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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女子不如男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罗银湖  2018年04月27日11:43

王德胜老汉坐在丽华服装厂的门卫室里,很认真地盯着出出进进服装厂的每一辆车。有时候认为有疑问的车辆,他就吩咐车主把车厢门打开,然后上到车厢里,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后才予以放行。

王德胜老汉认为,只有尽心尽责地把厂区的安全工作搞好,才是真心实意地为老板分忧;才能些许减轻他内心深处这些年来对老板的那份亏欠。

其实这家服装厂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闺女王丽华。

王德胜老汉常常独自一人,望着二女儿那张满是伤疤痕迹的脸庞,泪如雨下。他悔恨死了自己和婆娘腊梅。要不是自己两口子死心踏地的坚持自己的主张,二闺女丽华一定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丽华跟自己的大闺女丽苹一样,长得身段苗条,皮肤娇嫩,一头秀发,人见人夸。可是自己和婆娘腊梅那时候真像鬼迷心窍一样,就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自己的五个女儿,总是认为女儿是赔钱货,一定要生下个儿子才肯罢休。

那年丽华十六岁,读高一。大闺女丽苹十八岁,读高三。下面还有丽美、丽洁、丽雅三个丫头,个个都在上学、要钱花。加上自己超生这几个丫头的几万块钱罚款,把本来就家底薄弱、还想生个儿子的王德胜两口子,压得喘不过气来。无奈之下,王德胜跟婆娘腊梅一商量,决定让几个女儿全部辍学,要么去跟人学裁缝,赚得几个钱来贴补家用;要么跟自己两口子种田犁地,养鸡养猪苟且过活。

星期天那天,王德胜骑了两个小时的自行车,来到市第二中学,把正在宿舍里埋头做作业的大女儿丽苹叫出来。随后,王德胜又和丽苹来到第三中学,把二女儿丽华也叫了出来。父女仨来到学校对门的一家餐馆里。王德胜首先点了三个好菜——一碗水煮才鱼片;一盘油焖大虾;还有一罐平时一家人连想都不敢想的特色菜:瓦罐鸡。丽苹心里纳闷起来:爹今天是咋了?平时用钱总是抠了又抠,今天咋这么大方了?丽华心里也感到疑惑,她抿了一小口父亲倒在塑料杯具中的雪碧,盯着父亲那张平时很少看到笑容的脸庞,怯怯地问:“爸,今天是不是发了啥横财?咋弄这么多好吃的啊?”“先别问这么多,咱父女仨难得在一起,吃饱喝足了再说。”王德胜忙不迭地摆动着右手,示意坐在自己右侧的丽华别说了。丽华不吭声了。丽苹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她黑着脸说:“爸,别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我过不了多久就要高考了。没时间和您猜这哑谜。”

王德胜把一双一次性筷子往才鱼片里一伸,夹出两块鱼片来,先是放在丽苹碗里;接着又夹了几块放进丽华的碗里。他一连喝了几口啤酒,对女儿们说开了:“丽苹、丽华,咱父女就不卖关子了,你们都知道,咱家里那点老底子,那真是一穷二白啊!”说到这里,王德胜望了丽苹一眼,又转动着眼珠子,瞅了丽华一眼。“你的意思是?”丽华的一双眼珠子瞪得像个圆灯笼了。“那可不成,爸!”丽苹也猜出了七八分,她先发制人,说道:“爸,你想想,你女儿们都读到这份上了,就这样半途而废,你忍心吗?我和丽华会答应吗?”丽苹望了丽华一眼,丽华心领神会,连连点头,“是啊,爸!请你不要逼我们。那样,你会毁了女儿们一生的!”

