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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之末

来源:《长江文艺》2018年第4期 | 云舒  2018年04月20日09:05

导读:

命运不好又心地善良的我夹在两个姐妹、父母,还有丈夫和丈夫的家庭之间,几十年来,围绕着他们和房子,我的生活几经沉浮——从最初的福利分房,到逐渐有能力自己买房,到应妹妹的求告而接受她转让的别墅最终又为了这别墅而姐妹翻脸,同时自己空房又被丈夫的侄子占据而纠缠不清,我在其中充分地尝到了生活亲情所有的幸福和酸涩。小说围绕房子给一个家庭带来的冲击和撕裂着笔,写得细碎、结实,又唏嘘动人。

我的美梦是被手机的振源打碎的,虽然手机关闭了铃声,但振动引发的响动也是不可小觑的,手机不停地在床头柜上发出呜呜的声音,那声音像一个大哭的人捏着鼻子捂着嘴,不通畅响亮,但喉咙里混沌的呜咽让人的头皮发麻,幽灵般呜呜呜、噗噗噗,直到把我从梦中拉回现实。

睡前我和家瑞记了记账,小账本上已经明显的有结余了。其实家瑞是不在乎也不屑于记账的,他总是稀里糊涂,只管挣钱,却从来不管钱的支出,但能看出我向他汇报时他还是蛮高兴的。早年王晓末曾说,姐夫不管不是正好,你再给我花钱时千万不要记账了,省得你别扭,我也痛苦。我每次也是绷着脸回击她,记账就是为了防范你砸罐。如今王晓末已经去美国十年,挣上了美元,人民币也就安安稳稳地落在我的资产账户上,一点一点地长,长得让我心里越发踏实安稳。大姐王晓青说我不要太委屈自己,别老省着。她说“省着省着,窟窿等着”。但我还是改不了节省的习惯,我一直引以为豪的是继承了家族的品质,但我不敢这样说,因为大姐王晓青并不是我们家族的,是继母丁兰兰和父亲结婚后把丁晓青改成了王晓青。我们这个家还是有点和别人家不一样,但要是不说,一般人还是看不出来,大家都羡慕我家三姐妹,岂不知大姐是继母带来的,我是父亲带来的,小妹才是他俩重新结合后的孩子,在这个家里,父亲疼爱大姐,继母对我温和,反而是小妹挨批评最多。但越是这样小妹就越自己娇惯自己,而且把对自己的娇惯放纵在我身上屡试不爽,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我的存款减少。

记完账,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然后就拽着家瑞的一只胳膊睡觉。其实我也就是睡前拽了一会儿,那会儿家瑞正靠着柔软的皮床头看斯诺克,随着那一杆杆的击球,他的胳膊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挥动,我试图把他握成拳头的手掰开,但他依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我索性松开他的胳膊翻身入睡,并很快就做起了美梦。

电话是小妹王晓末打来的,之前王晓末也爱这个时间打电话,而且每次打完都是一口的Sorry,但只要她想打,她依然会我行我素地打来。王晓末也给大姐王晓青在这个时间打过电话,当时还没等王晓末把诉求说完就被王晓青训斥一通。当王晓末哭着找我评理时,我本想借机批评她,但话出口就变成了和稀泥的调子,我说大姐晚上要写财经评论,还兼顾炒外汇,你就多理解吧。据后来王晓末说那天汇率大跌,她自己是“背着萝卜去找的擦床”。

我拿出电话时,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轻轻下床蹑手蹑脚地往客厅走,我不说话,但这丝毫不影响电话里的声音哇里哇啦地传来,异常高亢地飘荡在午夜时分。我一边快速逃离,一边捂住话筒。家瑞在我下床时翻个身甩给我一个后背,我知道他的睡眠又被大洋彼岸加利福尼亚的王晓末殃及了。家瑞的睡眠质量很差,睡觉很轻,唯一能让他安然入睡的就是体育节目,那一场场赛事结束后,他的睡眠细胞才会尘埃落定,我的身边才会响起均匀的鼾声。

