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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文学选刊》2018年第6期|须一瓜:有一条叫王新大的鱼会

来源:《中华文学选刊》2018年第6期 | 须一瓜  2018年06月11日08:43

木心说,书有两类。一类是给船长读的,一类是给水手读的。他喜欢给水手读,写着写着就变成给船长解闷了。我愿意给船长解闷,但写着写着,好像水手们也开始读了。

小说是社会人生的特殊神经。色、身、香、味、触、法、意,它在极尽敏感、敏锐。对于一个突发事件,小说反应可能是迟滞的,但是好小说的反应,一定是精微深刻的。比如,那个几十万玉镯失手打碎的新闻事件。公私媒体传播,可以让全天下人尽皆知“事情”,而小说的天职是让人“感受”它——感受事件以外的、深深浅浅的各种转角、明暗冲突,它可能只呈现最刻骨的一处裂隙、褶皱。小说超越“知道”。只有小说,才具有把外部事件变为精神事件的魔法力量。所以,小说有能力也有志向触摸复杂地带,它总在试图穷尽、在竭力传导,看不见的、你熟悉然而陌生的世界的每一个切面。在每一个切面中,诱发一场审美旅程。

在我心目中,好小说就像丰盛的神经突触。据说,衡量一个大脑是否聪明,就是看它的脑神经突触的多少。脑突触越多,传递信息的能力就越强,脑的机能就越发达,人的智能也就越高。脑突触就好像藤蔓一样,外界信息刺激得越多,脑突触就成长得越快、越密。如此深想下去,小说这东西,真是社会人生优质大脑最重要的感受器——如果把社会人生拟人化。呃,这么说,可能有点专业狭隘。

我大致在这样的想法下,一直专注于自己的小说实践。我希望能让船长看到新的海岸线,新的岛屿、新的地心波纹,以刷新视野丰富感受;也愿意发现灯塔水母巨口鲨什么的沉潜同行,陪伴船长或水手解闷,抵抗漫长孤独枯燥的旅程。不管是写给船长看的,还是写了水手们喜欢看的,我都忠实自己小说“突触藤蔓”的延伸,致力于破解幽微,不私藏不蔑视自己的发现与兴奋,忠直地捕获与反馈写作人眼里的个体真实。

终点也许很远,可能我自己都看不到,也许我命程里根本没有那个了不起的地方。但是,我可以珍惜每一次出发、每一个路过。

——须一瓜创作谈

实力阅读:会有一条叫王新大的鱼

须一瓜 作品

《中华文学选刊》2018年第6期选载

阴雨天持续了三周半,劈头而来万里晴空,让人们有点中奖的呆怔。住高层的人不太敢多看天,因为天蓝得透黑,令人眩晕。放晴才一小会儿,家家户户的阳台上,就竞相披挂出万花筒一样潮湿的衣物,好像太阳把每一家都炸得杂碎流溢。小区里一栋栋高楼,就像刚升出海面的大方柱,挂满了筋筋吊吊的“海蛎海带”之类。

一楼,两家相邻的院子里,也都架着洗晒的被单、床单,绿篱上还有一匾红艳的枸杞。几只指甲大小的五月灰蝶,在两家院子的绿篱中翻飞。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仰着脸张开双手,像盲人一样在院子里慢慢游动。她的手碰到摊晒被单的金属晾衣架,小身子停了停,猫下腰从被单下穿过,然后,继续张着小手慢慢地移动,又碰到绿篱,她慢慢转身折回。那是院子的边界,小女孩沿着绿篱矮墙,摸索到两家院子中隔绿篱的稀疏处,用力把自己挤了过去。身上黄白格子的背带工装裤,都沾上了绿篱嫩枝上的积水和绿汁。

这样,她就到了隔壁邻居的院子里。小女孩依然保持张开双手的盲人姿势,进行探险似的摸索游走着。蹲在院子水池边修整水龙头的男人,站起来注视着出现在院子里的小客人。他觉得这个盲人小孩会摔倒,但是,他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淘气。

果然,小女孩说:“你在干什么?”

“龙头坏了。”

“怎么坏了?”

“关不紧了,漏水。”

“鱼呢?”

“什么鱼?”

“原来在这儿!”小女孩指着四季桂树下。

“原来你不是小瞎子。”

“鱼呢?”

“吃掉了。”

小女孩瞪大了她的小眼睛。她不再假装盲人,走到四季桂下,弯腰张望寻找了好一会儿,走到水池边。

“你真的把鱼吃掉了?”

他在水龙头连接口缠生料带。小女孩又看看他家的防蚊纱门,小心翼翼地问:“鱼在不在里面?”