听到这里,王德胜长叹几声,声泪俱下地说:“你们以为爸想这样吗?爸是走投无路了啊!欠亲戚朋友的钱不说,欠村里的公粮水费也有上万块了。还有,还有,你妈又快生了。哪一样不要钱哪?”说到这里,王德胜抬起右手,捏成拳头,直敲自己的脑门儿,“你们想想看,你们姐妹几个,哪个不要钱?你们看,我和你妈,除了种田,哪天不去四处捡废品?”王德胜说到这里,哽咽了。丽苹本来想发作的,看到父亲这伤心的模样,她忍住了。

父女仨面对着这几盘美味佳肴,都无心再吃喝下去。半个小时后,父女仨就这样各自揣着一肚子委屈,不欢而散。

临走时,王德胜怏怏不乐地对丽苹和丽华说:“你们俩姐妹就看着办吧!要不,你们不想要弟弟,就让你妈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吧!从此以后,我和你妈是死是活,都与你们无关。”说完,王德胜抬起袖子擦了一把泪,便跨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了。

父亲走后,丽苹和丽华两姐妹心里也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看到父亲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两姐妹相拥着,都伤心地哭了。

一个星期后,在汉正街的一家服装加工店里,十六岁的丽华,正在一位二十来岁的裁缝师傅刘华平的指导下,在小心翼翼地缝制着衣服。

这家服装店有八名工人。都是丽华一个镇上的,年岭都比丽华大。除了指导工刘华平和老板刘少平外,都是女生。工人们每天白天上班十个小时,晚上加班通常到十一二点。她们的薪酬是计件方式。每做好一件上衣,可得酬薪两元钱。所以,大家平时上班,都是鼓足干劲拼命地做,几乎很少看到工友们上厕所或是喝茶喝水的。

为了能多挣些钱,让姐姐丽苹安心考大学,也为了给父母减轻一些压力,丽华坚守着她和姐姐丽苹的那份承诺,总是起早贪黑地赶着活路。有时候到了晚上十一二点钟,工友们都下班冲好凉歇息后,丽华一个人,还在车间里帮老板打包装,以期能多些收入。

七月七、八、九三天,一年一度的高考终于如期而至。丽华所在的这家服装加工店里,炎热异常。丽华一天到晚汗流满面,疲乏不堪,但她却觉得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她觉得姐姐丽苹一定能考得很棒。因为她信得过姐姐,信得过她们曾经的约定。她每天都在心里祷祰着,她期盼着老天爷能够保祐姐姐,让她如愿以偿,圆她的大学梦。

一个半个月后,姐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终于飞到了家。妈妈也顺利地产下了一名男婴,丽华家里可以说是双喜临门。一家人暂时忘掉了曾经的忧愁和烦恼,全家笼罩在一片欢乐祥和的喜庆氛围之中。

当姐姐丽苹启程前往北京农业大学的那一刻,丽华把四个月来加班加点攒下的八百多元钱(另四百元钱交给了父亲),从怀里抖擞着掏出来,双手捧到丽苹面前时,丽苹的泪水一下子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汩汩流淌下来。她紧紧地抱着妹妹,抚摸着她那因长期熬夜、辛劳而日渐瘦削的身体,深陷的眼窝,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深情地凝望着妹妹的眼睛,痛惜地说:“妹妹,让你吃苦了。姐一定会好好读书,一定会兑现我们之间的那份承诺。”

由于丽华人年轻,脑子灵活,又肯学习,仅大半年的功夫,丽华的裁缝技术就突飞猛进,学得十分娴熟了。无论何种款式的服装,只要一上手,她都能又快又好地缝制出来。深得老板和工友们的赏识。因此,丽华的工资,一下子从工友中的最低工资,涨到了最高工资。

一个星期天,劳累了近半个月的工人们终于可以放假休息一天了。姐妹们都喜出望外,拉着丽华一起,到汉正街的服装批发市场去转悠。丽华死活也不肯去,她窝在狭小的宿舍里,拿出自己高一的课本,独自一人看了起来。

“得了吧!丽华!”郝珍大姐扯着丽华的衣裳说,“你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图个啥?今天好不容易放一天假,你也舍不得出去玩一哈,你还要不要命哪?”郝珍大姐话刚一说完,其他几个姐妹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丽华扯出了宿舍。

