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人民领袖与人民

来源:《延安文学》2018年第3期 | 海波  2018年05月16日14:41

曾在延川插队的北京知青黑荫贵说,十八大闭幕那天他正好在延川,好些老百姓都坐在电视机前翘首以待。当新一届中央政治局常委集体会见中外记者,习近平出来讲话时,大家都非常专注,甚至有点紧张,有人竟一边看一边低声对着屏幕给习近平“提醒”说:“慢慢地,可不敢把话说错了。”那神情完全不像面对领袖,而像面对自己的亲人。

这件事留给我的印象极深,每想起来就感到温暖和激动。是啊,老百姓是最讲实际的,他们对习近平的这种亲人般的感情不是凭空得来的,是从实际体验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习近平在梁家河插队七年,当大队支部书记时间虽然不是很长,却办了不少大事,其中给我影响最深的是:打淤地坝,办沼气,用上级奖励给他的三轮摩托车换回手扶拖拉机、磨面机和粉碎机和办铁业社、打水井。这些事,件件针对着村里的实际困难,事事从群众的切身利益出发,处处践行着“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和他现在要求的“不忘初心”的宗旨意识和“问题导向”工作方法一脉相承,从中能清楚地看到他执政为民的起点和成长的轨迹。但由于地域有别,时代不同,人们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对当时的时代背景不甚了解,对当地农村的情况知之更少,因而对这些举措在当时特定环境下的意义认识不足,影响理解的深入。据此,我想介绍一些背景情况,同时也谈一些体会和认识。

我是延川当地人,当时也是农村一线的基层干部。习近平在文安驿公社梁家河大队任党支部书记时,我在马家河公社李家河大队任主要领导。虽然两个村子相距四十华里,但自然条件差不多,他们遇到的困难,我们也都遇到过;他们解决了的问题都是我们想解决而无力解决的。这是我写作此文的基础。

打淤地坝

打坝淤地直接针对的是当地农民吃饭困难问题。民以食为天,这是当时最大的问题。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说法却不一样。有人说是国家高征购造成的,别处我不知道,我们那里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些年不但不存在高征购,国家还给了许多返销粮,且数字很大。一到春三四月,国家年年向农村下拨返销粮和救济款,开初是针对个别困难户,后来则是普遍发放,每人每月十几斤粮和一些干红薯片,同时配发救济款。救济款的钱数刚好够买回返销粮,这是我的亲身经历,错不了。当时农民吃饭困难的最主要原因有二:一是靠天吃饭,二是人口和耕地的矛盾到了极限。靠天吃饭当时是陕北农村的普遍情况,人所共知,就不说了,只说人口和耕地的矛盾。

全国解放前,延川县的耕地还算是宽裕,党中央在延安时这里能接纳许多移民就是最好的例证。但全国解放之后,特别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耕地已经非常紧张了,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说耕地已经“驮”不住人了。不是耕地减少了,而是人口增加得太快。1949年延川县只有4万多人,到1975年已经接近12万人了,差不多是1949年的3倍。由此可见,这是进步带来的矛盾,是好事带来的坏事。

这虽然是个普遍的存在,但村子之间区别还是很大,主要表现在耕地质量上。北面川道上的村子有川地,通过修渠引自流水或机械提灌能改造成水浇地,亩产四五百斤、五六百斤不等。南面有塬地,虽然无法浇水,但地平、保墒好,如果不是天特别旱,只要能“捉了苗”,亩产三二百斤也不是大问题。还有一些村子靠近县河支流的源头,耕地的坡度小,抗旱能力相对强,产量当然也就稳定得多,每亩一二百斤也是有保证的。而梁家河和我们李家河一样,都在小山沟里,一无塬地,二无川地,所有的耕地都在陡峭的山坡上,不要说浇水了,连粪都很难送上去,平常年景,一亩地只能收几十斤粮食,遇到特别旱的年头,连种子都收不回来,只能靠扩大耕地面积,以“广种”对付“薄收”。由于人口持续性增加,土地利用已经到了极限,不但把所有的成片荒地都开垦出来种了庄稼,还把所有的拐角旮旯也都种上庄稼,山头上不要说成片的树了,连成片的草都不多见。这样做的结果是水土流失更加严重,地越种越薄,收获越来越少,吃不上饭的问题就越来越突出。大多数人家夏粮上来吃夏粮,秋田收了吃秋粮,一过正月,几乎家家户户没粮吃,“肥正月,瘦二月,半饥半饱三四月”,亲戚朋友在集头会场相遇,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够不够吃?”。那个年代的小孩子,几乎不知白面馍馍为何物,一饿只喊着要吃“团子”。

针对这个问题,当时上面不是没有考虑。那是“农业学大寨”时期,尤其是1973年周总理回延安提出“三年变面貌,五年粮食翻一番”号召之后,农田基本建设是当时最重要的工作。但上面抓得紧是一回事,下面落实却是另一回事。当时农田基本建设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川原地上的大平大整,二是山坡地上修梯田,三是打淤地坝。具体到梁家河和我们李家河这样的山沟村子没有川原地,只有两种选择:修梯田和打淤地坝。

