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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岁月深处解(十五)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婉末  2018年04月24日15:21

二叔虽然知道有子叔对他心生隔阂,但他还是帮助有子叔一起操办了瞎大奶的后事儿。就在瞎大奶头七那天早上,二叔去有子叔家,是想约他一起去给大奶上坟的,谁知有子叔蹲在门槛上,连看都不看二叔一眼。

二叔想,大人不和小人怪,就先开腔说:“走,咱俩上坟去。”

不料,有子叔没深没浅地伤害二叔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我家人死得就剩下我一人了,你还不甘心是吗?以后,我的事儿,你别管了,真是晦气!”

“你这冒的是那门子邪火?我就是看剩下你一个人了,怪可怜的,才来看你、帮你的,你真是小肚鸡肠,连个女人都不如!”

二叔还是和往常一样,拿出“哥”的口气来训斥有子叔。

可是,二叔他哪里知道,有子叔早已不把他夹在眼角、当哥看待了,还在骂有子叔“小肚鸡肠”,这招惹有子叔对二叔顿生恼恨。只见有子叔恼怒地一拍大腿,站起来指着二叔的鼻子问:“那天晚上的事儿,老菜把儿是咋说的?你为啥请猫子喝酒,不就是为了拉拢他吗?那臊主意不是你出的吗?

“后来,后来,那事儿发生后,二嫂子说让云跟我……,算了,现在说也没用了!要不是你,能出这一连串子的事儿?让我家破人亡啊?!呜——呜——,以后你不要登我的门边了?” 有子叔越说越伤心,竟然大哭起来。

有子叔的恼怒,让二叔倒吸一口凉气。

二叔清醒地意识到有子叔是被丁婆娘吹了“阴风”后,瞬间变成了借势上窜下跳的狼崽子了——他的嘴,就像长在了丁婆娘的脑袋上,让丁婆娘借曾经离不开二叔的有子叔之口,来恶语中伤他啊!让曾经处处嫌有子叔娘仨可怜、时时为有子叔家着想的二叔感到无比的伤情、伤心啊。

二叔吃了有子叔的“枪药”回到自己家里,回想这两月来接连发生的不幸的事儿和人们的谣传:“这三个人的突然死去,都是跟王军子有关,都是王军子导演了这一系列的悲剧”。

别人说的闲话,传到二叔耳朵里,二叔只好把自责、痛心与委屈默默咽下,而现在有子叔对他的发火与责怪,这让二叔也窝了一肚子的火,他哪里说去?二叔痛心得吃不下饭,一病不起……

二叔果然没猜错,大奶五七刚过后,在丁婆娘的支使下,有子叔去她娘家侄子丁显在大旺省周正县承包的私人砖窑场干活去了。有子叔走时,也没搭理二叔。

丁婆娘之所以看上了有子叔这个“哀子”,并插手他的事儿,一是为了坏二叔的威信,削弱二叔在鸡鸣村的力量;二是看上了有子叔门前那光秃秃的半分宅基地。

有子叔一走,她就让老牛把儿杨一曼把有子叔门前的宅基地给犁了,种了些葱、蒜、萝卜之类的蔬菜,以改善她家的生活;三是她娘家侄子丁显已在外面承包了三年砖窑场,已成了万元户,她想让有子叔这个廉价劳动力,从她侄子那里给她带回些剩余价值!

再说有子叔,他为啥小猫一样乖顺在丁婆娘的脚下,除了丁婆娘在猫子叔、云姑那档子事儿上在村里编谎话、造谣,动摇了有子叔的心、被她拉拢过去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丁婆娘对有子叔的承诺。

一天快收工时,丁婆娘向有子叔摆摆手,有子叔赶快凑到丁婆娘跟前:“有子,眼看着你快四十的人了,还不快找个媳妇?你到那个砖窑场一定要好好干,等你挣个千二八百后,我帮你找个小媳妇,再给你生几个胖小子,不然,你这辈子可就白瞎了!”嘿,你说,这话岂不让有子叔的心窝子里感到倍儿暖?

