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亮：班主任
即便他活着，这辈子
让他引以为豪的
大不过，当年
他担任班主任的班里
最待见的三个学生
一个做了镇中学校长
一个做了镇中心小学校长
一个做了镇中心幼儿园园长。
做幼儿园园长的
是班里长得最俊的女娃
心野，眼光毒
曾画“五猫图”映射姊妹五个
让人打眼一看，便认出
雄踞中央貌似老虎的那个就是她。
做小学校长的
面皮白白净净
像只腼腆的小羊羔
不张嘴就能让人听见咩咩的叫声。
换上女装丢进女娃堆里
也是她们中最秀气的一个。
做中学校长的
像头倔驴，认准的理
咬死也不松口。从收到
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
那天起，他便预见到
这孩子保准一辈子都留小平头。
假如他还活着，走在
镇子宽敞的大街上
爱不释眼地看着周围
国旗招展的校园
习惯晚饭时来二两解解乏的他
或许对被外国人称为
“白酒剃刀”的
至今他还没有沾过唇的
传说中的茅台酒也兴味索然了吧。
碰上孩童啼哭
他会走过去
边为孩童抹泪，边说
这么大，不能在家玩了
上幼儿园去！
他有绝对的把握，幼儿园
再满，也能盛得下
他亲手送去的这一个。
遇到少年逃学
他会赶过去
挡在前面，拍拍胸脯
孩子，咱回学校吧
只要从此好生学习
看哪个老师敢罚你的站！
看见学生抽烟、打架
他会追上去
紧紧拽住一条年轻的胳膊
劝诫他们，回头吧孩子
只要从此改邪归正
校长敢开除你
让他先开除我这给他当了三年的班主任！
四十岁。一个让人
欲言又止的年龄。
他走得空空荡荡
又结结实实。短短一生
他最不后悔的，就是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正在做民办教师的他
仅仅辗转反侧了一夜
就把通知书当作书签
夹进了一本名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的外国人写的书里。
多少年前，他就知道
世界这么大
光去看看也白打。
多少年前，他就坚信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
血脉也会生根发芽的。
这一点，弥留之际
全镇七乡八里赶来
探望他的一双双泪眼
早已为他做了验证。
说到遗憾，或许他曾
悄声嘀咕过，这么好的三个娃
咋就没能有两个走到一块呢！
很快，苦笑着摇摇头。
他知道，将一只老虎
和一头倔驴放在一起
真不知哪个会咬断哪个的脖子。
把一只羊羔和一只老虎圈在一块
小羊羔真就要耷拉着尾巴
做一辈子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