所谓梯田,就是把坡地沿等高线整理成条状平地,目的是防止水土流失。这种形式实际效果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在坡度大的田块,不但不起好作用,还起坏作用。因为在整理时把熟土全打在田埂上了,三分之一的地面挖到生土层,庄稼根本长不起来,三五年内,不但谈不上增产,还会大幅度减产。但梯田也有好处,一是修起来快,只要上了劳力,马上就有成果;二是刚修成时特别醒目,远处看一层一层的,很容易营造“大干快上”的气氛。

所谓打淤地坝,就是在合适的沟里筑一拦沟土坝,旁边开一导流渠,暴雨时把从山上下来的洪水拦住,让泥浆沉淀下来,最后获得一片坝地。坝地里都是积下来的肥土,加上平展,湿度大,墒情好,产量不但比一般山坡地高得多,有时川原地也比不上。以种玉米为例,一亩坝地的产量可达800至1000斤,可抵上十几亩甚至二十几亩山地。

但修淤地坝也有其不好处,一是工程量大,时间性强。要淤出地来,坝址必须选在山沟的沟口处,也就是山沟最宽的地方,土方量极大,且工程必须在夏季洪水期到来前全部完成,不然将前功尽弃。二是风险很大,见效时间不确定。土坝打成不等于事情就成了,洪水太小淤不出地来,洪水太大可能冲毁坝体,最后的结果得看老天的眼色,有时一年就能淤成,有时三年五年淤不成,远不像修梯田那样“刀下见菜”,立竿见影。

像梁家河和我们李家河这样立地条件很差的村子,搞农田基本建设究竟首先选择修梯田还是打坝,直接考验着主要领导人的政绩观、群众观;是着眼于长远,还是只管当前,是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想做表面文章,在这里一下子就区别开了。大部分农村干部特别新上来的年轻干部,急于出成绩、出声势,都首选修梯田,且尽量把地块选在大路边,集中连片,以便让上级领导看见。公社和县上领导也希望甚至要求他们这样做,因为他们比农村干部更希望得到上面的重视,更希望把雪花膏抹在脸蛋上,而不是别的地方。只有真正从老百姓的利益出发,想从根子上解决问题,而不顾自己政绩,甚至不顾上级“眼色”的农村基层干部,才会首先选择打淤地坝。习近平就是这样的人,这一点非常令人佩服。

办沼气

办沼气,一能解决烧柴问题,二能解决点灯问题,三能增加优质肥的来源。我估计习近平下决心办这件事最初出发点,可能是解决烧柴问题,以此减轻当时农村妇女身上的重压。

那时农村妇女的辛苦程度是现在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甚至梦也梦不成的。当时有一句流行的话叫做“妇女能顶半边天”,现在人以为是夸大之词,事实上这话不但没有夸大,还远远没说到位,当时农村妇女至少顶起了“三分之二片天”,甚至可能更多。

要说清这一点,必须了解那时农村劳力的使用情况,尤其要说清的是,当时农村的庄稼汉们不仅仅只种地,还有许多别的必须完成的任务。

首先是出民工。当时上面向农村抽调民工的名目繁多,国家的、省上的、地区的、县上的、公社的都有,如事关国防的延安“飞机洞”民工,省上抽调的富县牛武民工,延安地区抽调的建设延安红旗化肥厂和东风化肥厂民工、修筑延安至延川县经甘谷驿公路民工,公社抽调的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修筑社内公路和小型水库的民工。

其次是各种公益事业方面的脱产人员,主要包括民办教师、赤脚医生和公社“八大员”三种。民办教师一个生产队至少负担一个,包括村里自办初级小学的教师,片办完全小学(后来一度为戴帽七年制学校)和公社办九年制完全中学的教师分摊下来的份额。赤脚医生一个大队至少有一人驻队的接生员不等。公社的农技员、水利水保员、电影放映员、电话接线员、进驻公社中学的贫宣队人员、社办林场、社办养路队等。

再次是参加各种会议的人员。那时候会多,支部书记、革委会主任就不说了,还有妇女的、共青团的、民兵的、科研的、治安的、宣传的、赛诗的五花八门,不知有多少。(当然,这些负担中绝大部分是有益的,有的直接参与国家工业化建设,有的和巩固国防相关,更多的是社会公益事业投入。当时农村相对没有看病难、看病贵和上学难、上学贵,几乎全部适龄儿童和少年都能上学,都能接受至少初中教育的基础就在这里。)

这些人中除过民办教师、八大员、赤脚医生和外出开会的人有少部分女性外,其余都得派男劳力去完成,再加上队里的饲养员、放羊的,至少有一半男劳力不在种地主业上,妇女反而成了种庄稼的主力,得干除过耕地之外的绝大部分农活。她们在山上和男人一样地干活,一收工又得做饭、喂猪、照顾孩子和做针线,事实比男人更辛苦。

