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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18年第3期|力歌:这事儿不赖钱广

来源:《当代》2018年第3期 | 力歌  2018年05月24日15:07

导读

交通局长的连连落马,成了地方发展中的伤痛。为了阻断这个怪圈,组织上任命了不懂交通的钱广。作者以扎实的生活根底,揭示了普通人对人生困局的破解和人性受到的煎熬。

市委常委们在组织新任干部集体谈话后,组织部部长又专门把钱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进行个别谈话,这种谈话往往意味深长。

因为前任市交通局局长已经被双规,正在接受调查,传说问题不小,数额巨大。钱广就是在这时要走马上任这个位置,是大家所关注的人物。

“你知道这次的工作调动,为什么把你放到交通局局长的这个位置吗?”组织部部长盯着钱广,问。

钱广茫然地摇了摇头。

钱广确实不知道市委为什么决定让他来担任这个职务。这个位置炙手可热,有很多人都惦记,虽然有些高风险,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两任被判了刑,上一任的局长又前赴后继,但这不妨碍很多领导干部争取这个职务,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现在城市都在搞建设,城市交通是城市建设中的重中之重,巨大的财政拨款投入,把这个位置顶到了风口浪尖上,其实现在已经有人在主持交通局的工作,就是交通局的党委书记,他接这个局长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偏偏从县里把他这么个副县长提任到了交通局局长的位置,多少让人匪夷所思。

组织部部长对着表情复杂的钱广,说:“其实,组织考虑得很清楚,因为交通局局长的重要性,我们不想重蹈覆辙,再让又一个领导出现问题,不想在交通局内部产生这个局长,更不想让一些觊觎这个位置的人来接任,所以我们计划找一个与交通背景不相关,但又懂得交通管理的人担此重任,我们在全市范围内选拔,最终选到了你。”

钱广觉得组织部部长的话似乎在云里雾里,说:“部长,我还是没听明白,我怎么能算作懂交通管理的呢?”

“你在县里不是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吗?”

“是呀。”钱广答。钱广在县里确实分管工业,在县领导班子的排位上很偏后,都没有进常委,对这次的提拔连他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在提拔公示期间,人们更是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你分管工业的几个局里,不是有交通局吗?”

钱广有些醒悟市领导的意图,他觉得这种道理有点牵强,便笑着说:“县里的交通局能有多少事,那些投资建设都在市里控制中,我们只是负责对道路的管理和使用,何况别的县区主管这项工作的领导资格都比我老。”

组织部部长没有丝毫笑意,依然严肃地说:“正是这样,我们才选中了你,因为你的背景简单,任职时间不长,虽然缺乏经验,但还没有被交通系统的体制中不良的倾向所感染,选择你,是市委常委的决定,你也是这个职务的最佳人选。”

接着,他对交通局班子成员做了一一的介绍,班子的其他成员并不复杂,都是两年前前任局长上任后调整的干部,而前任局长的问题也没有把这些人牵扯进去。组织部部长重点说到了正在主持工作的书记情况:“王书记是这个局的元老,配合三任局长工作,可他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之所以没有让他来接任这个局长,就是因为王书记在他的任内还是尽职尽责,并且起到了保障监督作用的。”

钱广听得出来,组织部部长明显有一种暗示,搞掉前三任局长的就是这个书记。

组织部部长也看出了钱广的疑虑,说:“现在社会上有种说法,不是说一个干部有成就,需要的是高人指点、贵人相助、小人监督、个人努力吗?”

组织部部长说完后,与钱广会心地笑了。

“其实你的前任经济问题并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大,他在任内还没有待到两年的时间就出了事。这次组织安排,我们充满了信心,对你在金钱上并不担心。”

钱广莫名其妙:“为什么?”

组织部部长笑着说:“因为你叫钱广嘛。”

钱广没想到组织部部长挺爱开玩笑的。以往看到他不苟言笑,像钱广这样级别的干部很难接触到他,在这种气氛下,组织部部长让人感到亲切。

“这是你父亲给你起的名字吗?”两人笑过后,组织部部长问。看到钱广点头,他又说:“你看过《青松岭》吗?”

钱广摇头说:“没有,那时我还小,可听比我年龄大的人说过,是‘文革’结束前的一部电影里的阶级敌人的名字。”

说到了阶级敌人,组织部部长笑了笑:“你

出生时,还没有这部电影。不然,你爸也不会起这样一个名字。对了,对你爱人的工作有什么要求吗?”

“我爱人在县高中,今年又是毕业班,学生离不开她。”

“在市里抓紧买房子,早点把爱人接过来,一家人也好团聚。”

说到这里,谈话就算结束了,在他们握手即将分手时,组织部部长拍着钱广的肩膀,提醒道:“钱广啊,现在你们机关女干部比较多,局办公室主任就是个女同志,而且她的名字叫秀梅。”

在组织部部长谈话的当天,钱广见到了秀梅。

因为钱广家住在县里,组织部的一个副部长还有两个随员带着他去了交通局。接到组织部的通知,王音书记带着班子成员守在交通局办公楼门前。当送钱广的车停下来时,几个人马上迎了上来,王音热情地握着钱广的手,说:“欢迎钱局长上任,我们都盼着这一天哪。”

钱广与王音和交通局的这些领导都不认识,一是因为他在县里,再就是他提拔得晚,而且分管县交通局的时间还不足两个月。他还没有与市交通局领导打交道时,就听说交通局局长出事了,王音还是在集体谈话会上,介绍相关领导时隔着桌子,两个人互相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随后钱广去了组织部部长的办公室。钱广下车后,是两人头一次说话。

王音向钱广介绍了其他三个副局长和一个纪检组长,然后,他介绍在后面站立的一个女同志,说:“这位是局办张主任。”

钱广马上接过话来说:“是秀梅吧。”

大家都有些惊奇,钱广笑着伸出手去,说:“没啥奇怪的,你是秀梅,我是钱广啊。”

大家愣怔了一下后,都开心地笑了,显然这些人都比钱广年龄大,在那个年代都看过《青松岭》这部影片。

张秀梅白皙的脸颊被笑声染上了一层红晕,她扭捏了一下,现出了女性独有的妖娆,让钱广不由自主地心动了一下。

张秀梅轻声细语地说:“我是为你们班子成员服务的。”

说着话,便来到小会议室,几人分别坐下后,组织部副部长宣布了市委常委会的任职决定,并介绍了钱广的个人情况,又说了些团结协作走出低谷再创佳绩的套话。

轮到钱广表态,钱广简单地说了一句:“我们就要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了,我年轻,希望得到各位的支持和帮助。”

钱广说完了,半天没有得到大家的响应,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谁都以为他下面还有其他的话,可等了半晌,看到钱广低头不语,几个人面面相觑,组织部副部长试探地问:“就这么一句啊?”

钱广瞅了瞅几张困惑的脸,答:“啊!”

大家如梦方醒,笑了起来,王音调侃,说:“钱局长惜字如金,以后我们工作在一起,会有更多的交流。”

组织部副部长说:“我们送钱广过来,只是与班子成员先见个面,钱广要回县里办交接,回来再上任工作。”

话说到这里,这样一个短暂的见面会就算结束了。钱广没有留下来,而是随着组织部副部长他们一起出了门,坐上自己从县里带来的小车,车门在张秀梅把持下,半开的车门上方空隙处露出张秀梅那张俊美的笑容:“局长,您还有什么安排,可以安排我去做,一会儿我把我的电话信息发到您的手机上,您可以随时找到我。”

钱广仰着头,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慌乱,说:“好吧。”

“局长,再见。”随着甜美的声音,那张动人的笑容被关在了车门的外面,而张秀梅的形象却被定格在了钱广的脑海里,与关在车里的香气一起,久久挥之不去。

在回县里的途中,张秀梅在他眼前时隐时现,这让钱广陷入了沉思,他知道组织部部长的提醒肯定有所用意,他在思考如何摆脱这个女办公室主任对自己的影响,不知不觉他竟然睡着了。

回到县里,钱广忙着交接工作。这种升迁对于县里来说是件大喜事,所以五大班子领导

全员出席欢送宴会。钱广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他的父母和家人还都在县里,好像今天把自己送出去就回不来了似的,联想到市交通局的前三任领导……他便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

他是从这里的农村考上的大学,所学的专业是水利工程,毕业那年正赶上爷爷奶奶有病去世,父亲又在工地受伤,以前家里的开销和他的学费都是靠父亲在城里打工赚钱,家里的负担一下子就落在了正在找工作的钱广身上,凭他的学习成绩,学校还准备保送钱广读研究生,可他不得不放弃这样的机会。他的导师惋惜之余,听说他想要回家乡工作,可又找不到门路,导师突然想起自己早年的一个学生正好从省里下派挂职在这个县任县长,便打了个电话,结果问题出奇顺利地解决了。

钱广到县政府办公室给这个学兄当秘书,这个学兄当了县委书记,钱广就去了县委办做了副主任。学兄锻炼结束前,听到调回省里工作的消息,便把他提拔到了文化旅游局做了局长,这一路走来借了学兄的光,顺风顺水。虽然文化旅游局是属于三流局,没有什么实权,可毕竟是正职。学兄回到省里提任了水利厅副厅长,又做了厅长,可钱广自从学兄走后,便原地踏步,此间,他娶妻生子,还利用工作闲暇,拿到了母校在职研究生的硕士学历。直至两年前峰回路转,县里增加了一个科技副县长,按照上边文件的要求,只有他的学历和学科背景以及职务级别符合条件,做上副县长。一年后,在县领导重新分工时,因为他学水利专业,又把工业这一块交给他分管,在他毕业后从未做过一天的专业工作,却因为他所学的专业,分管了工业、水利和交通等相关的部门,也就有了今天市交通局局长这个职务。

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幻,喝酒时,有人恭维钱广说他家的祖坟冒了青烟,机遇来了,挡都挡不住。别人为他欢天喜地,他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对组织部部长说爱人在学校离不开,只是一种托词,其实他是有苦难言。

钱广的家庭负担十分沉重,父亲受伤成了残疾人,失去了劳动能力,母亲身体也不好,老人和孩子都需要他们照顾。结婚后的几年里,他家的生活都在爬坡,虽然当了多年的领导,可都没有什么实权,副县长开始管的是科技,管工业这块还未到一年,自己和爱人的工资几乎入不敷出,这才是他的真实情况。听到调动,钱广打定主意,不想把老婆他们接到市里来,最多自己来回多跑几趟,也就是辛苦一点罢了。

钱广在县里交接完后的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就带着一些常用的衣物离开了家,悄悄地来到市交通局上班。

钱广进了交通局办公楼大厅时,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整个楼内静悄悄的,可这一宁静的空间却被一个甜美的声音所打破:“回来了,局长。”

张秀梅正从楼梯下来,走向钱广。钱广惊奇地说:“来得这么早?”

“还不是为了迎接局长,您。”张秀梅嗔怪道。

其实接钱广来上班的车就是交通局派来的车,而且在头一晚上就到了县里。

那天钱广从市里出来,收到了张秀梅的信息,她不但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留在信息中,还将其他班子成员以及为他配备的小车司机的电话一并发给了钱广,当时他就觉得张秀梅想得十分周到,所以他才能在头一天直接打电话给了小车司机来接他,他猜一定是司机将自己的行程告诉给了张秀梅。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就会过来?”钱广显然是明知故问。

“这是我的工作啊。”张秀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她回头让司机和门卫帮助去车里取东西,让他们送到局长住的地方去,然后陪着钱广走上楼梯。

“局长,您吃饭了吗?”

“唔,在道上找了家餐馆,跟小李一起吃的。”他说的小李是司机。

“局长,您的办公室都收拾好了,是在小会议那里专门隔出来的房间。”

钱广有些疑惑,问:“原来局长不是有办公室吗?”