“二姐,我明天就回国了,你得来接我啊。”王晓末连我抱怨的时间都没给就下了一道圣旨。

“有什么急事吗?你才回去多久,安琪、安妮不上学了?”我发出一连串的询问。“姐,回家后再详细给你说,记着接机呀。” 然后就把我留在嘟嘟的忙音里。

我把电话再打过去,但总是占线,我知道是王晓末不想和我多说。她总是这个样子,她想隐身时,任凭你打多少遍她都不带接的,过后就一句轻描淡写的“哦,没听见,或者哎呀,正忙着呢。二姐最好了,二姐不生气。”嘻嘻一笑就把我的气和我的话都堵回去了。大姐王晓青开始还给主持个公道,时间长了,她嘴里不说心里肯定觉得我是朽木不可雕也,也就懒得管我们了。有一次我在厨房做饭,听她和继母说:“她俩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当时心想我不愿挨能行吗?她一个人在美国,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还没咋地,父母就担心得要死要活,若我不挨,大洋彼岸有个闪失还不要了父母老命。家瑞也说:“你就宠着王晓末吧,习惯成自然,自然成应该。”家瑞也就是说说,其实有时他比我还宠着王晓末,王晓末一个甜甜的姐夫就把家瑞的心叫软了,何况他本不是心肠硬的人。

呆呆坐在客厅里的我,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月亮的光散落进来,进来的还有一两声蛙声和法国梧桐的哗哗声。窗外的法国梧桐是王晓末当年栽种的,只要夏夜打开窗户就能听到它叶子的响动。涵儿几次想把它伐掉,她说:“梧桐长得快,没准哪天就把房子拱倒了。而且它叶子总爱招摇,影响爸爸休息。”我知道涵儿其实是不喜欢小姨留下的东西,她要栽种银杏树,可银杏不一样有根、不一样叶子唰唰作响!我也试图问过几个园林工人,他们说伐一棵十几年的梧桐要启用吊车,最少两千元,栽种一棵手掌粗的银杏也要一万元。我跟家瑞和涵儿说:“抢钱呀,这么贵。”涵儿去了法国留学,眼不见心不烦,懒得理我,家瑞是怎么都行,这棵梧桐也就留下来。此时梧桐叶子的响声和王晓末那没头没脑的圣旨一样异常聒噪,聒噪得我心烦意乱。我想等王晓末这次走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梧桐树砍掉。

我是提前两小时到的国际机场,之所以把车停在入口处不远,是为了省一点停车费。谁知刚把座椅调整好,交警就来敲车窗,我立马摇下玻璃,对交警说我突然有点头晕,正在吃药休息。交警不理我这一套,立正打敬礼,然后就索要我的行车本驾驶证。我看到来真格的了,就急着下车交涉,也就在车门打开的一瞬,倏忽眼前一黑,就跌倒在小交警的身上。后来王晓末说:“你真能装,舍钱不舍命,把人家小交警都吓坏了。”我生气地冲她喊:“谁装了,知道不知道我接了你没头没尾的电话,担心了一天一宿,神经也绷了一天一宿。”王晓末立马搂着我的脖子嬉皮笑脸地说:“都是我的错,二姐没事就好。”其实我知道这休克跟钱没有关系,准确地说是昨晚没休息好埋下的隐患,警察罚款只是导火索,才急火攻心造成休克。也就是这休克救了我,小警察不仅没罚钱扣分,还义务将美籍华人王晓末接到我车上。

王晓末没有回父母住的阳光水岸小区,她径直把车开回了我春江花月的家,并熟门熟路地进了车库。我说:“你疯了吧,不去看二老,直接来我家做什么?”这时我才想起来她到现在还没跟我解释为什么回来。她依旧大大咧咧地说:“就是想家了,想你了,打个飞的回来看看不行呀。”我说:“这个世界上有王晓末不行的事情吗?但你怎么也得看看老爸老妈,那才是你的家呢,赖在我这算怎么回事?”

王晓末嘻嘻哈哈地拉着行李箱一边上楼一边说:“二姐,这才是我家呢。”王晓末这没心没肺的就知道欺负我,她都不担心我还会不会再休克,就直接上楼洗漱然后往涵儿的房间一躺,放平身体倒时差去了,害得我一个人像个没头没脑的青蛙,肚子鼓鼓的,不过青蛙还可以叫几声,我只能生闷气。

继母总说我运气好,我想主要是因为房子吧。继母虽然是夸奖我,但我知道她的夸奖里五味杂陈,她为王晓末与千万资产擦肩而过惋惜,也为这资产阴差阳错地落到我身上,让我的秃尾巴上长出了漂亮的鸡翎而酸楚。

