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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兵:故乡吟(组诗)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孙子兵  2018年05月25日11:32

乡音

 

一粒乡愁的种子,被母亲

播种在家乡低矮的屋檐

乡音的花朵,就永远开放在

我的嘴上,带着

一生一世的乡土气

 

远离家乡的日子

我埋藏了乡音,挖出了乡愁

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

学做一个普通的人

 

 

江南彝人

 

一个出生于

贵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

晴隆县鸡场镇杨家坪村场坝组的

彝族的孩子,在东北哈尔滨上大学

在江苏昆山教书

工作之余写诗

借一腔抒情的文字

吟唱生活的苦、辣、酸、甜……

 

他的母亲

一个传承彝族血脉的女人

祖先的传统在她身上嘎然而止

穿汉服,说汉话,写汉字……

汉文化的洪流淹没一切

剩下一张彝族户口留给三个儿子

无形的资产,没有一首诗贵重

没有一粒米值钱。现在

60岁的母亲已跟着大儿子离开贵州老家

来到江南水乡生活,每天扫地、做饭

陪着孙女玩耍

 

他的妻子

一个来自安徽淮南的女子

读了他写的几封情书

认为找到了一支潜力股

决定跟他生活一辈子

整天计算着收入和开销

督促他天天写诗

好像诗中真有黄金屋和红票子

 

他的女儿

一个刚满7个月的小美女

从来爱笑,很少哭闹

张口闭口都叫着“奶奶”

会鼓掌,会举起手“拜拜”

会跟着音乐“演戏”

还会鼓起嘴唇吹口水

惹得小区里的爷爷奶奶哈哈大笑

 

而他,一个旅居江南的彝人

作为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爸爸

一个30而立的一家之主,一位数学老师

生活的压力和工作的辛苦

透支着他的未来和幸福

两套房子一辆车子的贷款

每月吞噬着他的奖金和工资

幸运的是,虽然不能按照自己的内心

而生活,但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内心来写作

 

 

很多条河流在我身上流淌

 

很多条河流在我身上流淌

天长日久,我的身体便一片汪洋

我心中的欲望,经常掀起无边的风浪

我逐渐沧桑的血管里沟壑纵横

有飞瀑,有激流,有险滩

也有一马平川的坦荡

 

很多条河流在我身上流淌

其中最亲近的那条叫做大桥河

沉淀着我童年的幸福时光

流经心脏的那条叫做北盘江

离晴隆县城15公里,汹涌的浪花

时常勾起我对家乡的回忆

经常灌溉着我诗行的有两条

分别是娄江和吴淞江,在远离家乡的

江南的土地上,我一次又一次

走近它们,想抓住乡愁的流淌……

 

很多条河流在我身上流淌

两条主动脉,分别叫做黄河与长江

日夜歌唱,提醒我还是一个活着的中国人

其它的河流有的我见过,有的我没有见过

但更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河流,一直都在

默默流淌,把我丢在了异乡的岸上

 

 

属相:马

 

1978年9月21日

农历八月十一,我闻着

新收的苞谷的香味出生在鸡场坝

成为一户农家殷切的期望

成为外公的小尾巴

一匹天真无邪的小马

在山村的秋天乐开了花

 

山坡,农田,雀鸟,树林……

庄稼,土狗,蜻蜓,水沟……

这些丰富的玩具

给我磕破膝盖的伤痕

也给我幸福的童年记忆

奔跑在鸡场绿色的风中

一个属马的孩子

感受到了属于马的开心和快活

 

19年以后,我的足迹

从祖国西南的贵州山区

踏上了东北哈尔滨的黑土地

一匹志在千里的马儿

走出了父老乡亲的叨念和记忆

但我苦闷的梦乡

一直还留在母亲温暖的怀里

 

 

彼岸花 

 

在我贵州家乡的土地上

你静静地开放,像幸福一样

鲜红、娇嫩、晶莹、纯朴

深深吸引着众多惊讶的目光

母亲曾经告诉我“那是狗牙瓣花”

我幼小的心灵,却诧异于你的

美丽和坚强。多年以后

在人生的路上,在异乡的深夜

我无数次看到你,悄然开放在

我流泪的梦乡……

 

今夜,在阔别家乡14年以后

在无数次默念你的美丽与神奇以后

我终于在网上与你相遇

面对你的孤寂心潮起伏

扑鼻而来的乡土气息猝不及防

让我宛如还在梦乡……你还是我

童年的那一株娇红的狗牙瓣花

孤独、忧伤而倔强,守着逝去的

山村的时光。隔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你在彼岸开放,我在此岸哀伤

淡淡的幽香把我的心割碎,一点一点

抛弃在异乡的夜晚中央……

 

