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今年的清明又是一片湿雨。仿佛有了这雨，清明才更显得出它淡淡悲凉和丝丝忆念的味道来。是清明成全了这场雨，还是这雨衬托了清明？望着飘洒的细雨，我的心里不禁涌起淡淡的哀愁和思念。

当年，我亲眼见证了我爸被一些好心人强行放进那口冰凉的棺材里，而后又被小心翼翼地连同棺材安放在土地里的情景，还有我妈和兄弟姊妹们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今天，我又来到了爸的坟前。整整三十二年了，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如约而至，和往年一样拿着厚厚的纸钱，一个小绵曲酒、水果，一支点燃的蜡烛和三根香烟，插放在爸的坟前，怀着无尽的忧伤与怀念，来给他磕头，说说话儿。

爸，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您，您的音容笑貌，您教给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从没忘记过。我也知道，您也很惦记我们吧，您一定要保佑我们全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哟！

爸，您在天堂那边还好吗？今天又是清明了，我带着家人又专程回来看您来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在县上工作了，调到了重庆。重庆你没有去过吧，这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市，长江、嘉陵江都在这里交汇，高楼林立的，就是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来。

爸，今天我陪你聊聊天吧。我把我们大家庭的情况跟你好好的说一说——

你还记得吗？我妈今年89岁了，你走的时候她才57岁，我们当儿女的也试着多次劝她再找一个伴儿。可她呢，死活都不愿意，她说她心里面只有你，别的男人装不进去。我们当儿女的，她不愿也就罢了。现在她还一个人住在乡下，在你们当年一起垒起的老屋，不愿离开。我知道，那是因为你一直住在这里。妈的身体还算不错，就是耳朵不好使了，我们说话声音小了她听不见，声音大了她又说在吼她。

爸，有个事儿还必须得跟你说说。当年你把“树”从山上好不容易迁下来，住在旁边，为的是兄弟间相互有个照应，可你走了以后，他不仅不照顾他嫂，反倒把关系处得很僵。我们当晚辈的又不好说什么，你能不能给他投个梦啊，让他对他嫂好一点，不要一个大男人什么脏话都骂得出来，骂得旁边人都觉得牛都踩不烂，不堪入耳的。爸，你晓得妈的性格也是要强，但她不在理的话，是不会轻易跟人家过不去的。他们现在关系搞成这个样子，我们几姊妹又没有在身边，我都不晓得啷个办了。

大姐呢，是从县上局长岗位上退下来的，大姐哥也退休几年了，他们都去了北京，和你外孙子一起生活。你外孙子可有出息了，中央美院毕业以后，一个人留在北京闯荡，画画、卖画、开画廊，在北京都买下了几百万的房子了。大姐哥自创了一门画派，叫什么“平行皴”，把武陵山的石头画得惟妙惟肖。他的国画和书法也值钱了，很多北京人都在收藏，认证机构评估他的画值1700美元一平尺，书法值1500美元一平尺，相当于1万块钱左右一平尺哟。大姐除了当家庭主妇，闲暇时也写点散文之类的东西，一家人的日子越来越好。美中不足呢，就是你外孙子三十几了还没有对象，虽然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但我还是总觉得是哪点不对劲儿，大姐也为这事经常失眠，有时候气得直跺脚。

二姐和二姐哥也退休了，二姐的身体差一些，但很乐观，天天围着两个孙子转，晚上还要去跳坝坝舞。逢年过节呢，也像你当年一样，带一帮子人出去“喊彩”，和你当年喊得一样的好，只有她才继承了你的特长。二姐哥退休后被一家企业返聘回去当了主管，拿几十万的年薪。你晓得的，他从小就聪明，学什么会什么，是脑袋瓜儿够用的那种。他们儿子小时候你见过，不过不是那个时候的“瘦猴猴”了，大了以后长得可敦实了，他是渝州大学学散打的，获得过全市一、二名哟。毕业以后在县上开了家武馆，开了间酒吧，生意还算不错，他在外面的派头可大了，被那些徒弟儿们前呼后拥的，常常被人误会。

爸，老二呢，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可不咋样啊，他儿子大学毕业的，现在在一家银行上班。老二前几年家庭出了点状况，生意也不景气，过年过节回家，看到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我的心里就就像针扎一样的痛，被蹉磨得比我都显老了，不过近来的情况有了点好转。

爸，你走了以后，老三也去当了几年兵，后来复原参加了工作，现在是县团级干部了，你高兴吧。他媳妇你不认识，但他媳妇的老汉你认识，就是你们矿上那个劳资科长的娃儿，他们现在一家人也在主城区生活，儿子在一个县里的派出所工作。

嗨！妹这一辈子呀，走了很多弯路，家庭也发生了一些变故，两个娃儿，一男一女，现在一个上大学，一个上中学，女娃儿是超生的。妹现在也在重庆一个公租房小区里的物管部门上班，当上了几十个人的“扫（少）将”，你晓得的，她是我们家最善良、最孝顺的一个，这个性格也适合她现在的工作，经常被评为先进、标兵之类的，还上过几次报纸呢。

说实话呀，爸，这些年来我一直铭记你的教诲，你临终前交待的事情，我都做了，再苦再累再委曲，我都没曾放弃过。放心吧，爸，他们比你当年期望的要好得多。我尽力了，爸！我也累了，好想休息一下，轻松一下哟。如今我也是快到花甲的人了，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了。

爸，你走后，我仍在县上干了十来年，辗转了好几个部门。后来重庆直辖了，我也调到市里了，算是从头开始吧。我媳妇你认识，你走的时候，我和她还是男女朋友，你出事那天我们一块回来看你的。见你很严重，她就连夜赶回县城筹钱去了。你咽气之前你不是还问到她还来不来的吗？看来，你当时还是蛮认可你这个未来的儿媳妇的。你走了的第二年，我们结婚了，有了一个儿子。我媳妇这些年来和我一起承担了大家庭里的很多事情很多责任，我一天的工作很忙，压力又大，没有什么更多的时间，都是我媳妇在为他们跑前跑后的。

我们这个宝贝儿子呀，我说他是另类，他说他是新潮、时尚。说我不懂，有代沟。长相嘛，还可以，吸收了我们俩口子的优点。他不愿当公务员，也不愿去哪个企业坐班，前几年自己开了家公司，由于大的经济形势不好，就关了，现在是一名导游，他说自己不用花钱就可以在全世界满地跑，多自在呀。我知道，虽然现在满地都是黄金，但也要肯弯腰杆才捡得起来的。我看得出来，儿子有时候也还是很辛苦的，一年找的钱也刚够他自己花销。

爸，你走得太早了，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你却吃了七分。你怎么就去帮人家修房还要搭上自己的命呢？这辈子做你的儿子我还没有做够呢，如果真正有来生的话，我还要做你的儿子。

爸，今天跟你聊得很多了，就算是给你期望的一些交代吧。你看，雨，越下越大了，我得回去了，陪妈妈吃顿饭了还要赶回重庆去呢。我最后给你唱首歌吧，腾格尔的——

“是你创造了这个家，然后又创造了我。是你拉着我的手，从昨天走到现在。啊！我亲爱的爸爸，你是我最崇敬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