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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所承受的重与轻

来源:栽种小小说纪事(微信公众号) | 李浩  2018年05月28日08:31

前一段时间我对卡尔维诺的小说着迷,这种着迷极类似于我有一段时间对博尔赫斯和米兰·昆德拉的着迷。他的小说深深地吸引着我,我发现,他给我的认识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子,在这扇窗子里有我从未见过的风景,甚至,这扇窗子是在我从未设想过的地方出现的。我常想,如果这样的小说素材交给我的话,我会将它写成什么样的小说,或者,我是否敢于将它写成小说。

看他的《意大利童话》、《宇宙奇趣》、《看不见的城市》。他的写作完全放弃了我们所想要的那些东西,譬如以小见大,譬如世俗的哲理,透视中的生活……这位文学大师简直就像个孩子似的,他在建立一个无比轻盈的魔方大厦,他所关注的,只是游戏和其中的快乐;他似乎是那么的不食人间烟火,他竟然能够把我们生活中的林林总总剔除于他的小说之外,而只留下了一个不存在的魔幻的世界。他让自己的心灵飞翔,而让自己,在那种晕眩的飞翔中体验悬浮和飘荡的快乐。

我们让文学承受了太多的重而却忘记了它应当承受的轻。是卡尔维诺发现了它。其实应当说也不是卡尔维诺第一个发现了文学的轻,在博尔赫斯那里已经发现了,他一再强调的文学的游戏功能实质是对轻的强调,但博尔赫斯还是给了他的小说在时间、永恒、命运上的负重。米兰·昆德拉有一篇小说,《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他所做的是对我们所认为的轻的重量的强调,是对我们无法摆脱的部分的强调,其实,他真正强调的是重。是一种举重若轻。我国的作家只有王小波具备写轻的能力,他宣称,世界是银子做的。

轻:米卢的“快乐足球”的观念随着中国足球队的出线而成为了一句名言,似乎非常玄妙而且高深;其实米卢说的是一个常识,一加一那么简单。但就这一加一,让中国人真正懂还得几十年。而把我们的写作还给写作自身,说快乐写作,恐怕几乎全世界的作家有一半以上不同意,或不完全同意,这也就是,文学减负困难的原因。在中国作家那里,给文学的附加则更多了,我们的任重自然道远。

重:我在这篇短文中似乎是过于强调轻而忽略了重了,这我承认。因为重在我们的心里和写作里一直存在着,我们对文章的评判总有这么一点:是不是深刻,所以我更多说无用。不过,我觉得文学的重应当是智力的深度和情感的深度,可能与别人的认识不同,我得强调这种区别。

我有一篇随笔,题目是《虚拟的飞翔》,在那篇文章里我对写作有一个比喻:是在向下的方向挖掘,做一个艰难的根雕,而这根雕最后的形状是,一只正在飞翔的鸟。在这里,我实际是想让文学兼具重和轻,而在本质上,却隐藏着对重的侧重。即使今日,我仍然不想改变我的看法,但我在注意,如何让轻成为更轻。

整个文学为所谓道义和其他学科负载的东西都在减少,许多人都说过在喧嚣过后的文学可能更接近于本质上的文学,我想,就小小说而言,就这种在篇幅上有严格限制的小说文体而言,它是不是更应该接近于文学的轻?它的篇幅对它的负重是一个极大的限制,我觉得,我们不可以用一个文体的短来较其他文体的长。我想,对于小小说,我所要做的,是如何运用它的有限,做它能够和可以做的,并想法做得更好些。

李浩,中国作协会员。主要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将军的部队》、《失败之书》和长篇小说《镜子里的父亲》等。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蒲松龄文学奖、人民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