在王晓青、王晓末我们仨姐妹之间,我长得不如大姐和小妹,学历不如大姐和小妹,就连夫君的条件也比不上她俩,当年她俩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灿烂,是鲜花铺就的。大姐早早地上了名牌大学的财政金融系,又是研又是博,毕业时各家研究机构和银行都抢着要。大姐是我们的榜样,但我高考时一门课目考到一半就中途晕倒了,好在那门是化学,不是主课目而且也已经答了一半,不然我是连大学的门也进不去的。我勉强上了个普通财经院校,然后分到了一个工厂当会计。小妹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毕业后直接进了炙手可热的财政厅。

我们姐妹的命运从上大学一刻起就分岔了。大姐嫁给了在社科院工作的大姐夫,小妹嫁给了银行的才俊安博士,只有我嫁给了车间的小工程师张家瑞。继母说:“家瑞是个老实孩子,就是家里穷了点。”我结婚时,继母和父亲偷着给了我六千元,继母说:“谁要问你就说是婆家给的。”我哪里敢提钱的事,更不敢张扬婆家给了六千元,家瑞的父母去世得早,鬼才相信他大嫂会给我们钱。我生就是节俭的命,舍不得花那些钱,只有低调地放在我的存折上。再说我也不能让王晓末知道我有钱,不然一准被她骗了去。

和家瑞处对象时也为房子发愁,可谁知就赶上最后一次福利分房。当时厂里在城郊买了一块地,说是要建三栋宿舍楼,但厂里资金不够,就建了一栋。我和家瑞闪电结婚,在城郊接合部安了个一居室的小窝。因为是城郊,没有液化气,我们就和其他工人一样在厂子里偷着焊了个带烟筒的铁炉子,并且把水泥地面刷成绿色,家具也是家瑞自己打的,我俩还在床头裹上海绵包了斜纹布,后来王晓末在她的豪宅装修弄什么软包时,我自豪地说:“就这你姐我十年前就会做,何必花这么多冤枉钱。”

我们在城郊的一居室一住就是六年,虽然清贫,但我觉得那是段美好的时光。涵儿在那里出生,我抱着她看农民们放羊,去地头买菜,秋天还捡拾一些花生和红薯。我也知道我的一居室和父母的三居室不能比,和大姐的两居室也不能比,不管是地段还是设施。我很少邀请家人过来,但晓末不管那些,只要放了假她就会跑到我家来,赖在门厅的沙发上,弄得家瑞大夏天也不敢光膀子。晓末说:“在二姐家舒服,不用听大姐教诲,不用看爸妈脸色,还可以什么也不干,想几点睡几点睡,想几点起几点起,没事时还可以把涵儿逗哭。”这倒是真的,大姐见到晓末总是一副诲人不倦的样子,大姐家的璐宝贝天天忙着数奥英奥舞蹈钢琴,没时间让她逗,晓末在大姐家也就自觉不自觉地正襟危坐,用她自己的话说“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那会儿我们厂子效益开始下滑,我的日子正捉襟见肘。我和家瑞就盘算着干点什么,大姐说:“你炒股票吧,我可以给你一些指导。”我和家瑞就拿着父母结婚时给的六千元开户入市,在大姐的指导下买了龙头股份,第二天看见大盘变绿,吓得我一宿没睡着,给大姐打电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姐骂了回来。第三天我不敢去股市,中午让家瑞去看盘,继续绿,晚上大姐主动打来电话,大姐说跌破百分之二十了,割肉吧。我和家瑞哪舍得割肉,索性就不去看了。直到有一天王晓末告诉我我的股票涨停板了,我进场一看,已经盈利百分之五十,当即我就全部抛出,谁知大姐和晓末又都批评我“行情刚起来”。我听完这话又想买股票,可总怕又变绿,就忍着忍着,终于看见股票开始变绿,又一个猛子扎进去,红一点拿着,又红一点还拿着,直到大盘急转直下,从脖子到腰再到脚脖子。我看着大姐和晓末谈股票,听她们讲如何补仓如何割肉如何落袋为安,一脸决胜千里之外的神采,再看看自己的亏损,嘴边长出了一串火泡。家瑞说咱们还是找个踏实点的活吧,于是他就丢下我们娘俩,周六日兼职去郊县的一个私人小药厂当技术指导。我也偷偷找了个兼职,每月给个体户做账,挣一点辛苦钱补贴家用。等我们的厂子要破产重组时,我和家瑞毫不犹豫地拿到安置金,家瑞名正言顺地到郊县小厂当起了总工,我也进了会计事务所。

