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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锦江:寻找上海马路深处的人文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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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学报 | 金莹  2018年06月15日08:25

“有人说上海市中心没有文物,其实有文物,但上海市中心的近现代文物不在地下,而在地上,洋房和弄堂就是地上的文物。我希望借助于构成历史的三个 ‘文’:即文物、文献和文化老人,使保存尚完整的愚园路所兼具的建筑史意义、风貌保护意义和历史文脉保护意义得以呈现,真正让建筑成为可阅读。”近日,在由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上海电影评论学会、上海市文联媒体中心联合主办的专题文化讲座“愚园路:打开上海的方式”上,资深媒体人徐锦江说道。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条路,光阴里的路,乡愁里的路。在徐锦江的记忆里,始终难以忘怀的,是愚园路上绵延前伸的马路,深深几许的弄堂,蓊蓊郁郁的梧桐树和缠绕其间的电车架空线,夏日里长熟的毛栗子,秋日里静美飘零的黄叶,哥特城堡童话般的少年宫,长长篱笆墙的峨眉月路,糖果店的大块头老板和酱油店的小脚娘姨,九层头露天的螺旋消防楼梯和兆丰村弄堂小学里启蒙老师的微笑……

这是一条看似普通的上海小马路,但这又绝不是一条普通的道路。这里承载了童年、少年、青年徐锦江的记忆,同时也见证过上海历史上数以百计名人的出走与停留。从1918年正式成路至今,全长2775米的百年愚园路,经过一个世纪的不辍建设,已经从郊野的水乡变成了国际大都市中一个现代化的街区。岁月变迁中的历史痕迹,无论是红色革命,还是民主运动,无论是谍战、金融还是实业救国,在上海发生的大大小小历史故事,在这里都有迹可循。小小一条愚园路,是上海城市现代性和国际化、中国近现代史的一个缩影和舞台。

在由徐锦江编著的《愚园路》一书中,他用历史和记忆慢慢还原、搭建和想象一层层楼房、一条条弄堂、一片片马路,和那条路上曾经的波澜壮阔和里居生活,“尽可能寻找那些慢慢进入时间黑洞的秘密,还原那些过往的朽与不朽的传奇”。

咫尺弄堂走到底,百年市井皆成戏。在徐锦江的列举中,愚园路上的故事包括但不限于:上世纪之初一群海归和烈士是怎样在愚园里召开“中国国会”的;康有为是怎样在他荡然无存的“游存庐”里度过生命的最后六年的;中国流行音乐之父黎锦晖最后是如何在四明别墅里度过他绚烂归于平淡的余生的;全国第一次苏维埃大会准备会议是如何在庆丰里秘密进行的;瞿秋白和茅盾是怎样在连生里简陋的过街楼上做着文学梦,酝酿《子夜》的;世界上第一个亿万富翁洛克菲勒是如何利用橡皮股票风潮的收益造起洛公馆的……

“知道了这条路曾经是郊外的林荫大道、越界筑路的房地产新区、‘沪西歹土’、二战谍战之地,你才会用特殊的眼光去打量这条路,弄堂深深深几许,随便走一走,望一望,都会是惊鸿一瞥,让你翻江倒海。”徐锦江感慨。

愚园路也是上海新式里弄文化的典型代表。从最早的绞圈房到平房、木板房、广式里弄房、老式石库门房子、新式石库门房子、新式里弄房子、公寓楼、花园洋房、新公房,到现在的高层建筑和小区住宅,上海的里弄住宅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演变过程。愚园路便是新式里弄、花园住宅交织的弄堂生活的典型。而且,它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当年近乎郊野,属于越界筑路地带,有一段在租界里,于是形成了复杂、丰富、多层的社会内涵,它的市井文化、弄堂文化、社区商业、熟人社会、大俗大雅等特点,都可以成为研究上海市民社会的一个典型标本。徐锦江说:“无怪乎居住(爱林登公寓)和读书(圣玛利亚女中)在愚园路两头的张爱玲能写出这么上海味的小说。”