然而,可恨的是,丁婆娘用了一张空头“支票”,却让有子叔兴奋得不知多少个晚上都难以入眠。有子叔还小羊糕般,温顺地被丁婆娘牵着鼻子走,却浑然不觉一场厄运,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

有子叔到周正县没多久,丁显承包的砖窑场,却因有子叔没文化、不会算账,招惹了一场意想不到的事非而被关闭了。

那天上午,有子叔正在看着一辆手扶拖拉机装砖,有子叔不识字,不会算账,还有外地口音,他和手扶拖拉机的司机庞小扬发生了争执。

有子叔说:“我数着你已经装了八百块了,你却说我是胡说的,那你自己说装了多少块?”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了,怎么着?”

庞小扬依仗他是砖瓦窑场所在地庞营生产队队长张洪的小舅子,他不由分说,就动手打了有子叔。砖瓦窑场的其他伙计们看到后,有人去向小老板丁显报告。

俗话说,是龙都有三分水。外地人丁显既然能在当地经营砖瓦窑场,他肯定有他的“三分活水”。后来,他又凭着鼓起的腰包,买通了砖瓦窑场所在地周洼大队的支书陈勇,他怕谁啊?

“你个庞小扬在我这儿找茬闹事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吧?伙计们,大家一齐上,教训教训他,残了,我养你;死了,我给你卖棺材!”

那丁显财大气粗地真真假假地高叫着,他的伙计们谁也不敢怠慢,呼啦一下子,都亮出了手中的家伙。

好汉不吃眼前亏。庞小扬被镇住了,他立马发动手扶拖拉机,溜了。

然而,开溜,并不等于就此罢手了。

庞小扬的姐夫张洪本来就对丁显有意见,一是砖瓦窑场在他庞营生产队的地盘上,丁显只捋周洼大队支书陈勇的胡须,而不尿他,他心里窝火生气已很久了。二是丁显在周洼大队庞营生产队那百亩可耕地上建砖瓦窑场时,庞营生产队的群众根本就没同意。丁显却有恃无恐地雇人把正在生长着的百亩麦田给毁了,群众看着正生长着的麦田被毁,那是心疼得直掉泪啊。

后来,砖瓦窑场烧制砖瓦就地取材,不久,庞营生产队一百多亩的可耕地,却让丁显小老板给变成了一个个大坑!

那一个个大坑,晴天,仿佛群众们怨愤怒、瞪着的一双双眼睛!雨季,就变成了一个个蛙塘,无数“蛙民”向天鼓腮齐鸣,以诉民哀!当地群众对这个砖瓦窑场,民怨四起,上访不断。

这下可好,那庞小扬添油加醋给张洪说砖瓦窑场的小老板丁显如何如何欺负了他,他要告丁显。

张洪听到小舅子庞小扬被丁显欺负了,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对于庞小扬要告丁显的“请示”,张洪低头没说话,等于默许了。

庞小扬暗中找了几位村民,把丁显建“砖瓦窑场”,毁坏百亩可耕地的事情告到了大旺省国土资源厅。很快,大旺省国土资源厅责成周正县国土局处理此事。随即,周正县国土局土地监察大队对小老板丁显和周洼大队支书陈勇进行调查、处理……。

不久,砖瓦窑场停工,工人解散。

一天晚上,有子叔回到了鸡鸣村。

有子叔那笨脑袋也不想想丁显小老板是因他起祸停工停产的,丁婆娘还能给他好果子吃?相反,他还心心念念着丁婆娘要给他找老婆哄骗他的话,这不等于是大白天做着娶老婆的梦吗?!

那天晚上,兜里揣着四百五十元钱的有子叔,在他那两间破旧的屋子里坐卧不安。他心神不宁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寻思着找个啥由头,咋向丁婆娘开口说那个事儿。

然而,他在屋子里转得头晕,就是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唉,咋就忘了给丁婆娘买个糖包子了?”

