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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

来源:解放日报 | 袁炳发  2018年05月02日07:57

在我家的巷子口,有一家安徽板面店,店面不大,里面只放得下四张桌。

我常到这家小店来吃板面,是因为这家的板面汤纯味正,口感也好,应该说是地道的正宗安徽板面。

开小店的是从安徽来的一对夫妻,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两人分工不同,男人压面,女人掌锅调汤。

因为常来吃面,与店主便熟悉了,每次我去,女人都极热情,大哥,来了,请坐。

坐下后,我吩咐来一大碗,面加宽,汤加辣,再加一个卤蛋,多放几片小白菜叶。女人记了单后,就去后厨递单让男人制面了。

后厨和饭厅是通着的,坐那儿等面时,我就看着男人制面。男人瘦高,窄脸长发,从不言语,更没见过笑容,看着很神秘。他在面案上把面反复揉搓之后,弄成七八厘米长、一厘米宽、一厘米厚的长型面块,然后分成条状用手用力压平,揪住面条一端,向案板上摔打拉条。

做完这些,他就回了后屋的寝室,剩下锅里的活,就是女人来做了。

女人把摔好的面用手抓抓抖抖,下到沸水中。沸煮时,女人时不时往锅里添加凉水,火候到时放入菜叶。她将煮好的面用笊篱捞到碗中后,转身到一旁的料锅前,用铁勺撇开浮油,盛一些牛肉碎末与十几根油炸了的小长红辣椒,放上卤蛋,一碗面所有的工序就算完毕了。做这些时,她手脚显出特别的熟稔和麻利。

我不由赞叹:这是技术呀!

女人爱说话,有时我吃完面,店里没人时,她就坐下来和我聊她的事儿。

大哥,我和我爱人是从安徽阜阳农村逃婚出来的。来东北时,我们两个人买完车票后,兜里的钱加起来还不到三百元,想想真是苦呀!

我皱了皱眉头问,都这个年代了,为什么还逃婚?

大哥你不知道,我们住的那个地方偏僻,什么事都是父母做主,我爸妈死活不同意我嫁给他,没办法,我俩就私奔出来了。我们什么都干过,他在澡堂子给人搓澡,我去别人家当保姆。后来倒弄菜,在街头炸过油条,卖过报纸,当过护工等等。当时真没觉得有多苦,只是一个心思攒钱,然后琢磨着正儿八经干点啥,就开了这个小店。

我对男人一直充满好奇,便趁机问,你爱人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后屋寝室,不是搞什么研究吧?

女人听后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状告诉我,大哥,你还真猜对了,我爱人是诗人,他在研究诗歌,每天在后屋的寝室里写诗歌。我爱人立志要写几百首与面条有关的诗。

我有些疑惑,仅是面条就能写出几百首诗来?

见我神色疑惑,女人便说,大哥,你不知道,面条的吃法和做法多着呢!我专门研究过,你知道古时人们把面条叫什么吗?

我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女人说,叫不托。意思是用刀把面饼或面片直接切成条状之后再煮食,不用手掌托着。

女人还说,我们大家知道的面条就有兰州拉面、郑州烩面、四川担担面、东北冷面、牛肉面、炸酱面、龙须面、罐罐面、打卤面、刀削面。我们叫不上名称的还有多少种呢!

听完这些,我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干啥都有股子拼劲。

女人又说,我的理想是将来在这个城市开一个上下两层的面馆城。能否实现是另一码事,但要树个目标,这日子就有了盼头。是不?大哥。

我点着头问,你这个小店每月能净赚多少钱?

女人说去了门面租金也就是两千元左右。

真够辛苦了,我想。辛苦一些也可以,但女人的目标得什么时候能实现呢!

小店的对面不远处,一大片民房正在拆迁。我告诉女人,听人说这条巷子两边的房子也马上要拆迁。

女人点点头,告诉我过段时间也许另选址开店,如果还喜欢我吃她的面,她电话通知我新店址。

我将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女人。

不久,这条巷子两边的房子真的拆了,女人的小店不知去向。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那女人给我的手机发来的短信:袁大哥,我的新店在果戈里大街118号,请你光临。我爱人最近的一首诗中,有一句我最喜欢:奔赴他乡的路上,我们的日子铺满鲜花。

我在心里为他们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