以为这沙岗头寂寞的像是要死了,如今陈先生引得燕子还巢,又活了。大喜啊,村子里有了新生气!”
一轮明月洒下白色的光芒,黑羽番鸭进入了梦乡。我对陈先生说:“重返沙岗头,见到了还巢的燕子,会飞的黑羽番鸭,穿梭在这茂密的林子里。”相视明月下,我俩笑了。还是那个沙岗头,从贫穷走上了富裕路,展现出了新农村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