有子叔不知哪来的机灵,他自个说着,走到了他门前的小白菜地里,顺手薅了几棵嫩绿的小白菜,左瞧瞧,右看看,总算找着了由头。

有子叔喜滋滋地向丁婆娘家走去,希望丁婆娘能为他燃起心中那盏“希望之灯”啊。

有子叔站在丁婆娘家门外,双手捧着那几棵小白菜,显得不好意思地说:“四嫂子,我回来了,也不知谁在我门前种了些小白菜,我看长得怪好哩,我薅了几棵给你送来。”

“哎哟,有子,这刚去没多久,你咋回来了呢?”丁婆娘吃惊地问道。

“那个窑场停了,工人解散了,我就回来了。”有子叔如实说。

“啊?为啥呀?”丁婆娘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

“因为啥啥啥,……”有子叔一五一十,如实地说给了丁婆娘。

丁婆娘听后,阴沉着她那张又黑又长的脸,垂头丧气,十分遗憾地说:“有子,我跟你实话说吧,我那大侄子曾写信来,让我给他找几个人去他那砖瓦窑场干活。一来,是自己人,他用着顺手,二来到春节时,他说给我买个碾面条机让捎回来。我才找了你去,你个笨猪,是咋弄的,出门在外,你还跟人家吵架?碾面条机没捎回来事小,可我那侄子的窑场,还有他被人家带走调查?唉,有子啊有子,让我咋说你好啊。你不但没帮上我的忙,还给我那大侄子捅了大蚂蜂窝了啊!”

丁婆娘那挺肉机关枪扫射有子叔一排子后,又施了缓兵之计。她稍顿了顿,脸色由阴转晴地说:“噢,你说那小白菜啊,是我种的。我想着你出门干活了,得一阵子不回来,你门前那地儿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种了些小白菜。你回来了,你就薅几棵吃吧。”乖乖,这丁婆娘反宾为主了。

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还记得前年二叔门前种的那几棵小葱吗,她们瞅着眼红,假借割“资本主义尾巴”之名,硬是逼二叔拔掉了门前所有的小菜,还收走了他那片巴掌大的宅基地。

丁婆娘清楚她娘家侄子的火爆脾气,回头肯定要责怪她找的人不靠谱。她自个揣度,这事儿既然是因有子叔而起,那么,还得从有子叔身上想办法补救才是。

有子叔听着丁婆娘让他“薅几棵吃吧”的话,还觉得怪亲切的。可他哪里知道,丁婆娘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啊,他万万想不出,丁婆娘在他身上又要动啥歪心思哩。

有子叔看着他手中的几棵小白菜,愣在丁婆娘门前了。他不走,丁婆娘也没让他进屋子。

有子叔心里猴急着呐。他甚至在心里埋怨,丁婆娘咋好像忘了她说过的话了:“等你挣个千二八百后,我帮你找个小媳妇……”

这人呐,特别是在走投无路时,只要你的心头还燃着对生活“希望”的火,哪怕是偶遇一陌路人,他说了一句要帮助你的温情的话,那么,你就会特别在心、在意地信以为真,并怀着一腔感激之情,在焦急地等待那人的帮助,去实现你对生活渴盼的人生希望与目标!

然而,被你信以为真的话,被你视若救命稻草般珍贵的承诺,你焦急等待的帮助,你心中燃烧着的希望之火,却被轻诺之人早给忘到了爪哇国了。

有子叔心头的梦想,是希望有个媳妇和他一起过日子!那么,他能得到丁婆娘的帮助吗?他的人生梦想能实现么?弱智童真、怀揣老婆梦的有子叔,追随在“老辣”的丁婆娘屁股后,还真让人为他捏着一把汗哩。

丁婆娘看着有子叔欲言愣神的样子,忽然问道:“我那大侄子出事了,你回来时,他给你发工资没有?”

“四嫂子,给了,给了,前五个月的给了,最后这个月就没给。”

有子叔心头又涌上“等你挣个千二八百块后,给你找个媳妇”那句话,就忙不迭地回答丁婆娘的话。

“那你跟我说实话,你倒底挣有多少钱?”

“嗯,差不多五百块吧。”

丁婆娘又顿了顿问:“你回来后,去王军子家了吗?”

“四嫂子,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去他家了,他把我家都害成我一个人了……”有子叔瞄准了丁婆娘的心思说。

“哦,想起来了,我说帮你找个小媳妇哩,你正好回来了,要不,过两天,你上街买两个果盒子,跟我一起去我娘家一趟?”