“我们考虑到了局长的起居,原来局长的办公室明显不合适,况且现在上面对办公面积

有十分严格的要求,我们只好专门给您在招待所里安排了休息房间。”

张秀梅说的招待所与办公楼毗邻,钱广明白自己的宿舍也就在招待所里了。他跟随着张秀梅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这是走廊最里侧的一间屋子,面积并不是很大,但办公用品一应俱全,办公桌上还有一些精致的摆件,像笔筒、名片夹、日历一类,散发着艺术气息,不同于他在县里陈旧的办公用品。窗台上有两盆花,一盆是白色的蔷薇,一盆是粉红的杜鹃,颜色调剂得恰到好处,让人有种温馨的感觉。

在办公桌对面的进门墙边间留了一道门,相当于接待室,只摆放了一排沙发和几个茶几,作为会客的空间。

他们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很快就到了上班的时间。

“通知领导班子成员到会议室,到任了,要见个面,开个小会,你就不用参加了。”

钱广又对张秀梅说:“王书记的办公室在哪儿,我先见一见他。”

张秀梅并没多说什么,她知道这是一种礼节。说了声:“我先带你过去吧。”随即领着他去了王音的办公室,敲门推开门后,张秀梅便离开了。交通局不同于其他政府职能局,下面有多家企业,其他局往往只设一个正职,多是局长兼党组书记,他与王音却是交叉性的,他是局长、党委副书记,而王音是党委书记兼副局长。

书记的办公室在他的上一层楼相同的位置,格局办公条件都是一样的,只是外面没有会客室。两人见面先是热情地寒暄几句,然后钱广就把自己要把班子成员叫到一起开会的事告诉了王音:“书记,事先没打招呼,只是个见面会。”

王音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说:“没关系,那咱们就下去吧。”

王音简单收拾了一下手头的文件,便随着钱广下了楼。

到了会议室,班子几个人都到了,王音打着哈哈,说:“钱局长,看到我们局领导的雷厉风行吧,通知下去,马上到位,令行禁止是我们的作风。”

在离开王音办公室那一刻,钱广还有些疑惑,觉得他还没有过多解释开会的想法,王音便急于下楼,现在有些明白了,对方是在向他表明,班子成员都有“令行禁止”的习惯,从这一点上看得出,这个习惯肯定与以往王音的要求或者训练分不开的。

钱广见大家坐下来,也没有废话,开口便说:“我们只是互相交流一下各自的情况,当然这不属于会议内容。”

几个班子成员分别介绍了各自分管工作的重点难点,还有正待解决的问题,说得都不多,也许是在之前的见面中发现钱广说话简洁,也就不想多说什么。

最后轮到王音说话了,他没有多说工作上的事,而是话题一转,关心地说:“钱局长,你看对今后的生活起居还有什么要求,我们让办公室同志去办。”

钱广觉得很贴心,说到了办公室,就想到了张秀梅:“对了,说到我的生活起居,趁班子同志都在,我临时起意啊,你们看办公室主任是不是调一个人过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言语。

他看到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响应,就把目光落到了王音的脸上。王音意识到该自己说话了:“我知道,你在这里独身,有个女办公室主任不太方便,可你刚刚到任,就动干部,不太合适吧。”

“好吧,那就以后再说。”钱广并没有征求王音和其他人的意见,手下一挥,说:“散会。”

钱广在县里也主管过交通局,县里的交通局不能说小,上下机关加公司也有千八百号人,可到了市交通局,才觉得这个机构不同于其他的业务职能部门,机构不只是机关的十几个处室,还有下属的十几个下属单位,而且这些单位的性质还都有所不同,机关事业企业集体单位都有,还有地方铁路也归属在交通局,竟然还有一家汽车技工学校,下属单位多还是正副县级企业事业单位,也就是说那些领导的级别不比自己低,这让他很是吃惊。

几天的调研,钱广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甭说两万多号职工情况不了解,单就是下级主要干部的姓名都记不过来,各种业

务职能更是让他一头雾水。

陪同钱广下去见面的多是几个副职,王音在局里坐镇,副职陪他去的都是各自主管的单位,而始终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张秀梅和司机,往往都坐在一台车里,车里便有了女人的气息,这让钱广十分的别扭,但是他又说不出来什么,那是她的职责所在。而且有了她,车内的气氛就显得活泛,副职们多是从下面干上来的,与工人打交道多,难免粗劣,在车里说些无关痛痒的笑话调解空气,张秀梅很会配合,捧场笑一笑,装装天真,也就让车上有了一种新鲜的味道,让不太参与其中的钱广心中荡漾起涟漪。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闪现一个念头,一定要尽早地将张秀梅从自己身边调离出去。

一段时间,钱广下到基层单位的时间比较多,下面单位的领导也都知道他在市里独身,往往到了哪个单位,哪个单位领导都要留他一起吃顿饭,他总要推托,并用纪律来做托词。怎奈何人家说自己付钱,又不占公家的一分便宜,这点心意领导还不领情?钱广只好退而求其次,说要在食堂里吃,因为每家单位都开办了职工食堂。这样一开头,这种人之常情,也就延续到了接下来的几个单位,虽然他自己,以及其他人都像模像样地交些伙食费,当然,这谁都心知肚明,还不是给职工们看的。

一般情况下,他很少喝酒,并不是自己不想喝酒,只是怕喝酒会影响个人的形象,现在纪律又要求得很严格,可看到别人热火朝天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但总是很牵强地表示几下,也没有什么人强求他喝多少酒,他毕竟是一局之长,即使有喝多的干部上来敬酒,都会遭到副职和张秀梅的拦截,化险为夷。

这里就看出张秀梅的能力和表现来,下面的这些人,甚至都不在乎副职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张秀梅出面,那些下属大员们都会服服帖帖的,她不仅脸上一套套的,酒量也不差,她要是出面叫板,那些下面的领导都会退避三舍,认输服软。那些人职务级别都不低,怕她有些不应该,下面领导说喝酒有几怕,尤其怕的是梳小辫的。可钱广却没有看到过张秀梅真正喝多少酒,他偷偷问过随行副职,人家说你见识后就知道了。

真正见识张秀梅喝酒,是他们一同去到地方铁路公司那天,这也是他最后见面的一家公司。

交通局里有一职能处,就是地方铁路管理处,管理市属的各企业里所属的铁路,而从海边到市里有一条铁路,是早年地方投资建设的,主要是从港口到国有铁路这一段的连接,功能多是把港上的货物拉到铁路货场,大约也就百余公里。这个企业原本是交通局的下属企业,可这几年港口所在地变成了开发区,不少国内外投资企业落户在这里,运输的功能拓展,不得不与国有企业的铁路合资成立了股份公司,国有铁路财大气粗,占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所以管理层的干部除一副职外,都来自铁路局,而原来归属交通局的干部职工都在下面任职,且在市里的管理上也实行双口管理,即市国资委和交通局,这样复杂的单位在钱广到达该企业时,就面临着一种接待的“危险”。

他们一行是下午过去的,本来正常的见面时间应该没有多长时间,铁路那个总经理原来是这个城市的铁路车站站长,因为年龄大了,还有就是看重他当站长的人脉,铁路局就把他安排到了现在这个合资的股份铁路公司任职。

这是个善侃的人,铁路车站站长的角色,与市内的党政军企各行各业都有联系,本来见面只是走走过场,没想到让他这么一侃,把气氛烘托得特别热烈。钱广从县里来,对市内的情况根本不了解,更不用说认识相关的领导了,经这个总经理一介绍,还真长见识,原本准备在这里只待一小时的行程安排,却待上了三个来小时。待准备离开时,总经理大手一横,说:“既然到我这里来了,晚宴总是要安排的。”

钱广忙推辞,说:“这影响不好,纪委都有规定。”

总经理不管那一套,说:“你是国家公务员,我们是企业,讲究的是利益最大化,在企业有经济自主权,接待是经营企业的一部分。”

钱广还有些为难:“咱们毕竟还算有着政府职能关系。”

总经理哪里听不出钱广的意思,钱广暗示他们之间有领导关系,只是不好这么说出口。总经理并不给他面子,一语道破,并且还带有讽刺的语气,说:“政府领导就不给面子了?你

这是看不起铁路哇,对了,我说的是国有铁路啊,还是看不起我个人呐?我大小也是一个正处级干部,跟你们管的那处长不一样,用你们地方的话讲,我们是纯粹的正县级干部。”

钱广再也无法推辞了,只好任由人家安排了。

他们去的是市内最大的一家酒店,头一次进入这样的酒店,让钱广有些忐忑不安,总经理看出钱广的心思,说:“别看酒店这么大,反腐以后,人家调整了经营理念,平民价格,薄利多销,用企业的话来讲,叫小步快走的形式,总比死要面子活受罪要强。”

与钱广话语少的特点相反,总经理嘴上的功夫了得,而喝酒更是雷厉风行,他一边讲一边劝酒,钱广得不到丝毫的便宜,当对方说出某一话题时,他只能在人家的劝说下喝酒。

“我们在这里铁路都是土生土长的,父辈是铁路的老领导,那时的铁路领导级别都高,局长是8级干部,市领导都是11、12 级干部。”

钱广还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显得好奇:“差距这么大?”

“当然了,你先把这杯酒喝下去,我再讲给你听。”总经理看到钱广把杯里剩余的酒倒进嘴里,才说:“解放战争时期铁路的归属在部队,不叫路局分局,而叫军事管理局管理处,铁路的领导也多来自军队,都是军一级的干部来当铁路局局长,我们原来只有部队才有政治部。第一次授衔时,铁道部领导多是有军衔的,部长滕代远就是上将吧,就连副部长都有授上将的。”他看到钱广愣愣地看着他,说:“谁?你先喝口酒,我再告诉你,你大点口不行啊,我告诉你,那就是吕正操哇。”

钱广对吕正操当然知道,是东北军张学良的老部下,这一比较,似乎级别比人家低了,总经理的忽悠,让钱广难以招架。其实自己在县里工作时,也经常参加各种接待,酒量还算可以,可在这里他却没法坚持下来了,等总经理再劝酒时,他只能摆下手说自己已经不胜酒力了。

这时,一直没有吱声的张秀梅登场了,一直插不上话,看到钱广已成酒态,张秀梅出手相救,她刚端起酒杯,总经理拦住了她,看得出两人很熟,喝酒也有过交锋:“酒场的战争请女人离开,这是规矩。”

“这就有问题了,用你刚才的话来说,你是瞧不起政府,还是瞧不起我个人?”张秀梅并不示弱:“铁路的辉煌那是过去,你看咱们这座城市,从撤销铁路局到撤销铁路分局,你是车站站长,现在不停直接通过的车次就有二十几趟。再者说,你们是企业,我们是政府,政府为企业解难,为企业发展保驾护航,企业也不能为难政府对不。来吧,别说那没有用的,喝吧。”张秀梅仰脖就是一杯白酒。

“办公室主任出面保驾,我是怕了,这红脸蛋的,梳小辫的,是我惹不起的主。”

回来的路上,钱广浑浑噩噩,几次都差一点呕吐出来,司机说:“局长,要么咱们靠靠边,您吐了吧。”

钱广觉得脸上无光,尤其还是在女士面前,坚持说:“没事,问题不大。”

张秀梅坐在副驾驶的座位,回过头来:“局长,不行,咱们找一个咖啡店坐坐,可以解解酒。”

钱广知道这是张秀梅的善解人意,是变相地让自己把呕吐的问题解决一下。他已经几次把已经到嘴边的呕吐物强压下去了,张秀梅没有等到钱广的同意,对司机说:“就近找个咖啡屋。”

他清楚,张秀梅喝得不比自己少,她与对方喝的就是一个豪爽,到后来总经理告饶,酒场才算结束。随行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地方铁路的管理处处长,他肯定没少与这个总经理打交道,当总经理邀请他时,他说家里有急事,借故溜了。另一个副局长一直陪同,但确实酒量有限,那个总经理也是知道的,没有拼他的酒,散场后在张秀梅的安排下,搭乘总经理的车一起走了,从这种安排上可以看出张秀梅的细心。

司机驾轻就熟,顺着街道下来,已经看到一排灯红酒绿的房子就在眼前了,可钱广再也控制不住翻滚上来的多余的腹中食物,他将身体迅速地挪到了车窗前,按开玻璃,玻璃还在下滑,他再想将嘴移出窗外完全来不及了,呕吐物喷射而出,溅在车里一半车外一半,腥臭