我的日子开始活泛起来,手里的存款开始一点点长。晚上没事时我和家瑞躺在被窝里感慨,我们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和王晓青、王晓末不能比,但比厂子里的其他人强多了。感慨之余家瑞对我说:“只是厂子破产了,不然那两栋楼盖起来,我们可以分到至少两居室。”我也遗憾地说:“是呀,涵儿一天天长大,要是能有大姐那样的两居室就满足了。”

家瑞说如果不是晓末,依我的性格是断然不会买下春江花月别墅的。我每次都反驳说如果不是张峰,说不准我早就买下别墅了。

张峰是家瑞的侄子,当年家瑞的父母走的早,家瑞是跟着大哥大嫂长大的。长嫂如母不如母我不知道,我见证的是只要一遇到张峰和大嫂的事,家瑞就没了原则。

当年晓末拿着春江花月的宣传单找我和大姐,她说那块地将建一个高档的别墅区,只有三百多套,土地马上挂牌,她能从内部给我们姐仨一人订一套。我当即就说:“我可不去那么远,再说我们也没那么多钱。”王晓青也说:“不管是从居住还是从投资角度,春江花月都不是上乘之选,近百万的投资放到基金五年就翻番。而且市区两居室的小户型流通快,没必要买那么远。”王晓末说我们不会享受生活,春江花月别墅区后面是山,前面是水,天然氧吧,而且外环路的规划就要批下来了,到时候开车进市区也就二十分钟。但王晓青还是嗤之以鼻,她说要想舒服可以买市区的花园洋房,密度小,配套也好。

为劝说我买春江花月的房子,王晓末还专程来我家引诱涵儿和家瑞,她说:“我可以给二姐订靠外环路的联排,并从中选好一点的,那个价格也就是中间价格的一半。”她对涵儿说:“那里面夏天有青蛙王子和知了的叫声,春天花团锦簇,秋天海棠石榴就挂在额头,连冬天的雪人也比市区的白净。”家瑞和涵儿很快就被说动了,我也跟着憧憬起来,当即就答应定一套那样的联排,不就是吵点吗?但价格是一半呢,一用价格衡量我的心就越发觉得合适。然而父母和大姐还有周边的朋友都极力反对,正当我犹豫不决时,家瑞的侄子张锋考上本市的大专投奔我们来了,张峰一来我们就是有心买也没有钱支付了。王晓末气鼓鼓地说:“我的傻二姐,你就傻吧。”我说:“你姐夫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出来混迟早要还,如今人家侄子来了,我不傻又能怎么样?”

春江花月别墅就这样第一次与我擦肩,我和家瑞按揭了一套市区两居室。

我们供张峰读了三年大专,又给他在朋友的药厂一家上市公司找了工作,本想万事大吉了,谁想这孩子只在单身宿舍住了几天就跑回家来了。家瑞的大嫂还专程带着小米绿豆来看我们,大嫂说:“峰儿跟着叔叔婶婶我们就放心了,你们该批评就批评他,该管教就管教他。” 我知道这管教的意思就是给他继续找对象,直至结婚。无奈我只好央求王晓青和王晓末给他介绍对象,大姐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我们找,那么大小伙子你让他自己锻炼着找去,同学,同事堆里搜寻着点。王晓末开始也是这个观点,琢磨过后她拍着胸脯说:“这事交给我,我让区财政给从城中村找找,等过一段拆迁时还能分套房。”王晓青说:“晓末总算办个正经事,这个主意好。”

接到王晓末电话的那天,我是从心眼里感慨呀,“到底是亲姐妹,晓末还真是费心了。”王晓末从桥西区南里村找了个独生女,而且女孩的伯伯还是村主任。女孩家一看就是老实本分那种,就是女孩矮了点胖了点,和张峰从长相上不太般配。家瑞家的人都长得高大,而且浓眉大眼,一脸的憨厚喜相。我觉得我当年好像也是一眼就看中了家瑞的长相,不然我也许会等着父母和大姐给找个本市家里条件好的呢。我一边诱导张峰找这样的女孩未来日子会如何舒服,一边说过日子人好最重要,不仅说还让家瑞佐证:“是这样吧?你说对吧?”家瑞立马表态:“你婶子说的太对了,多接触,若人家没意见就尽快定下来吧。”