“嗯,在我肚子里。”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小女孩说的是四季桂树下那一瓦钵金鱼,里面一直有几只金鱼在深绿色的水草里生活着。母亲前天晚上,就是在这里滑倒,鱼缸被倒下的一盆月季砸破了。月季本来在花架子上,花架子是母亲摔倒时,企图用手去抓而拉倒的。母亲从医院回来,现场就被钟点阿姨收拾掉了。流出来的金鱼自然都干死了。

“——你是谁?”

小女孩的怒责是突然发出的。吓了他一跳。低头一看,那张仰起的小脸上,一颗气急败坏的眼泪在闪闪欲落。他笑起来,如果不是施工的手太脏,他可能会拍拍孩子。但是,他只是笑了,没有任何认错表示。小女孩哇地哭起来:“你敢吃掉金鱼……”

他有点慌张,看看隔壁邻居并没有人出来。他对小女孩做出嘘的手势,请她止哭。“这是爷爷奶奶的鱼!也是……我的鱼。”小女孩说到后面,因为吹牛而底气不足,声音小了下来。但是,很快她又厉声说:“就不是你的鱼!”

“是我的鱼。是我送给我爸妈的。”

他们在哪里?

“就是你叫爷爷奶奶的。”

小女孩怔愣着,脸憋得死白:“……你是骗子!——坏人!”

“以后再漏水,也别接了,让它流。接两桶水才省了多少钱?这医院一趟,两千多块钱,可以买多少吨水啊,你自己算!”

一个灰发老太太愁苦地坐在餐桌边。她的右边胳膊打着雪白的石膏绷带吊着。餐桌另一边是个几乎秃头的长眉老头,他拿着放大镜在看报纸,另一只手悄悄地摸到糖果盒里,拿到了一颗巧克力球。老太太啪地打了他的手一下,那颗糖球掉在盒子里。手自然缩回的老头,好像压根没有偷糖这么回事,低下脑袋,假装更专注地用放大镜阅读报纸。

做儿子的把客厅顶灯、壁灯啪啪啪地全部打开。那个重重的动作,看得出他很不高兴。但灰发老太站起来就过去关灯。儿子吼:“你省这个电费干什么?老爸都快趴到报纸上了!”

“大白天的,开什么灯啊。”

“这是一楼!采光差!这么昏暗不难受吗?”

“暗点我才舒服。”

“你舒服我不舒服行不行?!”儿子又把灯打开。

“太刺眼了我。”

“你到我家怎没说刺眼?——成天不舍得开灯,哪天半夜起来摔一跤,你就知道住院费比电费贵!

“谁家大白天开灯啊。”

“——别这么省行不行啊,我的老妈,水啊、电啊、煤气啊,你就放手用吧。都一把年纪了,你可以享受了。难道摔断了手腕还教训不够?要是你也像冯欣公公那样摔成偏瘫,那你就要害死我和冯欣了。”

“亲家快出院了吧?”

“不知道。”

“我和你爸是锻炼太极拳的,我们才不会像他那样不经摔。”

“拜托!”

“他成天打麻将,不爱运动……”

“你管好自己吧。老爸又不能当人用,你再有问题,冯欣要疯了,她公公都照顾不过来,小卷马上中考。我可是请了年假来陪你的,拜托你了!”

“我叫你不要来,谁让你请假?我指挥你老爸他还是会帮我两下的。钟点阿姨不是上午都在家里?”

“好啦好啦!够了!”

“上个月搬来的邻居也很好,他们有个保姆,很勤快的,叫好春。有急事,我可以叫她。”

“……他家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你看到小袜子了?她妈妈眼睛瞎啦。”老太太来了兴致,“听保姆说,是车祸哪。只剩一只眼睛有一点点视力,根本看不出她瞎,听说老公还是老板。”

手机响了,那儿子在接电话。

“一米二,对,装在马桶前面的墙上做扶手。够了。我量过了。哎对,你们那有没有防滑垫?我要把卫生间铺满,对,防滑的。九十乘一米三,要扣除马桶位置,谢谢谢谢!——你们几点到?不要太晚,老人吃饭比较早,我会在,你们尽快。”

“又买什么?!我从来没有滑倒过!别乱花钱啊!”

儿子打了“你去你去”的手势。灰发老太太以为儿子说没买没买,便宽心地继续说:

“他们一搬过来啊,就送了一个台湾凤梨过来。大大的绿绿的,没想到非常甜。你爸爸爱吃得不得了,害得我赶紧送了一大碗饺子过去,我们可不欠别人的情……”

儿子又在接电话。

“……行,那你直接跟主任汇报,直说!就说那犯开设赌场罪的家伙,又被判监外执行,‘入矫宣告’完他就说,赌场我还得接着开,不然我没法活——你直说。回头我也找主任。尿毒症他不收监,我们社区矫正又能拿尿毒症怎么处理?!”