无比。

司机将车开到路边,未等车停稳,张秀梅跳下车去,马上打开后车门,迸溅的汤汤水水顺流而下,滴滴答答砸向路面。

司机也下了车,面对眼前情景显得束手无策,张秀梅吼道:“你别傻站着,赶紧去咖啡厅要手巾和纸张,打盆水过来。”

司机忙跑进吧厅,一会儿工夫,他便拿着手巾和脸盆跑了出来。一看就知道他对这里的店铺都很熟。

看到年轻人皱紧的眉头,张秀梅接过手巾和脸盆,支使道:“你先把局长扶到树下边去,让他吐个干净,车里车外,由我来处理吧。”

在司机的搀扶下,钱广摇摇晃晃地走到树下,站立不稳。他本来想控制一下,可还是不由自主呕吐出来,简直是翻江倒海,吐得一塌糊涂。

张秀梅将车里车外收拾停当后,才到树这边来,她把空着的脸盆给司机,说:“我把毛巾丢了,要给人家钱。”

“不用啊,那都是我哥们。”司机看到张秀梅扶住钱广后,才撒手擒着脸盆去了吧厅。张秀梅待司机回来,两人一左一右搀着钱广,趔趔趄趄走向小车。司机打开后车门,一股浓烈的荤气冲鼻,让司机干哕了一声,张秀梅用手一捅司机说:“去前面开车。”

司机上车后马上打开了四面车窗,让空气冲淡车内的污秽的气味。

张秀梅扶着钱广上车,钱广已经无法自持,瘫软地趴在后车座上。

张秀梅从另一面上了后车座,先是掀起了钱广占据后座的头,然后坐了进去,再将钱广的头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腿上。

钱广本来想动一动表示拒绝,可那么做却毫无意义,钱广只能闭起眼睛,任由张秀梅帮助他按摩太阳穴,减轻他的痛感。

钱广只静静地躺着,任由张秀梅柔软的小手按在太阳穴上揉搓,感到十分的舒服,加之传导过来的香味使瘴气淡化了很多。他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又不可能不心猿意马。他想自己才来一个多月,张秀梅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对他的职务感兴趣而已,这时她也就是把自己当成病人,那么她就是在尽医生的职责。这么一想,钱广的心便放松下来,而在那双小手按摩下的头的涨痛确实有了缓解。

车很快到了招待所的门口,司机下车喊值班的服务员出来,帮助他们把钱广一同扶上了电梯。进到宿舍后,钱广躺在了屋内的沙发上,此间他始终闭着眼睛,装作酒醉不醒的样子。

张秀梅喊住出门要走的服务员吩咐道:“去找几个大塑料袋过来。”

张秀梅又对司机安排说:“明天一早,你去洗车场,里外好好清洗一下。”

这意思再也明确不过,是让司机离开。

钱广一惊,司机这么一走,屋里剩下他们两个孤男寡女了,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任由张秀梅来摆布。

张秀梅先是脱去钱广的鞋袜,这多少让他有些难堪,但他并没有动弹。张秀梅又去解钱广的裤带时,钱广不能不有所表示,不然的话会让张秀梅觉得是自己纵容对方的做法。他刚要做出属于挣脱的动作,就听到张秀梅轻声说:“你身上的这套衣服都脏了,脱下来,我好让服务员拿去干洗一下。”

这么一说,钱广没有了挣脱的理由了,裤带解开后,顺利地拽下了他的裤子。然后她去脱他的外衣,按照顺序,她先是拽下两个衣袖,再脱去压在身后的衣服。

张秀梅一只手搂着钱广的脖子,两人脸对着脸,钱广虽然闭着眼睛,张秀梅急促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吃力地拉扯他的衣服,她的动作大了一些时,柔软的胸部就会撞击到他,只是一瞬间,但足以让他怦然心动。

张秀梅一系列的动作,有章有法,自然而然,没有一点做作,这让他消除了忌讳,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臆想有些龌龊。

这时听到服务员进来送塑料带,张秀梅对她说:“来,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

沙发就在床边,服务员只是搭把手,钱广随即便仰躺在宽敞的床上了。

张秀梅一边将衣服装入塑料带,一边交代说:“你把衣服送到路边的那家干洗店,让他们明天一早就送过来,就说我说的,算账让他找

我。对了,见到谁也不许提今天这件事。”

“知道了,主任,你就放心吧。”服务员说着离开了房间。

张秀梅去了洗手间,出来用温热的手巾为钱广擦脸擦手,并给他盖上了被子。收拾停当后,闭灯,悄声出门,锁舌咯噔一声,随着轻盈的脚步声远去了。

钱广睁开了眼睛,意识十分的清醒。

早晨,钱广伴着头痛醒来,他有晨跑的习惯,一直坚持着,除非有特殊情况。今天酒后头痛也算个特殊情况,本不想起来,可昨天的酒后失态怕别人议论,还是强睁双眼,扇动鼻翼嗅嗅,屋内仍弥漫着异味。他揉着太阳穴爬了起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灿烂的阳光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怎么也不愿意错过了今天的锻炼身体的机会。

他脱去汗衫,打开衣柜门,准备换上运动装,他看到了运动装的同时,也看了两个空空的衣架,一下子想到昨晚张秀梅给他换衣服时的情景,一时间他心里有了几分的暖意。但也让他有了隐隐的担忧。这一段时间上班他都穿着这套正装,如果今天突然换下这身衣服,会不会让人联想到昨天铁路公司的宴请,这个总经理与交通局的特殊关系,大家不免会猜想到酒场后那悲惨的一幕。当然他也想到了张秀梅所扮演的角色,会不会让人胡思乱想。

他就是在这胡思乱想中走出去跑步的,而这些思想一直顽固地伴随他跑步回来,到房间里,途中他决定了今天的穿戴,当他打开衣柜准备脱下运动装时,那两个空下来的衣架上神奇地出现了那套制服。

他醒悟到,这是在他出屋后,张秀梅将干洗的衣物悄悄地送了进来,因为服务员有钥匙,每天她要清扫房间。这就看出了张秀梅的细心,也看出了她办事的能力,这种干洗往往要几天的时间,而且又避开他才送进屋里来,这让他避免了见面的尴尬。

钱广穿着这身衣服去食堂吃过饭,然后去上班。

在走过办公室的门口时,他放慢了脚步,办公室的门从来都是四敞大开的,为了便于工作。他心里充满了忐忑,他要如何面对张秀梅,自己没有把握。

钱广转向办公室门口,看到室内的办事人员都面向了他,钱广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张秀梅没有丝毫的变化,若无其事地问:“局长,您有什么安排吗?”

张秀梅的自然,让钱广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他送去感激的一瞥,当然里面也存在着某种矛盾情感在里面。

“你通知一下班子成员,9点钟到会议室开个会,你跟书记说,我要将几天的见面巡访情况做一汇报,并制定一下以后的工作方略。”

9点钟前,班子成员陆续到了会议室,一般情况下,办公室主任要做会议记录。当张秀梅拿着会议记录本进入会议室时,钱广看了一眼张秀梅,说:“今天的会没有必要做记录,只是个碰头会。”

张秀梅愣在那里,进退两难,将目光投向了王音,王音向她挥了挥手,她才退了出去。

“我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一段时间一直到下属单位,了解下面的情况。我就不多说这些事了,我想让陪同我去的班子成员介绍一下我们到的单位情况,说说这些单位存在的问题和改进的措施。”

班子成员都感到十分的意外,谁也没有想到钱广会来这一套,原本以为他会谈谈自己的感受,他们谁也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工作,几个人彼此面面相觑,半天没人接话茬。

与钱广坐在会议桌一边的王音看到没有下文的钱广,又不能冷场,说:“大家都是分管领导,也可以根据以往工作的实际,结合这次视察谈谈,谈谈嘛。”

王音看到还没有人说话,便对一直低着头、眼睛盯在记录本上的钱广,说:“钱局长,这么办吧,就按照你下去的时间,按照陪同领导的顺序来讲。”

钱广抬起头,点了点头。

几个领导只能被动地接受,硬着头皮依序来介绍情况。

因为没有准备,每个人说得不多,而且他们多是在机关里办公,很少有下去的时间,有什么事,都会把下边的领导叫到机关来研究部署,对下面的情况基本不了解,一轮说下来没

用多少时间。

最后一个说完后,大家把目光集中在还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的钱广身上,静静地看着他的笔在记录本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大家很奇怪,一般记录都是别人在说,自己在记,现在大家都说完了,不知他在记什么。王音有些好奇地探过头去,并提醒说:“钱局长,他们说完了,你做下指示吧。”

钱广停下笔,把笔帽子拧上,把记录本推给王音:“书记,你看一下,我的意见将几位领导主管的工作调整一下,这样轮调有利于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钱广说完后,就摆弄手中的笔,等着王音看他的记录本。

他的话一出,无异于掀起了几个副职内心的波澜,钱广并没有评判刚才几个人汇报的好孬,也没有针对下面的干部进行点评,人往往有惯性的,分管一摊工作得心应手后,不愿意再挪窝。但无法说出理由,只好等待着书记王音的态度,如果他有不同态度,他们也可相应地说说自己的看法。

王音看过后,露出了笑容,说:“钱局长真是有心的人啊,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下到基层单位也不过这一个来月的时间,可如此深入并不多见,对这个调整,我没意见。”

王音拿起本来,向着其中一个副局长,说:“钱局长还特意提出让你去基层单位任职,说你比那个老总还了解情况,虽然那个老总是正县级领导,钱局长认为他就是个等着退休的干部,我同意钱局长的意见,向市委组织部打报告,让他退二线,你过去任职。”

王音的话其实在卖情,虽然那个岗位是事业编制,但从机关公务人员下去的领导,常规情况下,是不改变身份的,而且还可以向上提一级。

党政领导态度一致,虽然有不满情绪,可也没办法提出其他意见来,并且还有人将被提拔,也让大家活跃起来,有人问空出的副局长位置是不是也要确定个人选。

王音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钱广,说:“现在还没有形成咱们向上申请的报告呢,但大家也可以酝酿着推荐一下。”

昨天与钱广一起到地方铁路公司的那个副局长提议说:“我看让张秀梅做这个副局长合适,她当这个主任已经很多年,都侍候了三任局长了。”

一直闷头不语的钱广,突然插话说:“前两任都进去了。”

几个人马上噤声,刚刚热闹起来的场面又沉寂下来,钱广说:“上次我就建议调整一下办公室主任,今天我提出复议,听听各位意见。”

几个人没有人发言。最后又把目光集中在了王音脸上,王音转过身来说:“昨天接到省交通厅的通知,让各市的一把手局长去省党校培训一个月,张秀梅工作调整的问题,我的意见还是回来再说吧。”

“我刚到任,工作这么紧,还培训什么?”钱广不满地嘟哝一句。

“这是政治任务,不去不行,你回来后,就该培训我们这些书记了。”

钱广站起来,表示会议结束,他去拿王音那里的记录本,王音按住记录本,说:“我建议大家传阅一下,你所写的这次调整分管负责领导建议,很有见解和意义。”

有人随声附和:“钱局长毕竟做过大秘,当然有头脑了。”

这话在钱广听起来有些不顺耳,他还是从王音手里拿过笔记本说:“那就让张秀梅整理一下,做一个会议纪要,书记签发一下,下发文件吧。”

钱广参加的培训班,是专对交通厅系统开办的班,参加人员除了各市的交通局局长之外,就是交通厅直管的企业和事业单位正职人员。钱广没有想到与会有这么多人,这个班就有一百多人,主题就是核心价值观和反腐倡廉建设内容,多是请来中央党校、中纪委及省市领导和专家们为他们讲座。通过这次学习,钱广才知道交通管理部门领导在反腐败中是高危的行业,落马的官员非常多。省纪委书记讲座那天,列举了大量的实例和数据,让钱广感到触目惊心。