我把意见反馈给王晓末,王晓末自豪地说:“城中村改造马上开始,便宜张峰这傻小子了,姐你得要补偿呀,这么多年白供他了,他一下就能分两套房,住一套租一套。”我说:“我倒不是要沾他的光,只要他和你一样,不再拖累我,我就知足了。”王晓末说:“我跟你那傻侄子怎么比呢?要知道你这么想就不管你家事了。”我吓得马上求饶,我说就当你给姐买房子了。王晓末才嘿嘿一笑:“这还差不多。怎么样,这些年你没白投资我吧。”

那些日子一想到张峰未来的房子,我和家瑞就无比轻松,我还加大了买家瑞爱吃的烧鸡的频率,也加大了做涵儿爱吃的油焖虾的频率。但谁知好景不长,我们的轻松时光很快就被王晓末的训斥打断。王晓末说:“你们家张峰怎么回事,总也不主动约人家女孩,见了面也不热情,一副肉吞吞的样子。”我说:“不能呀,利弊都跟他讲了,而且也让他好好处,尽快定下来就结婚的呀。”王晓末口吐脏话:“结屁婚呀,人家女孩的伯伯说了,人家没嫌弃他农村的家,倒是他总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想成就好好处,不愿意就直说,等着当女婿的排着队呢。”然后又补充道:“你当回事管管,别连你家侄子也管不了吧。”我当即拍着胸脯说:“管得了,你跟人家解释解释,他就是老实孩子,我们让他父母来,双方家长见个面,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我和家瑞跟大嫂谈张峰的婚事时,我一个劲强调:“人家能分两套房子,人家没有儿子,就一个闺女。”谁知大嫂说:“房子可以买,个子小长不高吧,而且还胖,回头让村里人说俺贪图房子,把儿子赔出去了。”

一桩完美的婚事告吹。我发誓再也不管张峰的事了,张峰倒也知趣,彻底住到了厂子。

我的生活又归于平静,这期间晓末和安博士搬进春江花月别墅,大姐也买了世纪城的花园洋房。我虽然住在两居室里,但那时我们的小账本上又出现存款了,而且存款还在蹭蹭地长。家瑞说我们也考虑换个三居室吧,不能跟大姐小妹比,但总还是能让你住得舒服些,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我当即激动地热泪盈眶。

三居室的梦就像秋天的风,让日子充满金灿灿的喜悦。我和家瑞开始关注新的楼盘,我本想问问王晓青和王晓末的意见,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虽然是亲姐妹,毕竟不在一个层次上,眼界眼光一直就差许多。王晓末乐于她的春江花月,但父母去住了三天就跑回来了,父亲说偌大的小区像个鬼城,晚上除了路灯,没几户窗户是亮的,住在那瘆得慌。继母说,买个菜还要打的,连个公交车都不通,太不方便。但王晓末和安博士自得其乐,每天怡然自得地开着奥拓驰骋在市区和春江花月的路上。

我和家瑞终于在父母住的附近看中了阳光水岸的三居室,家瑞说这有水,有蛙声,还有阳光,是可以住到老的,我们定了个性价比最合适的二楼。

我从没敢想这辈子还能住上和父母一样的三居室,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住上晓末的春江花月别墅。

如果说三居室是幸福的药引子,那么阳光水岸就是老天对我们的赏赐。我们定阳光水岸一期时没几个人看房,只有一片蓝图,土地上还矗立着老旧的楼房,谁知没几天,报纸、电视的广告铺天盖地,再加上实验中学和幼儿园的配套,二期房号就变得炙手可热,要抽号才能定上,给人的感觉似乎不是买房,而是抢房,更想不到的是有人要出五万块钱买我们的房号。五万呀,那是我给人家做账辛辛苦苦两年的工资,我跟家瑞说不然咱卖了吧,回头再去看别的楼盘。家瑞总是一副疼爱我的腔调:“怎么都行,你做主。”

我其实是没主意的,我给大姐打了电话,想咨询一下专家的意见。大姐说:“人家能花五万买你的号,说明你的房子升值潜力不止五万,自己想吧。”说完又叮嘱我:“王晓末闹着要出国,正和老俩折腾呢,你就别去招惹她了。” 我把大姐的意见说给家瑞,家瑞说:“多少钱跟咱也没关系,咱是要真住呢,我也建议不卖。”