一条道走东西,两边路故事多,弄堂四通八达,人员五方杂处。“马路弄堂是上海人的血脉根系和乡愁,外滩建筑象征的是地位实力,从江西路广东路福州路九江路北京路的功能区,到南京东路四大公司的商业区,到南京西路(静安寺)的娱乐消费区,再到愚园路一直往西发展的社区商业和居住区,是上海城市发展的一条龙脉,也是上海现代建筑的一条脉络。”在《愚园路》中,他这样写道。而建筑是可以阅读的。“如果不把愚园路上的建筑当作一本石头的大书打开看,不了解这条路的前世今生,不知道建筑里面的历史人文和故事,你就感知不到建筑的温度,体会不到建筑无声的感情,不会呼吸到这条路的特殊气息、欣赏到这条路的特殊气质。”

从一条路,写一座城,见一段历史,这里有徐锦江的“野心”:“上海史研究一度成为显学,连外国人都可以出一套丛书,写上海马路的人也不少,搞地方志的更是有专业办公室,但以一条路为路径来治史,尽管还不能称正史,但至少有一种治史的严谨态度在里面,似乎并没有人这样做过。一直有人在对我耳语:没有人做过路史,没有人做过路史,这就是它的意义。故事会消失在时间里,故事会消失在时间里,所以我要争分夺秒。”

是的,故事会消失在时间里。在徐锦江追寻愚园路的历史之前,庆云里中华苏维埃第一次代表大会准备会议的旧址、茅盾和瞿秋白一起酝酿创作《子夜》的连生里,连一块纪念石碑和铭牌都未留下。而为这条充满大历史与小记忆的道路写一部书,亦是为了延续城市文脉,留住城市记忆。

《愚园路》中的大历史和小记忆,勾起了无数老上海人的乡愁。在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里,他们曾拥有记忆,又失去记忆。“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关心老房子的拆迁,是因为‘爱屋及乌’。城市更新中的拆迁和迁徙一样使人失去了‘原乡’,这就是为什么许多老人会在拆迁的最后一天抱着一块门牌流泪的原因,因为这里可能有他们一辈子的甜酸苦辣,他们的童年、少年、恋爱、出嫁娶妻和为人父母的所有经历,他们的荣誉和悲伤,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他们所有的记忆。这其中包含着深刻的文化含义和社会心理。”徐锦江表示,“建筑并不是水泥砖块的堆砌,而是一个承载着记忆的生命体,人们认识建筑的过程,就是赋予它全新内涵的过程。在21世纪的今天,世界急剧变化,身处转型期的人们,无处着落的人们,更渴望抓住些什么来留住自己的根,寄托乡愁乡思,寻找‘吾心安处’。仿佛一个冲得太快的人,需要回望人生的路标。建筑,寄托的是一种文化记忆,它也是这座发展得太快的城市需要留下的地标。”

就像他在 《愚园路》一书中所写的一般,“愚园路上一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可能会引起大的时代变化,许多大事件可以在愚园路上找到注脚”,《愚园路》一书的出版和传播,也引发了后续的“蝴蝶效应”——由上海东方卫视中心纪录片团队摄制的三集纪录片 《愚园路》今年3月于SMG艺术人文频道播出。同时,由长宁区江苏路街道历时一年制作的上海首部记录社区记忆的文字集《社区记忆——百位长者口述历史》也于2月正式发布。106位老人,27万字口述资料,汇同500余张历史照片集结成册,完成了对社区历史跨越百年的回望。

“我希望通过愚园路的私家写作,能让人了解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的思维。同时,我衷心地希望有人来写写丰饶的写不完的上海滩,用一种上海的语言方式,用一种读书的叙述节奏,如同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如同莫言的高密。上海一共有64条永不拓宽的马路,除愚园路外,还有思南路、太原路、新华路、武夷路、复兴路、武康路等,都是最具上海老风情的马路。我做了愚园路,如果接下来有第二个人做复兴路,第三个人做思南路,第四个人做武康路,把每条路的历史文脉、历史人物全部钩沉,还原出来,那最终就形成了一部完整的上海文化史。”徐锦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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