学习一直都很紧张,他们听讲座和看影像多是反映交通行业的贪污受贿的人和事,还有就是学习纪律条例,不但学习,还要求大家背

下来,并且要考试进行全文抄写。学习是连续性的,中间周六周日都不休息,这期间还去了省纪检委建设的廉政建设教育基地,请来全国和省委树立的典型做先进事迹报告,去了工厂和乡村,实地考察先进人物的工作业绩,这让他们很震撼。

结业时,要求每人写一篇相关论文,党校和交通厅领导特意指定几家单位的领导要宣讲自己所写的论文报告。钱广被指名为必须宣讲的单位领导之一,原因说得很清楚,就是他的两个前任都被判刑,让他来讲如何吸取教训避免腐败发生,对其他领导有着积极的教育意义。

这让钱广很为难,钱广来到交通局时间短,原来又不在交通系统,前两任局长受贿行为,只是在材料中看到过,当时并未在意。今天让他讲如何吸取教训,他真的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但他又不想丢人,这是全省的交通系统领导的培训,如果宣读的论文报告不到位,肯定会让人笑话。

他本想打给局里的纪检组长,让他帮助自己准备这份材料,可转念一想,纪检组长其实来的时间也不长,也是在他调入交通局前两个月到任的,他并没有参与查办前两任的工作。他很快就想到了张秀梅,经过反复思想斗争,他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张秀梅。

听到钱广的电话,张秀梅显得异常兴奋。

在学习期间,张秀梅也曾给他来过几个电话,都是具体急办的工作请示汇报,他也顺便问过张秀梅一些单位上的情况。这些工作上安排的事只能口头指示,从省城回到市内虽然并不远,但无法回去处理。培训要求极严,请假必须得到厅长的亲自批准。王音和几个副职也来过电话,请示一些事,虽然局里暂由王音主持工作,可是很多事是只能行政领导办的,王音做不了主,其实他也不想做主,都是等着钱广中间休假时进行处理。

张秀梅说:“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吃得可口不,要么,我买些什么送过去?”

声音柔柔的,钱广心里起伏。

他沉着声,说:“都不用。”

他把省委党校领导让他宣讲论文的事告诉给了张秀梅,他没有布置让张秀梅写材料,只是让她准备相关的资料送过来,他毕竟当过秘书,如果让别人来写这个材料,他觉得脸面上过不去。

就在打过电话的第二天下午,钱广走出报告厅,在广场迎面的“实事求是”的石雕下,有个身穿制服短裙的女人赫然醒目。当时钱广并没有把她与自己联系到一起,他旁边的同学还对他悄悄说:“喏,前边的那个女人蛮标致的。”

他漫不经心地应承了一句:“主要是腿很健美。”

他们说着话往前走,他看到两条健美的腿正走向他们。钱广才留意着这个女人的面容,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是张秀梅。

张秀梅笑盈盈地叫了一声:“张局长。”

同学对他现出一个调皮的神情,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

张秀梅说:“根据您的布置,我昨天便组织人整理出关于如何从落马局长身上吸取教训的材料,给您专门送过来。”说着,张秀梅将一个文件袋递了过来。

钱广和张秀梅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张秀梅身上的味道在四周蔓延开,这味道是钱广久违了的,让他心生荡漾。看着张秀梅俊美的笑容,钱广的心跳加速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都现出异样的目光,虽没有指指点点,但在那些目光里,钱广还是看到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钱广接过公文袋,道了声辛苦,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如果把张秀梅领到宿舍,人家会觉得两个人有问题,可又不能就这样站在操场中间,正在为难之际,张秀梅说她已经安排了饭局,约钱广去学校外面吃。

钱广知道张秀梅的细心,还是佯怒,说:“学校有安排,不让到外面吃饭。”

张秀梅抿嘴一笑,说:“局长不用担心,已经请好的假,您跟我出去就是了,有个人要见见您,也给您改善改善伙食。一晃您也在党校食堂吃了这么久,早就腻歪了吧。”

钱广很是惊讶,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竟有这个本事,继而不满地问道:“你请的假?”

张秀梅顽皮地笑道:“党校又不归咱们交通局管,我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哪有找党

校请假的能耐啊。”

钱广疑惑不解地问:“那这假是谁给我请的?又是谁要见我?”

张秀梅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说是这个人找到了党校的校长,为钱广请的假。这个人就是钱广的学兄。他的学兄现在是下县挂职老领导,他的恩人,他哪能不过去。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钱广心中赞叹,没想到张秀梅竟然能约到他。

原来,钱广调整工作后,就向老领导做了汇报。前几天他听说交通厅办了个班,要求各交通局一把手参加,老领导打钱广手机不接,就直接打到了交通局的办公室,正好是张秀梅接的电话,他说明了自己想找钱广坐一坐的意图。张秀梅何等的聪明,正好是钱广要材料,她就为钱广做主,定下今天的饭局。

钱广心里充满感激,却还是批评张秀梅擅自做主。

张秀梅说:“距离约定的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咱们正好到饭店去等老领导,顺便把材料研究一下,如果哪里不充实我带着笔记本电脑呢,晚上回宾馆给你改写出来,一早就送给你。”

两人一同乘出租车来到张秀梅预订的饭店,一看就是张秀梅的用心,门脸不大,内设雅间都挺讲究,他联想到前两任局长来省里,估计也都是张秀梅的安排。从进门迎接他的老板的口音就能知道,这个饭店与自己所在城市的关系。

正如张秀梅所说,距离约定时间尚早,正好两人研究材料。张秀梅下楼安排菜,他把张秀梅准备的材料粗略地看了一遍,这让钱广对张秀梅刮目相看。钱广本身就是搞材料出身,一般人写的材料他都看不上,可这份材料基本挑不出什么大问题。即使这样,张秀梅上楼后,他还是找了几个问题让张秀梅修改一下,其实这就是领导的作风,不能在手下那里说不出一点问题来,这样也可以填补一下老领导来前空下的时间。

他们说着话,老领导按时进了屋。说是老领导,其实还不到50岁,但是明显与年龄不相称,主要体现在头发上,两个鬓角都已经花白了。

老领导是钱广的恩人,这些年哪能没有联系。

钱广知道这是他官场上的不得意,原地踏步了好些年,那几年他靠的是背景人际关系,去了政协做主任委员,也算可以,正职过来多是做的副主任委员。

吃饭时间不短,但多是聊的县里过去的事,聊他们互相知道的人,毕竟都在官场上打拼过多年,聊天都自有分寸。两个人分离得那么久了,也没有更多的交集,主要是老领导又不在重要的岗位上,钱广也尽量绕开老领导那些不得志的话题,两个人聊得不温不火。他们聊得更多的是张秀梅,一再夸奖她的敬业和能干。

下楼时,钱广看到了司机,原来张秀梅把司机也带过来了,接送老领导,还避免了钱广与张秀梅接下来的尴尬。

几个人一起把老领导送回了家,下车时,张秀梅说是钱广专门给老领导带来了原挂职的县里的特产。钱广觉得自己的疏忽,虽然现在不让送礼,可见老领导的心意还是应该表达的。

老领导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这咋成啊,现在这形势,是不允许请客送礼的。咱们吃了饭,哪还有拿礼品的道理呢。”

张秀梅说:“这都是钱局长个人出的钱,没动公家一分钱,是他的一片心意。”

看到老领导满意的笑容,钱广在心中也为张秀梅竖起了大拇指。

钱广从党校回来了,他一直惦记着一个事。

他在党校宣读的论文是结业那一天上午,让他想不到的是那天省委副书记、省纪委副书记、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亲自参加了论文讲评会,他们每个人宣读论文后,都由纪委副书记和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进行了讲评。钱广的论文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这论文出自张秀梅之手,这也让钱广在心里觉得,张秀梅的能力水平,应该提拔。

钱广是想让她到工程公司去当党委书记,拆迁户打官司一直是张秀梅接手的,虽然要报

市委组织部去审查批复,但这种企业编制的副县处级干部,是不用通过市委常委研究的。最关键是让她离自己远一点。

钱广的计划还没启动,市长主持召开各大局一把手的会议。会议是研究和部署第二年的经济发展规划。头一晚下了第一场雪,雪倒是不大,但路面都被白雪覆盖上了,分外妖娆。

走出门准备上车时,钱广毫无缘由地打了两个喷嚏。

会议期间,钱广的手机放在振动状态,看到老婆电话,他没有接,发了个信息,半天没有得到回音,也就认为不是太重要的电话。等到中间休息时,电话打到老婆的手机上,一直等到出现忙音,也未等到接话。钱广以为老婆可能是上课,不方便或把手机放在办公室里了。

他与其他领导进行寒暄,在他准备进入会议室时,老婆的电话却突然打过来了,他接过电话,还未张口,就听到对方急切的埋怨声:“你咋才接电话啊?”

钱广觉得既好笑,又无奈,不知怎么应对,老婆说:“你爸摔了,现在正在120车上。”

听到后,有些蒙:“咋摔的?严重不?”

“严重倒是不严重,可能摔骨折了,现在坐120正赶往市里。”

钱广疑惑,心想这本应在县医院解决,要是不严重怎么会往市里赶呢?他急切地问:“什么,咋还来市里了?”

“这不是你没接电话吗,我就给张主任打了电话,这都是她安排的,她找了县里急救中心的120过来接我们去市里。”

在钱广的印象中,自己从没有对妻子说过张秀梅,问:“你说的是哪个主任?”

“就是你们局里的主任张秀梅啊。”

听老婆这样一说,钱广心神恍惚,不知道这张秀梅是如何走进自己老婆视线的,他不敢多问,只是“啊啊”了几声,他看了看表,说:“好,到市里给我发个信息,我在市长这里开会,不方便接,然后我请假过去。”

撂下妻子电话,他便打电话给张秀梅,问:“你在哪?”

“局长,我正在去市中心医院的途中。”

钱广埋怨:“你嫂子也真是的,电话还直接打给你了。”

张秀梅显然听明白钱广隐含着的意思,说:“是让司机特意问了嫂子的电话,我怕你家里有急事,你有时工作不方便,我给嫂子留电话,让她有事好找我。”

钱广觉得张秀梅善解人意,但他还是声音怪异地说了声:“谢谢。”

“局长,你放心吧,大爷的伤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年龄大了,还是到市里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的好。”张秀梅轻柔的声音,让钱广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电话打完后再回到会场,时间过去了十多分钟,市长正在讲话,他进会议室时,门意外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市长的讲话停顿了下来,看着他,大家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他,市长脸上不悦,也不询问,也不往下讲。钱广满脸通红,被逼无奈,只好如实说:“刚才接了家里的电话,父亲滑了一跤,正在送往市里医院。”

市长冷若冰霜的脸开始解冻,“严重吗?老人有这么大的事,你还是过去吧。”

钱广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

市长看到钱广要坐下来,他一指门口,说:“你走吧,什么事也没有孝敬老人重要,我讲的,秘书会总结出来,有打成的文字材料,会后,你让局里的人过来取回去,贯彻落实就行了。”

钱广要是再坚持就没有意义了,他向市长颔首致意,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离开会议室到了门口,参加会议的政府办公室的主任追了出来,说安排了车,两人说着话车就到了,他上了车,到了市中心医院。

他第一次来到市中心医院,看到医院里的人熙熙攘攘,一时摸不着头脑,他打电话给张秀梅。张秀梅说车还没到,要下来接他。钱广说不用,问了几楼,他便与病患都们一起挤进了电梯,到了八楼。

电梯打开时,他看见张秀梅守在电梯口那里,与她并排站立的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只是对医生点了点头后,问张秀梅:“他们说什么时候到了吗?”

