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万一波，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现居沈阳。诗文见诸报刊，岀诗集两部，其中《翅膀上的雪》获第九届辽宁文学奖。

暗物质

 

相对于幽闭的灵魂

此刻的我是自由之身

踱步在小区清冷的月晕中

我跟突然窜出的猫

同属黑夜的一部分

 

月光流出桂花的香

而桂树就在身旁

墙角鼠饵释放诱人的气味儿

与金银花香混合

使得夜晚更像一爿香油作坊

 

鼾声响起的时候

房间挂起月亮

而野地里的月亮

却没有那么幸运

怎么看都像流浪了千年以上

 

说过的话是明亮的

走过的路也是明亮的

一个人此时的影子

比他在太阳下的

似乎更具现实主义色彩

 

更多时候我愿意相信草地上那把椅子

无论是坐着风还是雪

都像坐着自己（椅子坐在椅子上）

而它此时流出的黄

足以让我失去睡眠

 

麻雀的快乐时光

 

那些成群结队把自己搬运起来的麻雀

举起小区一小片天空

叶子落尽的晌午

它们因为怀着风

更像灵动的叶子

 

当我把他们看成叶子的时候

他们似乎更愿意迎合我的想象

你看他们齐刷刷地下坠

使得一棵树

更像冬天里的树

 

其实我想说的是

它们装作叶子跳上枝头时

并没有过多

考虑我的感觉

而它们堆积在树根周围时

我的目光已经移向别处

 

皂角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那棵脱光叶子的树叫做皂角

其实无论我是否说出它的名字

它都站在那里

 

从严冬到盛夏

它围绕着自己

开细碎的花

结豆荚样的果

从来不把自己当作景致

 

此刻它摇曳满枝空荡的夹壳

站在雾霭里

像冬天摇着干瘪的铃铛

从荒野上走过

更不会牵来别样的视线

 

就像我时常在下面走走停停

上班的人踢踏而过

下班的人将懒懒的影子挂到枝头

冲出藩篱的狗儿

兴冲冲对着树根抬起后腿

 

更多的时候它独自站在风里雨里

在烈日下打盹

在月夜里疼痛

与隔路而立的雄株相望

让一棵树多了些许世俗的味道

 

阳光被高楼遮挡了一会儿

 

九号楼下聚满了人

据说是有人跳了楼

晚上听门卫说

一个在附近酒店打工的女孩

当场就没了命

 

二号门的小夫妻

昨晚狠吵了一顿

男人像雷神

一顿霹雳后偃旗息鼓

女人抱着狗在走廊里下了大半夜雨

 

下班路过三号楼

五单元门口立着纸幡

门口几个抽烟的人

举着烟头像在焚香

一楼铁门空洞地敞开着

 

我喝过的饮料瓶

邮购来的废纸箱

已经堆了半个屋角

收垃圾的老人还是没来

听说他此时正躺在医院的白床单上数点滴

 

而此刻当我这么说的时候

北三路上的胎噪还在持续

日影刚刚镀好一根晾衣杆

突然沉陷

屋子里的阳光一下子就溃散了

 

家居

 

雾霾在黄昏撤军

大军团在乌鸦的翅膀上厉兵秣马

西南的天空掀开微蓝一角

几颗星子在幕布上眨眼

 

这样的夜晚适合数蝙蝠

它们从二十里外教堂的阁楼起飞

将钟的声纳散布在城市上空

使夜类似穿黑衣的布道者

 

灯火如烛

方格子里人影憧憧

蝙蝠的翅膀划过阳台玻璃

婴儿的嘴角迅速向上抽动一下

 

父亲赤裸着上身在搬动储物箱

母亲把尿不湿放在鼻子上嗅

而我躺在阳台的摇椅上

正在把一群蝙蝠一只只数回到一册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