儿子冲着电话大发雷霆,眼眉凶悍丑恶,唾沫星子用力飞溅在茶几玻璃面上。老太太寻望着那颗唾沫星子的落地处,有点出神。她觉得儿子很了不起,干的事业很威武。

儿子放下电话,发现母亲已经把餐桌上的茶点盒子收藏到柜子上了。医生不让父亲吃糖,日益严重的老年痴呆症,几乎让父亲忘记淡漠了岁月带来的一切,但是,他牢牢记着糖的美好。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把糖块放进嘴里。

“伟啊你再跟物业反映一下,我们住一楼,车库又没有车,你的车多久来一次啊,凭什么收我们的电梯使用费?”

儿子在看手机。

老太太说:“我们老了,说话根本没有人听。哼,他们不知道,我们孩子都是公务员。老头子也是搞民政退下的,再不行我找人大反映去——你去就要穿司法局的制服去谈。”

儿子看着手机在微微发笑,后来干脆笑出来。老太太困惑地看着儿子,看着看着,老太太也笑了。儿子看着手机的傻笑,让母亲很舒心,虽然她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忽然开心了。冯伟比冯欣小五岁,也快四十了,一脸横肉铜铃眼,不笑的时候,表情稳重里透着乖戾,其实讨人嫌。但在母亲眼里却都是孩提时的好看样子。老太太笑眯眯地慢慢走近墙壁顶灯开关。她又看了看外面明亮的太阳光,确定应该关灯。这半个月阴雨天的白天都没有开灯,今天大太阳天开灯,实在太可惜了。就像捉迷藏胜利似的,老太太偷偷把顶灯开关轻轻按掉。她以为可以像以前那样,不被儿子发现。但冯伟马上跳了起来。

跳起来的儿子真是凶相毕露:

“——钱、不、是、省、出、来、的!!”

“要吃人啊。”老太太讪讪地笑着。

“你怎么不点蜡烛过去!”

父亲慢吞吞地插了一句:“蜡烛更贵哦。”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老太太调头就对老头子猛烈开火,霎时就没有了对待儿子的娇宠慈和。

从租来的停车位走到自家门道电梯口,要走二百零一步。但是,这个大型小区人车稠密,能租到车位就不错了。妻子车祸失明后,他就决定租个带院子的一楼房子,方便妻子安全进出晒太阳。电梯门出来,左转几步就是家了。和往常一样,两层门都开着,妻子和小袜子站在门口等他。出电梯还没有左转,小脚步噗叽噗叽地奔了过来,小丫头扑进他怀里。照例,他蹲下让小丫头骑在脖子上。

“前进!”小丫头喊。

妻子的眼睛完全看不出瞎了,但是她微微抬起又放下的手,暴露了她用手替代眼睛的习惯正在形成。她偏着脸,那个角度的狭窄视线里,她能模糊看到光与人影。妻子天籁的沉静的美,似乎并没有被致盲的车祸损坏。每当如此,他都会感到心尖微颤。他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他被捕时,驾车失控逆行。撞击时,她的头狠狠地磕在方向盘上。但是,今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拍扶妻子,而是没换鞋就快步进屋,掏出一个类似老人手机的黑色手机,马上充上电。

“今天怎么这么早?”妻子说。

“真他妈厉害。居然知道它没电了,我自己还不知道,一个电话过来恶狠狠地命令马上充电。”

“昨天我提醒过你呀。”

“充了,可能谁碰歪了,接触不良。”

“我没有!爸爸。上次妈妈说不能动,我就没有动了。”

“你乖,去给爸拿拖鞋。”

“爸爸,我昨天做梦了。让妈妈说。”

“你自己的梦自己说。”

“妈妈说。”

“妈妈想再听一遍。”

“通知明天政治学习,在区司法所。——天,更早一个短信是后天到马口山西园劳动。”

“我梦到爸爸被坏人绑在树上。妈妈睡在水里。”

“明天后天不是云南合作方要来?!”

“现在不能也不敢叫他们改时间了,已经改过一次了。”

“后来很多人来救爸爸,谁都解不开绳子。”

“我看这个合作会黄掉。”

“黄就黄吧。没办法的事。社区矫正是绝对不允许请假的,都说那个管教很变态。”

“我自己做的梦,后来我自己都哭了……”

“要不,我们就跟云南合作方说真实情况?”

“说一个刑事罪犯在缓刑期,诸多不便请多关照?”

“嗯。”

“如果是你,在那么多请求合作的对象中,你会选择这样的人吗?”

小丫头把手里骑自行车的娃娃玩具,使劲掼在沙发上。

“哦!哦哦,我们在听呢。你说。你的梦。让爸爸先停。”

“不礼貌!都说大人说话不要插嘴,为什么我一说,你们就插嘴?”

“好吧,你说,爸爸听。”

“后来一个哥哥来了,他用很大的刀割断绳子,把爸爸的手都割破了,血流了很多很多。爸爸就把妈妈从水里抱起来了。你们就去照相,旁边有一座绿色的、很高的滑滑梯,很好玩的滑滑梯。”

“你在滑滑梯上哭吗?”