张秀梅说:“说已经进入市内,应该没多大工夫吧。”

张秀梅简单地把老人摔跤的过程说了一下。

这时那个医生,用手拨了一下张秀梅,动作虽然不大,但让钱广很敏感。

医生说:“咱们还是到我的办公室去说吧。”

张秀梅笑了,转身面对医生,向钱广介绍说:“局长,这不是外人,是我的爱人,他就是这里骨外科的主任,叫小董好了。”

钱广发现了自己的疏忽,他从没打听过张秀梅的爱人是干什么的,这也就为父亲干吗跑这么远来治疗找到了答案。

张秀梅的爱人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长着具有知识分子特色的一张脸,两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钱广有些尴尬地握了握对方的手,便随着他一起来到主任办公室。

刚坐下,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电话就打上来了,钱广说下去接,张秀梅说不用,已经安排司机和办公室的人在门口去帮忙了。

很快父亲在司机和办公室几个人的搀扶下上来了,同时上来的还有钱广的妻子,张秀梅热情地上去叫嫂子。

妻子与张秀梅站在一起,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钱广搞对象时,自己的条件不好,能有个女人就不错了,妻子是学校的老师,当年是妻子这个职业吸引了钱广,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对方的长相。

钱广介绍了张秀梅的爱人,说:“市中心医院骨外科主任,张主任的爱人。”

父亲跌一跤崴了脚,以为不大个问题,可是CT一照,才发现伤的是股骨头,年龄大了,骨质疏松,只是跌跤连带着坐到了地上,却伤到了股骨头,需要做手术。还真亏张秀梅安排到了市医院来看,县里的医疗技术能力根本达不到,做不了这么大的手术。

本来打算把张秀梅调离的想法不得不因为父亲的意外而放下来,加之党管干部,还要与王音协商也需要时间来磨合,钱广在这个时候无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张秀梅的爱人亲自为父亲做了手术,父亲做过了手术后,还要再住院恢复一段时间。

钱广父亲的病房是个单间,两张床,考虑陪护人的休息。这时到了年底,局里工作非常忙,都是收尾的工作,还要部署第二年工作,钱广本打算雇一个人照顾父亲,可父亲十分固执,坚决不同意雇人,钱广知道父亲这是在心疼钱。

妻子也到了期末,看到钱广太忙,妻子只好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过来照顾父亲。钱广只有晚上才能来照顾父亲,替换妻子回去睡觉。

妻子照顾父亲其他的事还好办,就是老人上厕所不方便。他无论如何也不在床上的便盆上解手,非要去厕所。老人传统观念强,去厕所又不让儿媳妇搀扶,他一动便痛得龇牙咧嘴,妻子没办法就要找人帮忙,还好正赶上张秀梅的爱人当班,过来把老人送到了厕所里,还说最好让他在床上用便盆,这种活动不利于恢复身体。

妻子把这事对钱广说了,晚上劝父亲少下床少活动。

“我知道你是让我在床上大小便,谁这么大岁数的人在床上拉<\\Xhyq\新华制作-源文件\期刊杂志\2018年当代\2018年当代\2#\链接\尸巴.eps><\\Xhyq\新华制作-源文件\期刊杂志\2018年当代\2018年当代\2#\链接\尸巴.eps>?你说那我就憋着。”父亲说着,孩子一样地笑了,“人有三急,到时候怕也憋不住啊。”

钱广没想出好办法,第二天一早,张秀梅带着办公室的一个干事过来了,张秀梅自责说:“这事儿都怪自己不细心,从今天起办公室的几个男同志轮流过来帮助嫂子照顾老人。”

钱广明白这是张秀梅的老公告诉她的,钱广严肃地说:“这么做影响多不好,让人认为是不正之风。”

张秀梅回应道:“局长,你想多了,这是同志间的互助,跟其他的扯不上任何关系。”

钱广想起市长都可以让他去照顾老人,张秀梅说的同志互助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白天,张秀梅派来的人担当起来照顾老人的角色。张秀梅白天也经常过来,张秀梅和妻子的接触多了起来,也很聊得来。钱广下班后或是晚上过来接班时,常常看到姐俩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这一天,张秀梅走后,看着老人吃过饭,钱广送妻子等电梯时,妻子趁着身边没人,突然

问:“你跟这个张秀梅没有什么吧?”

钱广愣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妻子怎么就提到这个问题,他不知怎么回答,表情中难免还有些慌张。

老婆怀疑地说:“有这么个漂亮的办公室主任在身边,难道你就不动心?”

“别瞎说,我们是上下级的工作关系,哪能有非分之想啊。”

妻子莞尔一笑:“我就不信你有那种定力。你别怕,要真跟这样的女人发生关系,我都觉得值。”

钱广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发烧,嘴上很强硬:“别开玩笑,你这是让我腐败。”

一般情况下,两人从不开这样的玩笑,妻子是中学老师,说话都很严谨,包括在对待两个人的感情上,也都是显得认真严肃。妻子消失在电梯里,钱广还没缓过神来,他心里不落底,自己还是有些心虚,妻子是善意的提醒,还是看出什么问题呢?

通过几天与张秀梅的爱人董主任的接触,感觉人还真的不错,业务能力强,人也很精明。可就是觉得他与身边的几个护士眉来眼去有点不自然。

他感到自己挺可笑,可能是在乎张秀梅的原因,才这样过于敏感。

妻子的话让钱广不舒服,以至于这个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那天外面很冷,风声很大,风吹得窗户也发出凛冽的声响,当然病房还会有患者疼痛造成的呻吟声。

钱广觉得自己的情绪一定影响到了父亲。因为父亲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平常父亲睡实了要有鼾声,可今天却没有,只是悄悄地发出一些声响。

其实自己平时睡觉也打鼾,父亲肯定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才睡不踏实。可是很快他觉得有些不对头,父亲呼吸显得急促,开始还是压抑的,可过了一会儿,便发出哼哼声。

钱广觉得不对劲,打开灯,问:“爸,你怎么了?”

父亲被灯兴晃得睁不开眼睛,说:“哎哟,我这肚子,从晚上开始就疼了。”

钱广责怪道:“你怎么不早说?耽误怎么办?”

父亲如小孩子般地委屈,说:“我寻思挺一挺就过去了嘛。”

钱广忙着穿上了衣服,随手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这时已是下半夜一点多钟了,他走出病房,风声传导到走廊里的声音要小得多,但依然显得有些嘈杂。

他去护士室敲门,轻声喊了声:“护士。”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可此时他听到另一侧隐约有女人发出的某种奇怪的声音,当时因为心急并没有在意。

他以为护士睡得过死,手就重了些,门便也沉重地发声,护士室里没人应答。

另一侧有房间的灯亮了起来,钱广知道那是医生的值班室,随着开门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他一见钱广显然愣了一下,掩饰不住的慌张:“唔,钱局长啊,老人有什么问题吗?”

钱广急切地说:“是啊,我爸说他的肚子疼,疼得不得了。”

董主任没说什么,就从钱广身边迅速地走了过去,进了父亲的病房,看到疼痛难忍的父亲,将被撩开,按了按父亲的肚子,问:“是胀疼,还是疼痛?”

父亲疑惑地问:“什么是胀疼?什么是疼痛?”

董主任敲了敲父亲的肚皮,问:“疼吗?”

父亲回答:“你敲的地方不疼,可里面始终疼。”

董主任用手上下左右按了一圈后,问:“大爷,你多长时间没排便了?”

父亲停顿了一下,去看钱广,想了想,说:“好像从前天开始,到现在还没拉屎。”

钱广知道这是父亲怕麻烦别人,一直在憋屎憋尿,埋怨说:“爸,你说说你,这不是找病受吗。”

董主任转过身来,面对钱广吩咐说:“我回屋去给大爷开泻药针剂,打一针就没什么问题了。医院都是联网的,现在你去药房取一下药。”

钱广看到董主任头发蓬乱,在灯光的映衬下,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件白大褂里面只穿了一条小裤头,颜色有些鲜艳。钱广本想让董主任抓紧回去别冻到,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

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可能因为父亲太焦急了,神经迟钝,对刚才发生的事缺少了判断能力,此时才觉醒过来。

他去药房这一路上都在为张秀梅愤愤不平,心里在咒骂着她这个丈夫的龌龊。快回到骨科病房时,他才镇静下来,掂量一下,这与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啊,他与张秀梅就是同志关系嘛,何必自寻烦恼。

处置室灯火通明,那个刚才失联的护士正在忙着准备推车上吊瓶注射器一类的东西。

她接过钱广手中的药,抬头看了一眼,脸一下便红了起来。

钱广若无其事地说了声:“打搅了。”

钱广回到病房,董主任着装整齐地坐在床头与父亲交谈。

父亲刚能下地一瘸一拐的自己走路,就坚持着要回家。他主要的是怕花钱,他总是问大夫这药花多少钱、手术多少钱、住院花多少钱,他自己盘算了一下,这小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也得十几万元钱。还有他就是个老农民,觉得让人侍候,有些享受不了,儿子又忙,多晚都要赶过来陪护他,这让人麻烦他也不舒服。加之快过春节了,他还惦记在家有病的老伴,还有家里的一堆事,所以他坚持要回家。

还有就是老人被吓到了。

钱广觉得在这里也过于让自己分心,让同志们受累不说,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来探望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他一直要求张秀梅为父亲住院的事保密。可纸里包不住火,办公室的几个人经常出入医院,难免不让其他部门的人怀疑,侦察一下就清楚了,现在都注重人际关系,何况是领导的老人住院,哪有不表示的道理。用时下人常说的那句话来说,就是领导不知道都谁来过了,但一定知道谁没有来。

单位的同事还好说,小意思他还能接受,大一点的他就会直接拒绝。这虽然让人尴尬,可避免了借机受贿的嫌疑。他怕的是社会上的这些人物过来,什么样的人等都有,认识不认识的,尤其那些与交通局合作过的外包工程的,给的都不是小数目,钱广从来没见过看个病人还送这么多钱。这些人都深谙此道,多是在晚上他在的情况下,虽然有的是在他不在的情况下来了,扔下钱就走,往往这些人会故意在信封或口袋里标有拿钱人的名字。

钱广担心如此下去,自己会发生问题,他不怕人家不高兴,一律谢客。

这天,来的人钱广不认识,来人自我介绍是市政协常委,钱广觉是觉得有些面熟,电视上常见,市里著名企业家。

“不在乎,交个朋友。”来人把这包放下就走,在县里他哪见过这阵势,打开后,应该足足有五十万。

虽然以前在县里也主管交通局,也有人求他帮助说情,可那些工程,一不是亲自负责,二是交通的工程也多是乡镇公路,都是小打小闹。如今这钱来得让钱广有些害怕,这些人以看望父亲的名义过来,主要看中的是他手中的这份权力。

父亲也在医院里住得不安心,说啥都要马上出院。

此前,钱广为了破除别人送钱的嫌疑,让张秀梅帮忙,让她动用了关系,其实就是让董主任帮助把相关的监控,送钱的人都帮助摘录下来,别人认为这是小题大做,可钱广却非常认真。

当天,也就是父亲出院的前一晚,他和妻子特意请张秀梅两口子吃饭,答谢一下。钱广头一天安排了一家比较好的饭店。

钱广给妻子打电话,让她过来接父亲,准备接完父亲几个人一起去吃饭。电话打完了,却不想单位有事一时走不开,没办法,钱广只好让妻子先和张秀梅、董主任他们过去。

医院这头,老爷子又特别固执地不肯和他们一起去吃饭,执意要自己先留在医院。任钱广的妻子怎么劝,老爷子就是不松口。他说:“农村人,下不了馆子。你们年轻人,说话也不方便。”

张秀梅了解老人的顾忌,善解人意地反过来劝钱广的妻子说:“别让他了,老人家保守,在我们家,老人跟儿媳妇都不能在一个桌上吃饭。”

钱广的妻子一脸无奈。张秀梅安慰了几句,让钱广的妻子不要着急,便打电话将晚饭给钱广的父亲在食堂订好了,直接送到病房

里。一切安排妥当,几个人才离开。

到了饭店,点好了饭菜,时间不长,钱广也拿了两瓶五粮液赶过来。

菜上来后,钱广打开瓶盖,给每个人倒上一杯酒,连从不喝酒的妻子也倒上了满满的一杯,妻子嗔怪说:“你干吗,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你也不例外,这是我感谢的酒。”

随即,钱广拿起杯来,说:“这一个月以来,我要感谢你们几人的辛苦和对我父亲的帮助,当然还有单位的其他同志,特别应该感谢的是董主任你们两人,才使我父亲能够这么早地康复。”