姐妹们都有说有笑,唯独丽华一个人沉默不语。她想着心思,今天这个日子就要这样白白地浪费掉了,她心里不忍啊。

不多久,她们到了汉正街的大甲里巷,这里人来人往,热闹异常。服装批发店里,有的客人正和老板在讨价还价;有的则在试穿着刚上市的新衣裳。大家看得有些眼花瞭乱了。郝珍大姐走到一个摊位前,双手抚着一件桃红色的秋装,对众姐妹们说:“这件衣裳真好看,我们一人买一件好不好?”几个姐妹都左摸摸,又瞅瞅,也连声说:“还真不错。那就买一件吧!”

胖子女老板见寻上门的生意,喜滋滋地说:“这是最新上市的款式,姐妹们买吧。我不会亏待各位的。”说完,便从装衣服的柜子里,拿出一叠红色衣裳来,递给郝珍几个人挑选。郝珍大姐接过衣裳,对着试衣镜,连着试了好几遍,然后问道:“怎样啊?丽华,你说说看!”

丽华望着衣服,眼睛一亮。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青春少女,要说没有爱美之心,那是不现实的。丽华伸出右手,摸了摸右边的裤子荷包。本能地将一只手揣进荷包里。

看好衣服后,郝珍大姐和姐妹们纷纷掏出钱来,一人买了一件。可丽华却迟迟没有掏钱的意思。她不是不想买啊!她是舍不得花掉这一分一厘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啊。她知道,姐姐还在等着这些钱去买笔买纸,交生活费;她还知道,爸爸妈妈也等着自己的钱去给弟弟买奶粉呢!看着丽华又羡慕又无奈的模样,郝珍大姐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钱来,递给女老板,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递给丽华。丽华连忙伸出手,推却着说:“大姐,这哪行啊?我不要!我有钱!”郝珍大姐不容分说,硬是将衣服塞到了丽华手里。丽华的脸上露出一片感激的神情来。

当她们在繁华的汉正街信步闲逛的时候,丽华忽然被身后一个挑着两个重重的大包,个子矮小的中年男子给撞了个踉跄。同行的兰花姐立马用右手抓住那人挑着的包裏,厉声吼道:“你没长眼睛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急着赶路,才撞着了她。请原谅啊!”那男子说完,把担子歇在地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男子身后紧紧跟着一位身背着黑色挎包,穿着西装的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咿,这不是梁叔叔吗?你咋在这里啊?”差点摔跤的丽华直起身子,扭过身来,她一眼认出了撞她的男子。原来是她初三同班同学王小娣的爸爸。

男子也认出了丽华。他红着脸说:“丽华,你也在这里啊?”男子惊讶地说。“我家穷,我爸不让我读了。”丽华回答道,“您这是?”丽华不知所云。“为了给小娣她们姐弟挣学费,我在汉正街挑扁担!”男子说到这里,赶紧挑起地上的包裏,对丽华说,“好了,丽华,我要帮这位老板送货到停车场。有时间再聊了。”说完,男子便迈开脚步,小跑似地朝街道那头走去。

看到梁叔叔远去的背影,丽华想了很多。她想:梁叔叔为了自己的儿女们有学上,宁愿一个人背井离乡,吃苦受累。可自己的父亲呢?当她这样想着时,她又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父亲。父母亲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也够辛苦的了。此刻,她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慨,真可谓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哪。

北京,这座历经风雨洗礼的千年古都,她的繁华,她的庄严,她的美丽,她的风韵,她的活力四射,无不让每一个莅临的人感到荣光和自豪。丽苹也一样,她为自己有幸成为北京的一分子而充满了骄傲和自豪感。尽管如此,在北京上大学的四年时间里,丽苹却很少像班上的其他同学一样,时不时到故宫、颐和园、天坛、香山、密云水库等等名胜古迹去游玩。唯一一次到八达岭长城去游览,也是班级组织的一次活动。