房子踏实了,可王晓末的事让我心里闹腾起来。我知道晓末一直不管不顾,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安博士和财政厅的工作怎么办?再说她可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美国再好也隔着大洋呢,父母怎么舍得。我想去问问,去管管,可正如大姐说的,问不问、说不说也没人听我的意见,我只有接受权,没有建议权。我心里煎熬着等待着王晓末这出唱完了,才能知道结果。每天我都会惴惴地问家瑞:“王晓末也许就是闹闹吧,都三十的人了,美国是那么好去的?再说父母也不会妥协吧?”家瑞也不厌其烦地说:“这还真说不好,安博士不是大姐夫,和晓末一样怀才不遇,再说现在出国是时尚,晓末向来是时尚的风向标。”然后跟大姐一样的口气叮嘱我:“反正你也管不了,就别趟王晓末的浑水了。”

我知道大姐和家瑞都是好心,但我还是趁着交首付款的机会去了父母家,一来我想买房子前怎么也得跟父母说一下,二是借机看看晓末的事情如何了。谁知我还没说完,晓末就拍着手说:“二姐太伟大了,我就知道二姐是我的贵人。”我瞪大眼睛纳闷地问:“我买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晓末破天荒地给我倒杯水,然后坐在父母中间,一边拽着父母的一只胳膊,有些兴奋也有些撒娇地说:“我把我的春江花月给了二姐,二姐把阳光水岸给了父母,父母把钱给了我,我和安博士离开国内的安乐窝去美国创业淘金,然后给你们生一堆美国鬼子。”

我和父母都不明白这是啥逻辑?晓末说完也不再解释,她说反正你们也听不懂,我跟大姐说,跟安博士也说一声,美国的事情有解了。

没想到王晓青也同意这个做法,让我第一次怀疑是不是她俩下个套让我钻,我便犟劲上来了,就是不同意去春江花月,尽管那里现在通了公交,周边也开始日渐繁华,但那是有钱人休闲度假的别墅呀,我一个劳动人民住在那里要起早贪黑地挤公交,住在那里和邻居也说不上话呀。王晓青见我不同意,也就不再发表意见,她说她能理解我的心情,再说你王晓末有钱就出去,没钱就等着卖了房子踹了窝再走吧。

王晓末说我倒是想卖,可现在是有价无市,再说美国也是我和安博士好不容易争取的机会,我们马上就三十出头了,哪还等得起。看着王晓末急赤白咧的样子,我有一点心痛,对家瑞说:“不然咱也考虑一下春江花月?”谁知家瑞第一次用化学分析的角度说:“首先亲戚不同财,你买她的房子,沾光吃亏日后都说不清楚;其次可以让父母去春江花月呀,咱们掺和干吗?再者如果有投资价值,大姐为啥不买她的。”家瑞的结论就是:“咱自己有了阳光水岸,未来前景可期,那房子跟咱们也匹配,小事可以,大事不能糊涂。”

第一次拒绝晓末,心里觉得亏欠了她什么,我等着晓末像过去那样撒着娇来摇晃我,来求二姐,可晓末没来,不仅人没来,连个电话也不打。我又一次像魔怔了一样,在换房这件事上走不出来了,睁眼闭眼都是晓末焦急的样子。

我瞒着家瑞偷偷找大姐问王晓末的情况。大姐说:“晓末把房子挂出去了,而且是低价挂的,有几个想买的,但首付款还是有问题,所以一直没有成交。” 大姐说:“其实她那房子还真是不错,装修得也好,就是大了些,有钱的不愿买二手,没钱的想买买不起,当初她若是买楼房,分分钟就卖出去了。”我说:“大姐你知道我是一直想帮她的,可我手里的钱也不够。”

大姐说:“晓末让你买她的,是因为她想让你把买房的钱给她出国,你可以贷款买阳光水岸。要知道父母年岁大了贷不了款。”我还是不明白,就追问大姐:“那为什么她让父母买我们的阳光水岸?”大姐说:“晓末就是想盘活资金,这么说吧,事实上是你买春江花月,父母买阳光水岸。但名义上还是你买阳光水岸。将来你住春江花月,父母住阳光水岸。等将来父母搬进阳光水岸,再把父母的老房子卖了,还了贷款,一切就圆满了,王晓末的美国资金就有着落了。”