那时候农村人吃一顿饭多不容易啊,要推磨,要挑水,然后才是烧火做饭,真是“九妖十八洞,洞洞有妖精”,不知要过多少关口。别的不说,单说烧柴。那时候农村人的烧柴问题太大了,现在想起来都令人心酸。前面说过,由于广种薄收,山上稍微能站住人的地方都种了庄稼,人们要砍柴只能到半崖上、地畔上和沟渠边。冬天倒还罢了,人们还有点时间去砍柴。入春一开犁,男女老少都在地里忙,根本没工夫去砍,只能胡将就。这时村人“来柴”的渠道主要有两条,一是集体收工后,在地畔上现砍活柴,二是发了洪水捞河柴。前者是常态,后者只是偶然。

没柴烧最遭罪的是妇女,尤其是大热天的中午,天又晒,人又累,柴又不好,烟囱又时不时倒烟,孩子哭,鸡猪叫,做一顿饭不知要流多少泪,急多少肚子。两口子为此吵闹的事不能说是普遍现象,但绝对不会是个别的和偶然的。能有丈夫吵架还是好的,那些丈夫外出当民工或开会不在家的妇女,要吵也没个吵处,只能一个人顶着。为了烧柴造成的混乱很多,会逼出许多怪事来。秋天下连阴雨时,村人会偷场院里积的麦秸、豆蔓和玉米秆。这些都是牲口饲料,当领导的不管不行,要管又没法管——来偷的人都是放不着火的人家,谁忍心眼看着让他们饿着?这些情况我这样的当地人想起来都心酸,何况习近平这些来自大都市以前从来没见这样情形的人。因此,我估计他就是首先冲着这一点来的。

三轮摩托换拖拉机、磨面机和粉碎机

三轮摩托车是上级奖给习近平个人的,他将此换成手扶拖拉机、磨面机和粉碎机交给集体,这种精神的高尚自不必说,单说他换这三样东西本身。这三样东西无一不是村里急需的,无一不是着眼于解决群众最迫切的困难的。这一点同样令人叹服。

换手扶拖拉机主要是针对村里运输问题。那时延川农村的运输条件差到令现在的人无法想象的程度。春天往山上送粪,秋天从地里往回收庄稼,都靠人挑驴驮。夏秋往出运公购粮,平时往回运化肥,村人赶集出卖一点红薯、洋芋,年头不好时往回运一点国家提供的返销粮,就不知道要费去多少人力、畜力,要受多少“洋罪”。以一台拖拉机拉两千斤计,一次出动就相当于二十个男劳力,或四十个女劳力,或十几头毛驴。特别是夏天运送公购粮,当时一要夏收扫尾,二要碾打,三要翻麦地,四要锄秋田,有一台拖拉机不知能省多少人力、畜力。在当时劳力紧张的情况下,不知能解决多少问题。

当然,像梁家河那样的小山沟,用拖拉机耕地、往山里送粪和从地里往回运庄稼是不现实的,但外出拉东西也是经常事,拖拉机上的柴油机用处更多啊,它能带动面粉机和铡草机,这两样东西用处太大了。

再说磨面机。那时候农村的粮食加工全靠石磨石碾,都得靠牲口拉。农闲时还好点,一到农忙时,牲口又要送粪,又要耕地,忙得团团转,能留给群众推磨拉碾子的时间只有下午耕地回来之后,且能做两样活的只有毛驴。总要用的人家多,可用的毛驴少,无法满足供给,只能限量分配,不够用了自己想办法。能想的办法不多,只能用人代替牲口推磨。可怜那时的人,整整在山上劳作一天,吃不好,喝不好,晚上回来还得点着油灯推磨。

即便毛驴够用,具体分配也是个问题。毛驴和毛驴不一样,有年老的,有口轻的,有好用的,有难缠的,有性急腿快的,有性淡懒怠的,甚至还有偷吃的、咬人的、乏得倒在磨道里抬也抬不起来的。人人都想用好的,不想用差的。这些问题饲养员解决不了,还得靠队干部来协调,一不注意就会闹出是非来。有了磨面机,把手扶拖拉机上柴油机往上一接,派一个人去,问题就全解决了。

最后再说粉碎机。粉碎机主要是解决铡草问题。那时牲口饲料的粉碎加工主要靠铡刀。夏天还好说,一是牲畜可以抽时间赶出去放牧,铡青草容易,饲养员可以完成。但青草期一过就不一样了,得喂干草,只能由队里派人集中时间来铡。铡干草是个费工费时且技术含量很高的活,所谓“寸草铡三刀,牲口才长膘”,必须由村里最好的劳力来完成。牲口初吃苜蓿在小满前后,大量吃要到夏至左右。从前一年深秋到此时差不多有8个月时间,用量特别大,得安排好多人用大块时间来完成。以15头牲口的小饲养室为例,以开两口铡刀、每天上八到十个劳力计,差不多得一个月时间才能完成。有了粉碎机,就省人省力省事多了。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情况,结合这些,让我更加理解习近平的思想和理论,更加理解人民对他罕见的热爱和依赖。人民领袖爱人民,人民领袖人民爱。上下同心,其利断金。有这样的领袖,有这样的人民,有如此紧密的上下关系,我们将无坚不摧,无往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