“不是。我还在做梦,我是醒来才哭的。”

“为什么哭呢?”

“醒太快了,不然,就可以梦到我们三个一起去滑滑梯!天那么高的、绿色的滑滑梯!它真的有天那么高!

男人把孩子再次抱了起来。

“张姐、姜总,小明会来,馄饨馅还放姜末吗?他讨厌生姜。”

妻子的脸偏向丈夫。他想了想,咕哝了一句:“大学念了,工作也几年了,怎么就是学不会吃姜呢?上辈子是寒流吗?”

妻子对厨房里移动过来的脚步声说,“还是放吧,春好,减半。老姜爱吃。小明的女同学好像也会吃姜。”

“我不要哥哥的女同学来!”

“为什么?”

“就不要!哥哥是我的!”

“嘉子姐姐要嫁给你小明哥哥的,是一家人。”

“我嫁给哥哥!我和哥哥是一家人!”

“哈哈,等你长大,小明哥哥都老啦——”

“春好,别跟袜子说这些。”

“嘘——别闹。我抱抱你就走。”

“装什么乖,为什么不敢说我们早在一起了?!”

“我爸妈死板的人。尤其是我爸,他痛恨没有责任感的状态。”

“——你弄疼我了!”

“嘘——嘘!我家隔音不好。”

“袜子真的是你爸妈亲生的?他们都五十几岁了嘛。”

“哎哟哟!嘶——这么狠,谋杀亲夫啊?!”

“你上次就说,会告诉我家里的事。现在说。”

“都几点了,不说我尖叫了。”

“尖叫干吗?”

“让你爸妈知道,你从客厅进来强奸我!”

“哦喔,我的蛇蝎心肝。你想知道什么?”

“你爱我多少,就告诉我多少。”

“你能严守秘密吗?”

“能。”

“袜子是一对高中生的孩子。”

“啊——?!”

“两人都是学霸,面临几个月后高考的那个春节初二,女孩突然早产下小袜子,全家人快疯了。女孩的家在乡下,她的姑姑是镇里医院的护士,她的朋友的朋友和我妈妈是好闺蜜。好闺蜜知道我妈妈喜欢孩子,就劝我妈说,你有钱又有闲,干脆把宝宝接过来养。不然,这个小宝宝肯定会被女方父母弄死,而这对高中生的前途可能也完了。”

“太恐怖了。”

“我父母在两个小时内做出了决定,还有我。我支持。”

“怎么养啊!”

“很难,几次小袜子差点就死了。出生时,她不到八个月,比一棵大白菜还小,我看到她红红小小的一团肉,整个手掌,只有我一个拇指大。”

“吓死人啦!”

“终于可以接回家的那天,我们一家三口都去了。一见到那团红肉,我看到我爸爸有一点后退,但是当他接过襁褓时,一下子换成了尽力保护的姿势,好像要把袜子抱进自己身体里;我妈妈,也是这样。就像第一次看到那团小东西,她似乎有点害怕,脖子直了直,但很快,她把脸贴在了袜子很难看的小巴巴脸上。那个时候,我的眼泪都热了,觉得不保护她根本不行。”

“那对高中生,你见过吗?”

“从没见过。本来说好,我们家和他们永不相见。但是,那两个学霸太聪明了,高考完,不知怎么的,还是找到了我父母。男生说,绝不再来,只为了对恩人说声谢谢。”

“你父母怎么说?”

“我父亲揍了他一顿,说,有的事责任如山,你给我记住!”

“那你妈妈怎么说?”

“我妈妈说,你们安心读书吧。这个事情永远过去了。小袜子的身世,在她合适的时候,我自己会告诉她。请你们从此不要再来了。”

“我父亲事后说,那个男孩根本不相信女孩生了孩子。他是想眼见为实,不受人讹诈。”

“女孩家里人讹诈他了?”

“将心比心,肯定有点麻烦吧,但我父母没问。”

“不过,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发现女孩怀孕?真是太奇怪。”

“妈妈的闺蜜说,女孩体形比较胖。到六七个月开始显肚子时,又进入了冬天。而女孩自己不知道怀孕,是她生理期本来就不准。早孕反应的时候,她以为是胃病,男孩还买了肠胃药偷偷给她。”

“他们高考顺利吗?”

“男孩上了北大。女孩成绩大受影响,只考上了省师大。后来我父亲又揍了男孩一顿。我妈说,差点把他踢死了。”

“早恋鸳鸯分手了?”

“早就分了,大学第一年好像。”

“那你爸为什么揍他?”

“太晚了,下次说吧。”

“不行!”

“我真的困了。”

“这样吊我胃口,我会失眠的!”

……

(节选)

——选自《青年作家》201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