丽苹还依稀记得那次到八达岭去登长城的情景。那天是六月的一个星期天,同学们在辅导员刘志清的带领下,兴致勃勃地登上了八达岭长城。极目远眺,长城盘踞在险要的山峰之上,蜿蜒曲折,如一条起伏的巨龙。远处,一层淡淡的轻纱似的云雾,飘浮于长城的上空,宛如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泼墨画。长城的城墙边,是一片墨绿色的林海,在夏风的吹拂下,如一副绿色的海洋。长城内外,连绵起伏的山脉,簇拥着这条千古屹立的长城,展现出一派雄伟壮丽的景色。同学们兴奋地欢呼着,拍摄着,歌唱着。不知不觉间,大家来到了好汉坡。丽苹在心里慨叹着,她为这人类的巨著,中华之魂而充满自豪。她情不自禁地吟诵起了毛泽东的诗词:“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她发誓,自己也要做一个“好汉”,才对得起这亘古流芳的长城!对得起为自己苦苦煎熬的好妹妹。从那一刻起,丽苹的心里,已经立下了壮志。

四年大学时间,转瞬即逝,丽苹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北京农业大学动物医学学士学位。她谢绝了学校领导劝她留校任教的好意,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家乡。

当丽苹踏上阔别四年的故乡时,她的心里充满了无比的激动和喜悦。她想,自己在大学所学的知识马上就可派上用场了。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为辛苦劳作的父母,更为为了供自己安心上学,而牺牲了自己的青春韶华的妹妹丽华。

可是,老天似乎和丽苹开了一个玩笑。当她回到家里的一刹那,刚入天命之年,就已满脸皱纹的母亲,哭泣着对她说:“丽苹啊!你二妹出大事了!”说完,母亲把丽苹抱在怀里。母亲的身边,四岁的弟弟幺宝怔怔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大姐。“丽华她怎么了?爸爸呢?”丽苹一听说丽华出事了,如五雷轰顶,她的脑壳“嗡嗡”响了起来,“妈,您快说,丽华她到底怎么了?”

“她被火烧了……”妈妈悲怆地说,“烧得不成人样了。差点连命都丢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丽苹的泪水啊,如倾盆而泄的大雨,哗哗哗地滚落下来,“妹妹啊,是我害了你啊!”丽苹哭喊着说,“我还以为从今天起,我可以兑现我们的承诺了呢!妹妹啊!你原谅姐姐吧!姐姐对不起你啊!”丽苹哭泣着,她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忽然,她摇着母亲的手,“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妹妹她到底是怎样被火烧的啊?”“你知道吗?汉正街,服装批发市场,发了大火,你妹妹,她们厂,也受了连累啊!”母亲哭着,断断续续地说着。“丽华被救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爸,您不,不要,告诉,我姐……’”“我要去看丽华!”丽苹说完,哭喊着奔出了屋外。

在武汉市协和医院的烧伤科病房,丽苹见到了满身裹着白色纱布的丽华。丽华躺在病床上。一双疲倦的眼睛,紧紧闭着。此刻,丽苹真想躺在这里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妹妹丽华啊。她想,如果有来生,她愿意化作一只青鸟,来为妹妹日夜歌唱,来报答妹妹对自己的一片恩情。

父亲的头顶,已生出了满头白发。见到丽苹,他泪如雨下,一个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脑壳,悔恨交加地对丽苹说:“丽苹啊!是我和你妈太自私,才害了丽华啊!”

经过大半年的精心治疗,丽华的烧伤基本治愈。但从此以后,丽华的脸上出现了一片深黑色的疤痕。虽然经过植皮手术,但却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经过那场大火,丽华每天都生活在一种恐惧和黑暗之中。她常常梦见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梦见在大火中的一声声惨叫,一声声哭嚎;梦见慌不择路而不幸坠楼身亡的郝珍大姐……那天,加班到了十一点钟的丽华和郝珍大姐等几个姐妹,相继冲好凉后,回到宿舍,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想到姐姐丽苹很快就要学成归来了。姐姐的梦圆了,自己的梦也快要圆了,丽华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啊!