董主任忙说:“钱局长,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外道了不是。”

“这是真心话,我先饮为敬,干了这杯酒,你们随意。”钱广说着,将满满的一杯酒倒入口中。

张秀梅只是手一抖动,便将酒也喝了下去。

董主任对着足有二两的白酒,面有难色,说:“是不是这酒不要钱啊。”

钱广用手按住身边董主任的杯口,说:“你说得没错,这酒还真不是花钱来的,是县里的领导送的,我刚才说得好,我敬酒,是我的表达,你们随意。”

张秀梅笑着说:“局长,别听他的,他就是矫情,让他喝,没事的。”

董主任在张秀梅的撮弄下,勉强喝了半杯酒,他确实不胜酒力,酒下去后,脸就挂上了红色。

妻子见别人都喝了酒,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一口一口试探着喝,还发出滋滋拉拉的声音,张秀梅马上制止说:“嫂子,你要是不能喝,就别喝了。”

“这酒这么辣,有什么好喝的,可看你们都那么愿意喝?”妻子放下杯,不好意思地推说。

钱广说:“这就是酒文化呀,越不好喝越喝,才表明是情深义重啊。”

喝过第一杯表达酒后,进入了交流阶段,妻子告诉钱广说自己去结账时,人家告诉她有人把医药住院费都给结算完了,但找不到结算人。

“没有父亲的身份证,他是怎么结的?”钱广惊讶地问。

“关键这个人拿着那些住院票据。”妻子说。

“一定要找到这个人,这是原则问题。”其实钱广怀疑这事与董主任有关,他只是对张秀梅含糊地说。

“好的,局长。”张秀梅顺手拿起酒杯,站起来,并拉起董主任:“让我们两口子提前给你们拜个年:敬局长和嫂子家庭美满,事业有成!敬大爷身体康复,寿比南山!”

张秀梅说着把手里剩下的酒喝了下去,钱广响应,也喝下了杯里的酒。董主任犹豫了一下,对着钱广的妻子说:“嫂子,你看咱们这酒可怎么喝,你喝多少我喝多少吧。”

张秀梅嗔怪道:“你是不是又耍赖,嫂子不能喝,你跟人家比什么?”

董主任狡辩道:“喝酒也应该讲究公平合理,一对一。就是比赛还得讲究个同量级的在一组呢,咱们这喝酒也得同量级的对等啊。你和钱局长是一伙的,我跟嫂子是一伙的。”

董主任无心一说,让张秀梅红了脸,她对董主任略施粉拳。两人在桌上秀恩爱,让钱广很吃醋。想起这小子的卑劣,为张秀梅而不平,钱广认为这是董主任故意表现给自己看的。

钱广当初与妻子搞对象时,哪能想到还能有今天,当时觉得有个女人跟自己过日子就行,可如今面对张秀梅时,就找到了差距,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有时也觉得很亏,看到那些不比自己身份高,却享有香车美女的人,让他心里的天平也常常失衡。

妻子看着小两口恩爱,眼睛有些发直,煞是羡慕。在回来的路上,醋意十足,埋怨钱广说:“你看人家多恩爱。”言外之意就是钱广不懂得风情。

“人家多大岁数,咱俩都多大了。”

“咱不也是40岁刚过,他们不也就比咱小不到十岁呗。”妻子嘟哝着。

钱广心情很郁闷,年龄不算大,听说现在青年的概念都推到50岁了,可我们这心怎么就老了呢,找不到一点青年人的感觉。

过了春节,各种建设资金都下来了,最大一笔是桥建工程,省市拨款企业筹款加在一起共十几亿元。以前的两任局长出问题,就是在工程上。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钱广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去年刚接手的时候,这些工程都在他到任前完成了,省了现在的这些麻烦。钱广心里清楚,这金钱关一定要过。

各方面关系人都有找上门来,很多都是父亲住院上门探视送钱的那些人,幸亏当时他让张秀梅还了那些人的钱,在视频上对不上号的人,他也把钱上缴到了局纪委,并在党委会上如实说清这部分钱的来源,以免秋后算账时说不清楚。

主管市长亲自打来电话,让他帮助的那个人就是丢下五十万元就走的市政协常委那个企业家,主管市长让他在适当的条件下支持本土企业。什么叫适当啊,什么本土哇,钱广最清楚其中的猫腻,幸好没有收他的钱,不然的话就无法拒绝,这家企业中标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交通局班子成员也都不同程度上表现出各自的态度和热情,肯定有人找关系联络到了他们。虽然他们的力度不够,但他们可以周旋,牵线搭桥,最后的决定权都在他这个一把手。

在钱广主持的班子会上达成了共识,向社会招标,班子所有人参加监督,因为局里没有国资处机构,所以决定由办公室的张秀梅具体负责,协同财务处、监察处等部门领导具体审计审核。其实以前也是这么做的,但漏洞是权力集中在局长一人手里。钱广强调大家千万不要私下做什么交易,他还说了父亲住院时的不正常现象,有什么事都往他这里推,以免得罪人。这是考验我接任后新班子能否过关的时候了。

招标公司很好选定,而所谓的招标公司又要进一步选定建设单位,这个很重要。

当然,人情还是应该有,张秀梅的爱人董主任也来过电话。但他说的不是那个大工程,他认为还是可以照顾一下,他调来这个工程的材料,认真审查了一遍,问题不大。从董主任来电的话里话外透露出结算父亲住院的费用与这个工程负责人有关。

钱广为了确认这个工程项目与董主任的关联,在这个小项目的招标前,让张秀梅及业务部门管理人员对项目进行汇报,在几家建筑单位对比时,张秀梅尤其提到了这家单位的资质和业绩,钱广哪里听不出张秀梅也有这方面的暗示。

还是拿人家的手短。钱广心里想这是投桃报李的事,毕竟父亲住院,至少让自己省去了十几万元钱,他便表态说:“张秀梅的意见,是不是你们的意见?”

那几个业务人员都点头称是,钱广说:“你们要让招标公司严格把关,不能出现问题,谁出现问题,就要谁来负责。”

其实,这是钱广摆脱责任的一种办法,告诫张秀梅去办这件事,又可撇清与自己的经济关系。张秀梅向钱广投去感激的一瞥,钱广坐在那里虽然没与她的眼神接触,却分明感受到了那眼神的炙热。

汇报结束后,钱广回到办公室,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两个字“谢谢”,下面属了名字:“秀梅”。钱广的手机里存着张秀梅的电话号,但这属名恰到好处地让钱广心生暖意。

钱广并不担心这样的小工程,只要工程进行正常的招标就可以了,其实所谓的中标,天知道里面有多少猫腻。

让他最辣手的还是那个十几亿的桥建工程项目的招标工作,这关乎着很多人的利益,尤其是说情的,上门的都不是一般人物,稍有纰漏,就可能被套住,他想到了前两任锒铛入狱,恐怕也遇到这样的关系网,还不知是因为这些关联人员有什么利益冲突,才会出现最后的结局。钱广每次想到这些都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的冷汗,所以他要认真对待,亲自过问,不让自己被动。

投标的有十几家单位,相中的是一家南方公司。钱广认为在南方那样的经济环境下,还是个全国著名的企业,应该是讲规矩的,所以更偏重这家建设企业。

这时正好在三亚有个会议,他想要带一个跟自己思想一致的人,以开会的名义,然后到这个建设企业偷偷考察一番。

他跟王音进行了沟通,王音非常支持他的想法。涉及谁跟钱广一起走时,王音说:“还是带张秀梅过去吧。”

钱广其实想过带张秀梅:“张秀梅是个女同志,不合适吧。”

王音说:“女同志咋了,张秀梅其实就是建设行业科班出身的大学生,原来就是在业务部门,招投标她也门清,你对这方面的业务生疏,正好有个弥补。”

王音的话让钱广觉得有道理,他无法拒绝,只好点头表示赞同。

钱广与张秀梅乘飞机直飞南方这座城市,会议安排的晚餐,如今多是自助餐,不准备酒,大家也就没有什么过多的联系。钱广和张秀梅也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没有认识的熟人,都是陌生的面孔,缺少了酒,又不固定在哪一个桌上吃饭,就没有联系的方式。

吃过饭很无聊,大家多是回到自己房间去看电视。

从餐厅往回走时,张秀梅提议说:“局长,这里的空气这么好,要么一会儿,我陪你跑跑步吧。”

一般情况下,钱广都在早晨跑步,因今天早上飞机到达时间和会议接机时间占用了他早晨的跑步时间。在单位时如果早晨不锻炼,他基本就在晚上抽空补上,这说明了张秀梅平时对他观察得很细致。经张秀梅提醒,他还真就有跑步的打算:“你行吗?跑得过我吗?”

“啥行不行的,上学时,我也是体育健将。”张秀梅说话时嘴角上扬,一副骄傲的表情。

“那就半个小时后,宾馆门口见吧。”

两个人住的虽然都是单间,因按级别性别,会议把两人安排到了不同的楼层。

钱广换上了运动装,上身是件T恤衫,下身只是换了一条运动短裤。换过运动服后,他就开门下楼了,他不想让张秀梅等着自己。他在大厅的沙发上稍坐五分钟左右,张秀梅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张秀梅站在他面前时,还让他怔了一下,张秀梅一袭白色的短装打扮,裸肩的白色T恤突显出胸部曲线,白色的短裤下露出白皙健美的腿,头发只是用手绢在脑后随意扎了一个翘起来的马尾辫,迸发出青春活力。

他们住的是度假山庄里的宾馆,被繁茂的绿色植物环抱着,四通八达的石板和胶粒甬道蜿蜒在草地之中。

此时的东北春寒料峭,由于气压较低,还未断煤烟取暖,雾霾严重。而这里却是和煦温暖,好天气好空气。

两人在这种天地里跑,心情愉悦,自然洒脱,边跑边聊着天。话题也如自然环境一样随便,两人说到了工作,很快又说身世说到了家庭,也就谈到了张秀梅的丈夫董主任。

这时钱广才知道张秀梅家也是农村的,在选择对象时找到小董,这是个官宦家庭子女。

钱广心里陡然沉重起来,不知怎么就有同病相怜的感触:“从农村走出来的人要想上进不易啊,农村出来的女人要想进步就更加不易。”

张秀梅也随着钱广的话头顺了下来:“因为你们都是领导,只要是女人有野心想走仕途,她不得已要奉献,女人想出人头地,太少的人是靠的水平啊。”

钱广没有想到张秀梅会发这样的牢骚,笑着说:“看来,在领导方面你很有心得啊。”

钱广话一出口,就觉得说错了,有怀疑指责他人之嫌,可话出了口,收不回来了。果然张秀梅对此很敏感,表情凝重,说:“哪个领导表面不是道貌岸然,内心还不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不过,你和别的领导不一样,说实话,我挺感激你的。”

“我和别的领导不一样?我这才来几天呀,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这感激又是从何而来?”张秀梅的评价勾起了钱广的好奇。

张秀梅莞尔一笑:“别的领导拿我当女人,那是私心;你拿我当下属,这是公心。别的不说,无论是工程的事还是你想提拔我的事,都让我心中充满感激。这些年,我照顾领导是我的工作,领导照顾我都是有条件的,无论我多努力工作,如果满足不了领导的条件,我就只能原地踏步。而你不同,你照顾我是无条件的。”

张秀梅知道提拔她的事,钱广有点惊讶,毕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的人没有几个,但这也

不奇怪,张秀梅是谁?能在局里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上一直不倒,肯定也是个手眼通天的女人。不过,钱广听出张秀梅的言外之意,这种话题他没法往下接。他们正好跑到了一条大约有五十米长笔直的水泥路面上,是这里的办公区域,钱广岔开话题,挑衅地说:“咱俩比赛,看谁能最先跑到头。”

张秀梅倔强劲上来了,一副不服输的神情:“你别小瞧我,上学时我也是短跑健将。”

