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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艾多:中国元素已融入智利文化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罗伯特•艾多  2018年05月22日18:23

在“东方与西方——个体写作中的世界想象”中外作家交流研讨会上的发言

智利诗人、学者    罗伯特•艾多

2018年5月14日

 在智利,我们提及中国文化,就会用大写字母标示为“他者”。因为中文对我们来说很难理解。当我们没听明白对方说的话时,我们就会问“你说的是中文吗?” 然而,智利和中国之间的距离,远比想象的要小得多。整个美洲的原住民其实都来自亚洲,他们在某一个时刻穿越冰封的白令海峡来到美洲大陆。美洲土著居民就衣着、装束来看,很像某些中国少数民族。 在智利乡村,人们经常把那些具有土著人面部特征的女孩称为“中国女孩”,民间认为这些女孩看起来近似中国人,这些姑娘很受欢迎。我记得,我的父亲就把我的母亲叫做“mi chinita”(“我的中国小女孩”)这是我爸爸对我妈妈的爱称。

在我们的文化中,特别是在安第斯山区,还有些类似中国风的事物。 比如,智利人民都知道的 “La Fiesta de la Tirana”这个节日 ,和中国的“舞狮”有着文化联系。 此外,我们的传统音乐中很多美妙的旋律来自中国,如果你把演奏乐器从恰朗歌(一种拨弦乐器)换成小提琴,就更明显了。说不清楚这些神奇的联系来自哪里,基因、文化、血缘或者潜意识的记忆?

中国文化也会出现在智利文学中。我们最早接触中国文学传统,是通过林语堂的著作,以及更“接近”我们的一些西方诗人翻译家如庞德等。当然,就我个人而言,也从其他途径去了解中国文化传统。 我之前读过一些庞德的书,但当我自己了解了一些中国传统文化之后,再重读庞德,明白了他诗歌所隐藏的中国传统文化,那些精华的思想来自哪里,比如所谓无用之用。我重读泰利尔(Jorge Teillier 智利诗人)的诗时,也有类似的感觉。智利批评界对他不太感冒,也无法感受他诗歌中所融入的中国文学传统,这是因为他们对中国文化知之不多。

泰利尔的诗歌有太多的中国元素。不仅是他的诗歌中时常出现关于李白的一些明确的引述或隐含的提及,从更深层次看,他和李白有着相似的抒情视角和敏感性。我们的文学传统有一些东西是可以追溯到中国文学的,在智利的作家中,从乌依多布罗和德洛卡开始,到罗亚斯、泰利尔、巴克罗、米兰,甚至到马丁内斯等都贯穿着中国文化的线。中国元素其实已经融入智利的文学传统中,体现在更早的一些作家身上,也体现在那些至今对我们产生影响的作家身上。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中国元素。 除此之外,中国文学传统所蕴含的非凡品质和普世价值—— 因为翻译而得以在不同语言文化中生存,我们智利人对其产生兴趣是很自然的。再加上我个人的爱好、 兴趣和品味,特别是随着时间流逝、心智成熟,我对中国文学的包容和接纳越来越充分。就像我的这首诗一样:

《一个新的春天》

像黄色的蝴蝶们

在花心间穿梭

今夜我孤身

来到你的寓所

这是我的第一本诗集Réplica中最短、最简单的一首诗,这部诗集收入我2002年至2007年的诗作,2010年出版。仔细读这首诗,几层意蕴渐次显露。这里我引用了杜甫的两句诗行。我是看的西班牙文的杜甫诗歌的译本,西班牙文的杜甫诗歌译本保留了唐诗的基本形式,比如一共四句,每句5个字或7个字等。这首诗前两句阐释一个主题,第三句衍生出另一层意蕴,最后一行将两层意思联结在一起。

我的这首诗中出现了传统中国意象符号蝴蝶,它象征自由,也表示佛教无常的原则——就像庄子的思想,也像后来博尔赫斯处理的那样—— 物质世界的虚幻现实形象。 因此我的蝴蝶是黄色的,就是皇帝和太阳的颜色,也是天堂的颜色,同时也和与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蝴蝶颜色是一样的。复数形式的蝴蝶通常在诗歌中表现爱情,像我这首诗里,一对蝴蝶相互采撷啜饮花心之蜜。

蝴蝶这个意象是比较轻盈的,是阳光的,与第二部分所表达的孤独形成对比,就像阴阳两级。 然而,经过比较,我们可以发现,两种看似抵牾的意象,描述的并非两种不同的现实,只是同一物象的两种呈现形式:一天中的两个时刻或一首诗的一部分。但是阴阳就像恋人一样 :每当他们相遇时,生命就会重新萌发,就像自然界中的每一场轮回——一个新的春天——等待死亡和毁灭。 它表达了蝴蝶和花朵的脆弱,除了他/她/它的面孔之外,万物无常——直到一个新的生命周期开始。

几乎所有精神谱系的智者都坚持物质存在之虚幻不实。我们所说的现实,我们能够感受到、触摸到、闻到的一切,不过都是梦一场。想象我们是在梦境中的梦境,这就是为什么佛陀释迦摩尼被称为觉者。 伟大的文学也在阐述这样的事实: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卡尔德隆的《浮生若梦》、 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暴风雨》 、歌德的《浮士德》和布洛赫《梦游者》,这个书单可以一直列下去。

所以一个智利诗人对中国的想象,宛若梦呓者说梦。 我知道我说不出,如果——诚实地想——我就是——就像庄周梦蝶——事实上是,不妨说我也是一个中国诗人,梦到自己是一个(“后”)现代智利人,自忖与中国古代的诗歌传统心心相印,并将其视为自己的诗歌:

《一杯茶(改变那些该改变的)》

今天清晨我起床

喝了一杯白茶

想起了一个女人。

我没有月亮——哪怕云朵已经消散——

我也没有树木,鲜花,或佳酿

家附近也没有河流或是湖泊

我只有一个洗手池

当我要刮胡子的时候,它仅仅储水

至一半满。

但我写作。

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但我写作

一如我的先辈在几百几千年前那样

在每一口茶中

饮出回忆。

此次参加鲁迅文学院国际写作计划,我遇到了一群特别的、善良的人们,这些人已经成为我的好朋友,若干年后乃至余生我都会同他们保持联系。 我甚至遇见真爱,它像闪电般的箭矢突然射中我,从心底涌动出意想不到的祝福......我父亲和我自己都无法想象,有一天我能够把我心爱的女人称为“mi chinita”(智利语“我的中国小女孩”),就像他过去亲昵地称呼我母亲,而且实际上,我现在才更有理由这么称呼我心爱的女人。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惊喜,我对此充满感激。也许她就是那位,很久以来,在我来这里之前,在诗中牵挂的那个女人,也许她是我看不见的那轮月亮,现在,我终于在这里发现她了......

我初次来到中国的这些日子,如梦如幻,但我知道这是真实的,或者至少像现实一样真实。

(翻译、整理:黄少政、王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