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丽华忽然感到身体一片灼热,鼻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喉咙也呛得难受。她闻到一股浓浓的焦糊味。她睁开眼睛,只见一团燃烧的火焰,红红的,如魔鬼张开的血盆大嘴,正在狭小的房间蔓延着。丽华赶紧摇醒身边的几个姐妹。从没见状的姐妹们,惊慌失措,吓得失声大哭。在一片混乱中,郝珍大姐不幸从窗口坠了下去,自己和秀枝、兰花则被烧成了重伤。后来经消防官兵奋力抢救,大火才得以扑灭。经公安部门查明,原来是隔壁一家批发商店里的电线老化,导致电线短路,引发大火,殃及无辜。郝珍大姐、丽华等姐妹成了这场大火的殉葬品。

丽华出院后,姐姐丽苹抱着丽华,不无悔恨地对她说:“妹妹,想不到,我的自私,让你身心俱焚,我是罪人啊!”丽华流着泪对丽苹说:“姐,你别瞎说。我们是有约在先的啊!我们姐妹谁都没有错。要说有错,就怪……”“好了,妹妹,都别说了,都过去了。姐发誓,姐会用自己一生的爱,去呵护你,去报答你!明天,姐就送你去复学吧!”丽苹说着,泪又流下来了。“姐,我不想去了,你看我这一脸的伤痕,腿又不灵便了,哪还见得了人呀?”丽华说着,长叹一口气,“过些日子,我就领些货回来,在家自己加工算了,帮爸妈挣些钱。”“妹妹,你千万别泄气啊!”丽苹望着妹妹有些伤感的眼睛,轻轻拍着她的背部说,“你忘了吗?当初我们姐妹的约定?那天你说,我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去打工挣钱,让我考大学,读大学。我毕业后,再供你复学,考大学,读大学。然后我俩再供弟弟妹妹上大学。”丽华听着丽苹如数家珍地诉说,目无表情,无动于衷,仿佛丽苹说的与她毫不相干。过了良久,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惨淡地笑,她凄凄地说:“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也许,是我命该如此!”其实,丽华何尝不想踏入学校的门槛,圆自己的大学梦啊?她是怕影响了姐姐丽苹的人生之路啊!

丽苹见丽华如此悲乞,也抹下脸来,她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来,冷冷地对丽华说:“好吧!丽华!如果你不愿兑现我们之间的承诺,就说明你恨我!说明我不是一个值得你信守承诺的人。既然这样,我就死在你的面前,用我的生命来证明给你看。”她举起刀子,对准自己的左手腕。她的眼里,已是盈盈的泪光。

“姐!你好傻呀!”丽华哭嚎着扑到丽苹的怀里……

丽华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她孜孜不倦地学习着。经历过死亡和痛苦的她,比谁都知道时间的宝贵和生命的珍贵。她不敢对它们有丝毫的造次。

以她顽强的毅力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刻苦和勤奋,第二年,丽华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北京服装学院,成了一名大学生,圆了她孜孜以求的大学梦。

有一出颇为有名的豫剧《谁说女子不如男》,在中国几乎家欲户晓,无人不知。用这句话来形容丽苹和丽华两姐妹,毫不为过。

丽苹在家乡平阳市的畜牧局上班,她工作兢兢业业,肯钻研,肯学习。还常常和局里的几位老专家、老教授一起,走村串户,深入基层,深入群众之中,为老百姓解决一些养殖方面的难题。她撰写的多篇关于畜牧业发展的论文,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深受专家和读者好评。