张秀梅话音还未落,便开始加速,待钱广明白过来,张秀梅已经跑出五米开外,他说了声:“你这是耍赖。”但也只能是尾随她撵了上去。

前半程钱广一直在张秀梅的身后,观赏着张秀梅的马尾辫随着运动节奏顽皮地左右摇摆,臀部和双腿谐调互补,苗条背影与大自然结合,如梦如幻,让钱广有些想入非非。这样便影响到了速度,张秀梅回眸一笑,带有挑衅意味,才让他清醒过来,加快了步伐,追赶了上来,就在超越张秀梅的一瞬间,张秀梅慌了,试图加快步调,节奏一乱,腿脚难以为继,交错时便羁绊在一起,踉踉跄跄扑前了几步,待钱广发现伸手去救时,已然来不及了,张秀梅匍匐在地,滑出几步远了。

张秀梅翻身坐在地上,用手扑掸着伤口上沾染的污渍,她的左胳臂肘和双腿膝盖擦伤了,浸出血迹和土垢渍在一起。

这让钱广唏嘘,心痛不已,他忙去扶张秀梅,说:“走吧,咱们去医院。”

张秀梅眼含着泪,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不去,这算什么大事,小时候在农村不是常有的事吗。”

钱广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先扶你回房间,然后我去药房买些外用药处理一下。”

张秀梅回站起来,试了试走路,说:“你不用扶我回房间了,你去找个药店,买云南白药,我涂上一下就可以了。”

看到张秀梅执意要自己回去,钱广也就没有坚持,跑步出了度假山庄,来到正街上,很快就找到了药店,现在的药店夸张一点说比饭店都多,都知道这种钱好赚。

他买了云南白药,想起张秀梅白皙的大腿,又咨询店员用什么药水可以清洗伤处,而不至于留下疤痕。在店员的解说下,他又买了双氧水,拿了回来。

一路上,钱广一直很愧疚,要不是自己鼓动挑衅,哪能让张秀梅跌了这么一个大跟头。

钱广走到了张秀梅的房间门口,准备敲门,可发现门边的一道缝,他知道这是张秀梅特意为他留了门,便推门走了进去。他看到张秀梅正在卫生间用毛巾蘸水一点一点清洗那几处伤痕,他故意咳了一声提醒张秀梅。

张秀梅的脸红了,说:“回来了,局长。”

“啊啊。”钱广应着,走进了房间。

张秀梅拎着毛巾跟着走了进来,钱广对张秀梅拿着药示意,说:“我买了云南白药,还买了双氧水,我问了人家,说要清洗伤口,不然会感染,那些沙土在皮肤里,也会留下渍斑。”

张秀梅羞怯地低下头,说:“还是局长细心。”

“来吧,我帮你来清洗,要么,你自己下不去手。”钱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顺嘴就说出来了,说出后才觉得有些不妥。

“那怎么好意思让局长受累。”

“哎呀,哪有那么多的废话,坐在床上吧,我来帮你。”钱广说着,拉过房间的椅子坐了下来。张秀梅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钱广对面的床上。

张秀梅的手及手臂的擦伤并不太严重,加上刚才张秀梅也用水清洗过,钱广只是对手臂做了简单的处理,然后就要清洗腿上的伤口,钱广明显有些犹豫的是要蹲下,还是要采取其他的办法。张秀梅抬起右腿主动地把腿送到了钱广的腿上,那条虽然带有伤痕,却不影响到性感的大腿丰腴白皙,两个人都穿着运动短裤,肌肤间的接触和摩擦,体温间的相互传导,不能不让钱广怦然心动,他没好意思抬头,抑制着自己的悸动,认真地擦拭伤口。当换到左腿,显然这条腿的伤处比所有伤口都要严重。

在钱广清洗伤口时,张秀梅一直龇牙咧嘴,发出咝咝声,那是强忍疼痛的表现。可左腿的伤口里发黑的泥渍陷得很深,钱广不得不蘸上双氧水用力擦拭。

开始,张秀梅还坚持着握紧拳头,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可最后还疼痛难忍,终于发出了一声尖叫,一下子抱住了钱广的头,由于张

秀梅直立起身,使钱广的脸部整个埋在了张秀梅的胸怀中。钱广欲火中烧,难以自制,顺势卧倒在床上,将张秀梅压在了下面,一切发生得都太迅猛,简直没有什么思考余地。钱广多少有些手忙脚乱,张秀梅却镇静自若,沉着应对,有意无意间触及伤口,一定让张秀梅有了痛楚的感觉,加之快感发出的呻吟,变得清爽悦耳,这更让两人兴奋异常,直至动听的旋律成了低缓的倾诉,便进入了休止符。

两人面面相觑时,才觉得不好意思,张秀梅忙扭过头去。这次鱼水之欢,与其说是偶然得之,更不如说是张秀梅用以身相许的方式对钱广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在她的心里,钱广是个傻得有些呆板,更傻得有些可爱的领导,面对这样的领导,这样的男人,她心甘情愿。钱广才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坚守这个底线,随即慌忙站起,匆忙穿上衣服,跟张秀梅连个招呼也没打,简直就是落荒而逃,回到自己的房间。

钱广这一夜也没有睡好,一直胆战心惊,不知该如何面对张秀梅,第二天一早,他破天荒没有起床锻炼,还迷迷糊糊睡着了,蒙眬中,听到有人敲门,他问:“谁呀?”

“是我,局长,该吃早餐了。”外面是张秀梅。

他看了看表,说:“你先去吃吧,我起来,梳洗一下再过去。”

起床后,他在卫生间浪费了很长时间,才到餐厅里。他看到了张秀梅着一身职业装,漫不经心地喝着豆浆,钱广心里清楚张秀梅显然在等着他。

他走了过去,脸上发窘,明知故问:“吃完了吗?”

“没呢,等着你哪。”张秀梅带着惯常的微笑,站起来说。

钱广心里的负担一下子被解脱了。

接下来两天的会程,两人再也没有发生故事。张秀梅显得自自然然的,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这反倒让钱广总是留恋起那天的美好。钱广也曾想过,他与张秀梅这几天可以尽情享受两人世界,但他想到了自己的职务,还是忍痛割爱了。想到“忍痛割爱”这个词,他还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

自己毕竟是个农村孩子,虽然当领导,也从来没与第二个女人发生过关系。过去也有活动,给找小姐,自己也借故推托。自己搞对象时,还只是个工作人员,当时的最大理想,能进城就不错了,只要找个女人就行了,不管怎么说,老婆这个人乖巧懂事,对老人对孩子都很好,让他十分满足。

张秀梅的可爱之处,就是两人说话也自然而然,从不涉及与此相关的话题,不要说摔伤,就连跑步这样敏感的字眼,都不去触碰。张秀梅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这让钱广很安心。

会议结束后,坐高铁去了南方那家公司的城市,高铁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两人并没有深入调查了解,只是在外围看了一下这家企业规模,去工商局调阅了这家公司的资质,是家民营企业,注册资金三亿。然后才去了这家公司的办公地,看到公司的规模很大,办公大楼很宏伟。

因为出现两人的事,让钱广忧心忡忡,看到张秀梅就会觉得不踏实不舒服,身体上也会有反应,他怕这样发展下去,会出问题,所以已经没有心思在外滞留下去了,他们在来这家公司之前就订好晚上返程的机票。

张秀梅按照投标人留下的电话打了过去,很快对方接了电话,她说代表单位来考察,并没有说自己的局长亲自到来,她说已经到了楼下,只是准备与投标的负责人见个面。

很快那个负责招标的副总裁下楼迎接。

这家公司非常重视,找来了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来到会议室,将他们的方案还有企业多年在国内外施工的材料拿给了他们,还放了企业制作的专题片。

当听说钱广是交通局局长,副总裁还专门给在外地出差的总裁打了电话,然后把电话交给了钱广。总裁除了表示歉意之外,还特意委托副总裁进行商务接待。

等这些业务的事都处理完以后,都过了下班时间,他们已经安排好了饭店,这时,张秀梅才说订了晚上9时的机票,副总裁极力地挽

留。但钱广一再说第二天市里有会必须要参加,副总裁没有办法,只能到饭店简单地请钱广他们喝了口酒吃了口饭,便匆匆匆忙忙地把他们送往机场。一般机场都在城市以外,路程多在一个小时以上。

上了飞机,钱广坐下便迷糊地睡着了,好像做了一个与女人相关的梦,睡梦中他觉得身体里有些异样,如海浪般地一波一波地涌动,他似乎听到了体内发出的声音咯咯作响,他猛睁开眼睛,昏暗的机舱灯光,让他清楚自己怎么回事了,他为自己无妄的壮健不争气而恼火。

他害怕自己的这些行为会引起张秀梅的注意,他忙去看身边的张秀梅,结果发现张秀梅闭着眼睛正睡着,他释然了,动了动,准备调整一下体位,可搭在扶手上的手却突然被张秀梅抓住,钱广心中一惊,忙闭上眼睛,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次考察回来后,马上便开始实施桥建的招标会进程,他在班子会上,让张秀梅汇报了对这家私营公司的考核意见,在随后的招标中,这家公司如期中标。

在此后虽然其他投标的公司有些反映,但都只是小波澜,因为这家公司资金雄厚,准备充分,各种说明材料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问题,随即也就风平浪静了。

钱广内心一直搁不下的事,就是他与张秀梅的关系,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秀梅,张秀梅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也让他心猿意马,看到她就有些无法自制,张秀梅就像埋在自己身边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引爆。

他把张秀梅去工程公司任党委书记的想法与王音进行了私下的沟通。王音低头深思了一下,抬头说:“你真的要把张秀梅下放到基层单位去任职?”

看到王音投来的目光,让钱广有些慌乱,可他瞬间便镇定下来:“是啊,我看了张秀梅任办公室主任的时间也不短了,工作能力水平也不差,让她下去没坏处。”

王音眼里流动着一种不安的神情,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好吧,你要是考虑好了,我就支持你,拿到会上来研究。”

他把自己的提议拿到党政联席班子会上来研究,其实两个正职的意见一致的话,一般不会有人提出异议的,最后便以交通局党委会的名义,上报市委组织部去等待批准。

可上报后,十多天过去了,一直没有音讯,而这期间,多家局委办报上去的干部都得到了批准,进行了公示和任命。

钱广为此很焦虑,终于坐不住了,去市委组织部,约见了组织部部长。

市委组织部部长显得很贴心,并没有直接表态张秀梅批准程序上出现多大的问题,他对钱广说:“这女领导吧,在一个单位里不能没有,你没注意在市一级常委,总要有那么一两个女同志,担任相关的不特别重要的职务,当然,个别情况也有,当市长当书记的,我说的那是个别现象啊。”

组织部部长的话让钱广十分迷惑:“你是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组织部部长笑了一下,接着说:“但女领导不宜过多,多了,可能会生乱,生事。”

“那是为什么?”钱广一脸懵懂。

“你给老婆买过东西吗?没有吧,所以你不了解女人心理。我们组织部的这几个女同志我就观察过,只要有一个换件新衣服,其他人肯定要跟风,当然样式不同。对了,前不久有个女同志换了部新型手机,只是在单位晃了晃,很快其他的女同志的手机也都换成了新的。”组织部部长说完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钱广始终在猜想组织部部长对自己讲起的话,似乎有意又无意,难以捉摸,声音却萦绕在耳边回响,他思忖这也许是一种善意的提醒吧。

钱广回到局机关,路过办公室门口,从打开的门望进去,没有张秀梅的身影。这已经形成了习惯了,他每次都要看一眼办公室里的张秀梅在不在,在,会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慰,如果不在,他会心神不宁。

办公室副主任看到钱广在门口驻足,马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汇报说:“张主任出去了一下,局长,您有事吗?”

钱广有些慌乱,支吾说:“没事。”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觉得刚才一定是不

由自主地停在了办公室门口,而且这种现象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不然,办公室副主任不会首先对他说到张秀梅,他觉得自己有些走火入魔。这样更加无法把握自己的方向,他想要与王音谈一下,不行先把张秀梅派下去,做专职副书记主持党委工作,等着市委组织部批复。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把钱广吓了一大跳,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张秀梅的手机号,他停顿了几秒钟,才拿起话筒,话筒里传来了张秀梅甜美的声音,“您好,局长。”

钱广一时语塞,迟疑了一会儿,才用惯常的语言回复:“秀梅啊,有事吗?”