“行,四嫂子,我听你的。”有子叔十分感激地笑着说。

“我娘家邻居的一个大侄子去外地干活儿好几年了,一直没音信儿了。我跟你说,我那侄媳妇叫明花,人长得可好看了,还是个小学老师哩,可她有仨孩子,你嫌弃不嫌弃?”丁婆娘的眼珠子转得滴溜溜圆地问有子叔。

“哈哈哈,看你说的,四嫂子,人家是文化人,只要人家不嫌弃咱,咱一个老光棍汉子,又不识字,还能嫌弃人家吗?”有子叔盼星星盼月亮地笑得合不拢嘴。

“行,我也收拾一下,我好久都没有回娘家了,我也想回娘家看看,那就后天吧,行吗?”

“行行,四嫂子,我无牵无挂,你只要说啥时走,我抬脚就跟在你屁股后。”有子叔殷勤献好地应着丁婆娘。

“哎呀,我忽然想起来了,你去时是不是要带上钱啊,你和明花见面,哪有白见的,是要给人家见面礼的,是不?”

“那是,那是。”有子叔心花怒放,大有多年抱着的猪头,终于找到了庙门的感觉。

有子叔自个不见外地问丁婆娘:“四嫂子,你说见面礼要给人家多少啊?”

“自然是你越大方,人家越高兴了。”丁婆娘顿了顿,“唉,话说回来,你也没挣多少钱,那就一百吧。”

有子叔心里一紧,口却里应道:“行啊,没问题。”

“我跟你说,要是那明花接了你的见面礼,就说明看上你了,后面就看你咋跟人家表现了,我就不管了。”

呵呵,戏子的腿,媒婆子的嘴。这丁婆娘可真会循循诱导,滴水不漏啊!

“哈哈,四嫂子,你不管可不行,我可不知道在女人面前咋表现。”有子叔拨拉着他有些谢顶的脑门,害羞地说。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有子,不是我说你,你可别是怕花钱,故意装傻蛋。我跟你说,人啊,机会来了,就要不怕破上血本地抓住,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你都胡子拉茬快四十的人了,哪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在等着你?”

俗话说,旁观者清。这是丁婆娘是既哄又骂地让有子叔自己把钱掏出来,又在浑然不觉中,把钱还给了丁显家。

可有子叔心中热辣辣的老婆梦,却让他戴上虚荣的面纱,执迷在其中。

“是是,四嫂子,你说得没错,你这都是为了我好,你放心,咱们去时,我把挣那几个钱都带上。要是人家明花真的没意见,我会大大方方花钱的。我这把年纪了,屋里要是没个女人,钱揣自己兜里也没处花,你说是不?”

“哎,哎,这就对了嘛,算你想明白了。你的脑瓜子很灵啊,可那个王八蛋为啥总是爱骂你是个榆木疙瘩呢?!”

真是的,一股阴冷的怪风,又从丁婆娘的破嘴里刮出来了,直刮得有子叔的脸生疼、生疼的,使有子叔“新仇”、“旧恨”叠加起来,恼恨着二叔。

嘿,顺毛捋的有子叔,在丁婆娘“夸奖”他的话的捋、摸下,他感到很是舒服惬意,就顺势讨好丁婆娘说:“四嫂子,以前,都怪我太尊重他了,他骂我榆木疙瘩,我也总是不吭气。哼,以后,他再骂个试试?!

“他读过书,顶个殏用啊,不照样忍饥挨饿受穷吗?哼,还不如咱,是不?”

有子叔学着三婶子的话骂二叔的时候,还高昂着他已谢顶的头,得意地拍拍他胸脯上鼓囊囊的衣兜。

“行了,行了,谁让你跟他打架啊……”

丁婆娘还嫌“火”不够旺,又故意打岔、诱导地说。

“嗯?啥呀?打架?你看着吧,他王军子要是再敢骂我是榆木疙瘩,我就跟他打架!”

“哈哈哈,哈哈哈,……,……。”这下,有子叔的话,总算说到了丁婆娘的心坎上,让她乐得拍腿大笑。

俗话说:“锣鼓听声,听话听音”。这丁婆娘的哈哈大笑,明显是对有子叔“开窍”的赞赏啊!

可是,不分善恶、不知好歹、没有主见的有子叔,他哪能明白丁婆娘是在拿他当枪使,而他还摇头摆尾、感恩戴德地讨丁婆娘的欢心。

就这样,有子叔对二叔的怨恨,算是再一次被丁婆娘给“加深、夯实”了。同时,也达到了丁婆娘在鸡鸣村彻底孤立二叔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