一次在家乡八潭镇调研时,丽苹看到一位养猪专业户饲养的牲猪,大都食欲不振,恹恹欲睡,并伴有腹泄等症状,户主为此想了许多方法,都没有见症状好转,心里十分着急,甚至对养猪业有些心灰意冷了。丽苹便住进了户主家,主动帮户主找原因,对牲猪进行观察,监测,终于找出了病因,开出了良方,那位养猪专业户的几十头牲猪全部痊愈,户主人也恢复了养殖信心。

丽苹深深地认识到:老百姓是多么需要掌握和学习科学养殖技术啊!回到局里,丽苹向局长提出了一条令局领导意想不到的建议:她建议畜牧局开办一所流动养殖技术培训学校,由自己任校长和讲师,在全市各乡镇开展巡回讲座,为老百姓提供实实在在的科学养殖技术,为他们养殖致富做坚强的后盾。她的建议得到了局领导的充分肯定和赞赏。说干就干,丽苹和几名农学院的实习生,骑上自行车,挎上大书包,来到群众之中,把自己所学知识,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

丽华也不甘示弱。虽然她的相貌变了,腿也因为烧伤而变得有些不灵便了,但她却毫不自卑,不甘人后。

说起来,许多人都知道,丽华的家乡八潭镇是全国闻名的裁缝之乡。许多服装制作的能工巧匠,都靠生产、销售服装而成了百万富翁甚至千万富翁。丽华想,自己就是裁缝手艺出身,现在又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自己何尝不可以利用这一优势,而发展自己呢?这样既能为那些长年在外漂泊奔波的兄弟姐妹们找到一个安身之所,免除长年的骨肉亲人分离之苦,又能为家乡的经济发展贡献出一番力量。何乐而不为呢?丽华在心里盘算着、谋划着。

大学毕业后,丽华立马回到了家乡八潭镇,组织镇上一些外出务工的裁缝师傅们,到自己开办的服装厂来一起发展。丽华的真诚和事迹感动着那些兄弟姐妹们。他们纷纷从四面八方飞回故乡,成了丽华服装厂的顶梁柱……

如今,丽华的服装事业可说是做得风生水起,她的服装厂生产的各种款式新颖的服装,常常出现在虎门、广州等大型国际时装展的展会上;产品远销韩国、新加坡、文莱等东南亚国家和欧美国家,深受广大消费者青睐。丽华还时不时出国考察和洽谈生意。

丽苹呢,近年也辞掉了畜牧局的副局长工作,在家乡办起了一座现代化的养殖场:其中,养猪场和养鸡场占地面积分别为四十亩和二十亩。养鸽场的面积也有十多亩。丽苹的养殖事业蒸蒸日上,形势十分喜人,在她的带动下,平阳许多乡镇的群众也开始了大规模的养殖业,大家纷纷前来向丽苹取经和学习请教。丽苹一一热情地接待来访群众,并给他们做十分细致的解答。

她们的弟弟、妹妹们也信心满满地在学校里,沐浴着知识的春风,滋润着学习的雨露,向两个优秀的姐姐看齐,用他们的实际行动,来回报姐姐们的承诺。

母亲腊梅则在丽苹的养殖场烧火做饭,为养殖场的工友们提供可口的饭菜。父亲王德胜,不用说了,就在丽华的服装厂里做门卫。其实,丽华压跟儿没让他去做门卫。只是老汉一直觉得有愧于女儿丽华,所以她要向女儿赎罪,主动要求到门卫室做门卫,为女儿负责厂里的安全检查,以免有危险易燃易爆物品进出厂内外,给人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带来危害。

“谁说女子不如男?”王德胜老汉坐在门卫室里,总是会自言自语地嘟囔几句。他觉得,他人生的春天真的来了。而给他带来这些的,正是他的大女儿丽苹和二女儿丽华。

其实,何止是王德胜老汉呢?丽苹、丽华,以及他们一家人的春天,不都是阳光明媚吗?

谁说女子不如男?说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