 

故乡吟

 

我的故乡在鸡场

确切的说

我的故乡在贵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

晴隆县鸡场镇杨家坪村场坝组

一栋一百来平方米的瓦房

冬天透风,夏天漏雨

房间里还残留着童年的梦

旁边破旧的牛圈和猪圈顶着茅草

不时传出牲畜的吵闹声

牛圈外的水沟边有一垄青竹

春天吃竹笋,冬天可以砍来打粪箕、簸箕、背箩

青竹林下面的鱼塘已经干旱了十多年

放养的鱼苗都长成了蔬菜和杂草

鱼塘以外的大片水田都已经改成了旱地

村里的农民不再关心农事

而是关心街上6天赶一场的小本生意

瓦房前面的院坝边林木苍翠,绿荫浓郁

几棵桃树、李树、黄果树和枇杷树

把院坝边的地角装点成了一个小果园

惹得村里的很多孩子时常偷偷来玩

自从2008年春天母亲离家到昆山以后

院坝就从来没有像以前那样认认真真的干净过

 

院坝过去有一块菜地,菜地尽头是茅厕

母亲在家种菜卖钱供我们三兄弟读书的时候

每到赶鸡场的第二天

都要去镇上的厕所里把粪水挑回来倒在茅厕的粪坑里

闲天好淋菜。粪水淋过的菜长得好

水灵,鲜嫩,朴实,好卖

有的人还会主动到家里来买

多亏了母亲花的力气挑的粪水种的菜

我们三兄弟才能把大学读出来

 

瓦房后面是一道土坎,高过低矮的屋檐

挡住了上午的阳光和北风的呼号

瓦房的一边是个砖窑

村里大部分人家起房子砌墙的砖

都来自它的火苗和青烟,1979分田地

的时候,作为集体财产卖给了父亲

父亲用它烧砖,1983年

在砖窑边盖起了这栋瓦房

风雨飘摇几十年,瓦房旧了、落后了

被村里雨后春笋般长起来的平房压得抬不起头来

一年到头透风漏雨,哭哭啼啼

比瓦房更老的砖窑也烧坏了骨头

累坏了身体,终于在2011年夏天的一个雨夜

垮塌,成为一片废墟

幸好没有伤着瓦房的地基和墙壁

 

瓦房的另一边是煤坑

母亲常年从煤堆里掏出火焰

现在煤炭珍贵,生活改为用电

也有人家改用煤气或者沼气

煤坑里仅有的一点点煤炭

只有等秋天炕苞谷的时候才烧

2009年父亲也离开家乡到昆山以后

房子借给伍家庄的陈万荣居住

田地也免费给他耕种,由他照看房屋与田地

还有山里的几片杉树林……

 

考上大学以后

故乡的一切都和我产生了距离

小到一粒黄豆,大到一个山头

曾经的亲切早已非我所有

我的户口已经转走,我的梦想已经远游

故乡成了我心底的一口井

装满忧愁,不眠不休……

还是在2006年春节,我带着新婚的妻子

回去过一次,转眼就是7年

父母都随我来到江苏昆山定居

故乡成了一个地址,对我没有了迫切的意义

但我的根还在那里,我的心还想着那里

几乎每夜,我都会在梦里回去

每当年幼的女儿问起老家、问起故乡

我都会忍不住心酸断肠……

 

 

新菜园小记

 

在离贵州老家几千里远的江南小城昆山

汽车和行人的嘈杂声汇成了交响曲

一块菜园,在翡翠湾小区围墙西面郁郁葱葱

58岁的父母起早贪黑干劲十足

有空就去挖地、积肥、锄苗、泼粪水

完全不顾7月的高温和8月的劳累

 

围墙外面,曾经的荒野已种成菜地

本来是去砍树枝到农场搭豆架的父母亲

意外捡到一位当地老农的允许

在一把旧菜刀的帮助下,同心协力

砍掉芦苇、树枝,拔掉杂草、野蒿

从石头密布的荒芜中垦出一片沃土

开始勤劳种菜

 

茄子躲着辣椒,豇豆攀着玉米

丝瓜恋着毛豆,青菜骂着蒜苔

为了一口粪坑边的一点点地

父亲差一点和想抢占的老太婆吵架

 

玉米放满冰箱,豇豆一直吃不完

在贵州老家山区里种了几十年庄稼的父母亲

为了孙女背井离乡,在昆山还未开发的一隅

拥有了一块菜园,仿佛回到了故乡

每天都用汗水浇灌着脚下的泥土

把蔬菜认作最近的亲人,每天

都用汗水浇灌着脚下的泥土

看着收成和孙女一起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