“那家公司委派人过来给你送钱来了。”

钱广疑惑地问:“送钱,哪家公司?”

“就是南方中标的这家公司啊。”

“他们都中标了,送什么钱?”

“人家说这是市场的规矩,要给回扣的,这样才能维持长远的经营关系。”

“那怎么能行,你退给他们吧,由你来处理。”

“局长,现在的钱在我的后备厢里,我哪里知道他们送的是钱,他们说是土特产,用纸盒箱子装的,可我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满满登登的人民币啊,这么多的钱放在后备厢里,如果有意外,恐怕我有再多的嘴,也难辩白。”张秀梅说话的声音紧迫起来,似乎很紧张。

“不行,咱们直接交纪委。”

“数额巨大,我一个人也无法拿到办公室里来,还会让人误解。如果送去你宿舍更不好,那么一大笔钱,要是让人知道,就更说不清楚了。”

“那你说怎么办合适。”钱广一筹莫展,没了主意。

张秀梅半晌,才煞有介事地说:“咱俩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看这么着吧,我们去咱们局开招标会的那家宾馆吧,我先开一个房间,最好研究一个万全之策,看看怎么处理这一大笔钱吧。”

钱广在去的路上思考着这笔钱的处理方式,也在怀疑这是张秀梅找到的一个借口。这一段时间他们都很忙,几乎没有过单独说话的时候,见面也都是单位众人在场的情况下,这是钱广有意回避张秀梅的结果。

钱广按照张秀梅发给他的信息,到了预订的那个房间门口。还未敲门,门便自动开了,张秀梅守在洞开的门的一侧。

两人进屋后,都有些局促不安。

“我出来前,看你坐车出去了,也没敢给你打手机,怕影响到你的谈话。”张秀梅羞涩地低着头说。

钱广不假思考,随口说:“唔,我去了市委组织部。”

张秀梅抬起头凝望着他,钱广从张秀梅眼里看到了一种带有肯定意味的神情。

“所以我没打你手机,而打了你的座机。”张秀梅说。

张秀梅的话已经说明了她对这件事的了解,钱广并没当回事,这有可能是班子成员的透露,也可能是上报材料时会有人告知,现在什么事都很难保密,出现这种现象都很正常。

“钱没拿上来吧?”钱广转移话题。

“老大一包了,我哪里拿得动啊,估计也得有个几百万,还在我后备厢里。要么,我咋害怕呢。”

钱广埋怨说:“你就不应该收他的钱。”

张秀梅满肚子委屈,说:“我怎么能收他的钱,他们开车过来的,说是带来的家乡农产品,到了咱们办公楼的楼下,本来就怕别人看到,何况又是个不起眼的纸盒箱子,我也没有当回事,我就让他们随便地丢到了我的后备厢里了,他们走后,我怕里面有应时的产品,就偷着打开看了看,哪承想里面装的满满都是钱啊。”

“好了,好了。刚才在路上我都想好了,你先别扯上我了,你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马上回来把钱取回,如果对方不答应,你告诉他们就直接上交纪委,这就可能要定为行贿,后果他们清楚,违法自不用说,不但丢标,还可能丢人。”钱广最后这句话觉得不妥,会引起张秀梅的某种反应。

果然,张秀梅笑出声来,她捂着嘴,说:“我知道了,局长。”

这时节,快要进入夏季了,天气热了,张秀梅穿着一身单薄的裙装,他回想起早晨张秀梅的穿戴,绝非是这一身衣服,他每天对张秀梅的穿着都十分地关注,他明白这是张秀梅刻意换了装束。由此他又嗅到了高档浴液发出的

清新味道,他进房间时就注意到了卫生间门口的地上留有的水渍,这一点透露出张秀梅肯定在他来之前进去洗漱过。

钱广正在胡思乱想,张秀梅早已经窥测出他的想法了,她咬着嘴唇,说:“想你了。”

她没有说想死你了。这就是张秀梅的分寸把握。

钱广看到张秀梅翘起的左腿上,还残留了发黑的疤痕,他用手指了指那个地方,说:“咋还没好呢。”

张秀梅噘噘嘴,嗔怪道:“还不是那天你没给我清洗干净。”

钱广颤抖了一下,已经乱了阵脚,如溃下的大坝一样,轰然倒塌,无法阻拦地将张秀梅揽入怀中,并掀翻在床上。

当钱广的意志回归时,映入自己眼帘的是张秀梅随意丢在床上的内裤,他觉得有些熟悉这条内裤的颜色,让他猛然想到了董主任。一瞬间,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而惶恐不安,加之有了那笔钱的拖累,钱广迅速地穿好衣服,撇下张秀梅,匆忙地离开了。

第二天,钱广到市里参加市长主持召开的会议。第三天一早上班,他在办公室的门口叫出了张秀梅,悄声地问询了情况。

张秀梅汇报说:“前天就与他们联系了,对方非常不理解。但没有办法,他们车到了北京,昨天中午返回来了,取走了他们留下的钱。”

“你不是没说这是我的意思吗。”

“我哪能不说,说是我做的主,人家也不能相信啊。人家还夸奖说我们是共产党的好领导呢。”说这话时,张秀梅的脸突然红了,看钱广的目光有些闪烁。

钱广当然体会到其中的意味,他转过身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上午钱广处理局里的工作,找相关的负责人谈话,始终没有走出办公室,其间,他听到了几次手机信息的振动,他也没有在意,一直把工作布置完,有些尿急,他去了厕所。他每次去厕所都要进到独立的厕所里解手,而不用小便池,这有关领导的尊严和形象。他关上门,惬意地挥洒,膀胱实在憋得难受,所以他就多站立了一会儿。他听到外面有人进来,觉得这时候出去,让下属们尴尬,自己也难堪,就无声地静候在里面。

随着尿水迸溅的声音,两个人的对话便传了进来。

“你看电脑里的那个视频了吗?”

“哪能不看,现在机关的人都在看啊。”

“你说这是谁干的呢,肯定是从宾馆的监控人员那里搞出来的。”

“嘻嘻,这回咱们局可要热闹了。”

钱广听到外面的人嘻嘻哈哈地走远了,才从卫生间走出来,直觉告诉他,这会与自己有关。他回到办公室,先是拿起了手机,上面有十多个信息,其中张秀梅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发有五个信息,信息都是一样的:“快上电脑,搜看你的名字下的视频信息,一定要沉得住气啊!”

钱广打开百度的浏览器,输入自己的姓名,想了想又加上了“交通局局长”几个字,没想到竟然有几百条的信息与自己相关,除去政务方面的信息,今天的信息最多,多以交通局局长钱广与手下上床为主题,打开后,就看到了一条拍摄近一个小时的视频。

视频是宾馆走廊的监控,对着那天他去的房间,看到了张秀梅进入房间,而后十多分钟后,钱广进入房间。钱广将下面不间隔的时间轴,用鼠标快速移动后,在半个多小时后,他从房间里走出,再过几分钟后,张秀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监控的位置及清晰度使他和张秀梅的面貌一览无余,钱广颓丧地仰坐在自己的转椅里。

这段视频很快就成了网民热议的话题,跟帖议论简直闹得沸沸扬扬,天天在刷新,也成了这座城市的街谈巷议,持续发酵。

市里的宣传部门和网管部门也进行了删帖,可是现在是网络世界,已经深入到人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只要拿出微信,或者到腾讯搜一下,便能直接找到交通局局长与办公室主任幽会配以视频的文章。

这样的影响极大极坏,市里领导亲自过问,钱广也给张秀梅打电话商量解决的办法。

张秀梅并没有钱广那么紧张,说:“没事,也不是一个两个一次两次这种反映了,我已经找局纪委和市纪委谈了。我说是因为研究招

标后,那个公司送钱,我与领导在局里交流不方便,所以才找了家宾馆研究对策的。”

钱广眼睛一亮,觉得张秀梅很聪明,她竟然没与自己沟通,先行找纪委去说明情况,这多少让自己轻松了不少,但这仍然免不了自己的担忧:“那他们信了吗?”

“他们可以去找那家公司去做调查啊,何况现在的科技手段那么多,用不着咱们多说什么。”张秀梅的声音显得自然。

钱广写了一份说明材料,专门向局党委和市组织与纪检部门进行了说明。在班子会上,王音不仅对这件事进行说明,还做了相关的证实,所谓的证实,不过是对这家公司的考察,是经过他同意进行沟通的,而且送钱退钱的事,钱广也向他进行了汇报。钱广确实将退钱的事对王音讲过,但没有说多少钱怎么送的,又是怎么退的,然而这一切的解释和证明都显得苍白无力。

后来,钱广的老婆和张秀梅的丈夫站出来,说明他们两家人的关系都十分的要好,不存在上下级可能通奸的行为。

市里成立了一个多部门参与的调查组,连公安局技术部门都介入了,加上市内无死角的天眼监控设备的取证,都似乎证实了送钱退钱的过程。

可这一切无法抹去人们的怀疑。因为在房间里的那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两人到底做了什么,谁也搞不清楚,只有两个当事者一清二楚。

事隔一个月后,市委组织部部长叫钱广来组织部谈话。

钱广见到部长后,说:“部长,我知道自己工作肯定又得调整了。”

部长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你在省委党校那个报告,省委领导都很赞赏,省委组织部还准备把你调到省交通厅当副厅长呢,考核工作都结束了,谁承想你会出现这种事。”

钱广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件大事在秘密的进行中,他从未得到过任何信息,感到特别突然,不知怎么说才合适。

部长惋惜地叹了口气,说:“现在也只能放下了。”

他解释说:“部长,这是没有的事,我真的去研究那笔款子的事了。”

“我知道,组织部和纪委也去那家公司调查过,也找到了那个专程来送钱的人和财务报销的机票,最主要的是找到了几个监控点的摄像,两次交接的过程都说明了这一点。”

“其实,我没想到会这么复杂。”

“金钱这一关你是守住了,可是,其他方面呢?说句我个人的心里话,不代表组织啊,有张秀梅这样的美人,能不动心?我这算是开个玩笑,别在意。”部长严肃的面孔,看不出一丝的玩笑意思。

钱广嗫嚅着,不知该如何接续部长说的话。

部长说:“庆幸你没有出现经济上的问题。要说你们两人的家人起了很大的作用啊,出现这种事,现在你在交通局工作也不太方便,工作还是调整一下,你去地震局当局长吧。接任你工作的仍是从县里调来的一个副县长,你们准备明天交接。”

钱广本以为王音会接任,想问问情况,转念觉得没有必要,从这一天起,这个局将与自己没有关系了。

在市委常委研究钱广工作这次调整时,有常委质疑,钱广这次事件,他作为一局之长有责任,而且也影响了领导干部形象问题,应该降职使用。

组织部部长苦笑笑,说:“这事儿,怪不得钱广啊。”

常委里多是那个年代看过电影《青松岭》,这是里面的一句耳熟能详的台词,而且这些常委们多是那个时候的中小学学生,当年广泛流传的还有人们发挥的下一句话。

有人开始发笑,而这一笑引爆了全场人的笑感神经,大家都笑了,简直就是哄堂大笑。

市委书记是个70年代出生的,他感到莫名其妙,问:“你们笑什么?”

有人解释这是当年的一句俗语。

“什么俗语?”

那个常委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市委书记又把目光移向了组织部部长。

组织部部长说:“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应该都知道这句俗话,不雅,你懂的。”

作者简介:力歌,本名张力,锦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当代》《中国作家》《十月》等报刊上发表中短篇小说400万字,数十篇作品入选《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等选刊及年选,著有长篇小说《世纪大提速》《大案追踪》《官殇》《铁老大命运》、小说集《两个人的车站》《家在远方》等七部、纪实文学集《罪恶档案》等,获辽宁文学奖及国内各种文学奖励十余次。

——选自《当代》2018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