我说:“贷款容易,还款难呀,我哪有那么多钱还款?”大姐顿了顿:“这就看你和家瑞的情况了,家瑞现在是首席工程师,收入应该还可以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肯定是比过去强多了,但他们是民营小厂,不是铁饭碗。”大姐不再提我们的收入,但实际上我和家瑞的收入确实是一天天在提高。大姐笑了笑:“其实你买下春江花月的房子还是很值的,如果买,你要记着过户和更名呀。”

晚上我再一次和家瑞说起换房的事,家瑞斩钉截铁地说:“不要想这些了,好坏咱都不换,咱不沾晓末的便宜。”我本想像过去一样和家瑞探讨探讨,其实那会我已经开始倾向于跟晓末换房了,我隐隐地盼着晓末再一次拿着“资产等于负债和所有者权益”的宝剑杀将进来,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帮她一次。可晓末还是没来,连电话也没一个,我知道我是伤着晓末了,关键时刻二姐王晓萍掉链子了。

正当我为晓末的事情煎熬时,父母来到了我家,继母还带来了我最爱吃的水煎包和家瑞最爱吃的烧鸡。我第一次见父母是如此局促地坐在我家沙发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继母一个劲地捅父亲,父亲也不看我们,只是低头喝水,初冬的季节居然满头大汗。我给继母递了个桔子,继母婆娑着桔子,眼圈有些发红。

我和家瑞对望一眼,家瑞问:“爸、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父亲擦了一下汗,慢吞吞地说:“也没有。”这时继母忽然就开了口:“家瑞,晓萍,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是把你当亲闺女的。”说完又低下头摩娑她手中的橘子,不过这会儿不是摩娑,而是开始挤橘子皮上的小颗粒,任凭那水雾一点点在眼前弥漫。

家瑞笑了笑:“爸妈是想说晓末的事情吧,二老不来我还想让晓萍过去说呢。”

父亲抬起头,一丝惊喜爬上脸颊,那浑浊的眼睛闪着亮光问:“你们同意啦?”

家瑞说:“都一家人,能帮的肯定帮,但是,但是,”我马上接过来说:“但是晓末得节约着点,不能整天乱花钱,房价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而且要走一下过户的手续。”我说完赶快起身坐到父亲身边,我不敢看家瑞,但我还是能感到家瑞那生气的目光从后背穿进来。

继母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对家瑞说:“我早就说过,这么多孩子里就你俩孝顺,晓萍找到家瑞是上辈子修的福呀。”继母又说:“前几天有个人要出150万买她的,就是不能一次付清,晓末说咱自己人120万就行,她买时还100万呢,而且也不用装修。对了晓末说她走后把她那辆奥拓车也给了你们,这样上下班你们就不用挤公交了。”

就这样王晓末的春江花月别墅变成了我和家瑞的家,我的阳光水岸变成了父母的家。只是春江花月的房产本依然是王晓末,阳光水岸的房产本还是我,并且在大姐的监督下办了公证。

晓末的春江花月还真是不错,住了几天我们就适应了,要不怎么说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呢。家瑞让我尽快把我们两居室收拾出来租出去,但是我觉得一是也租不了多少钱,二来房子只要一租就没法再住了,万一刮风下雨下雪啥的,涵儿上学还方便些,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是租还是不租,房子就闲在那里,我每周回去打扫一下。大姐说不租就卖了吧,留着这旧房子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把钱投在别处。我把大姐的意见说给家瑞,家瑞说:“卖了也行,留着也没用,倒不如把钱存起来吃利息。”我们就把两居室挂到了中介,看来大姐说的没错,小面积的就是好出手,我们参照中介提供的价格挂了一个稍高的价钱,第一天就接了六七个看房电话,我和家瑞不急着用钱,也就慢慢挂着,想着钓条大鱼卖个好价钱。

可就在这时,家瑞的大嫂又带着小米绿豆来了,除外还背了两床棉被。大嫂批评我们搬家也不说一声,说完大嫂还推搡了张峰一把,说他不懂事,找了对象,也不知先让你叔婶把把关。

我不想参与他们家的事,免得接下来再听当年那些供家瑞上学的陈年旧事。我有些不高兴地说:“张峰自己愿意就行,将来是他们一起过日子,我们没意见。”家瑞也附和着我:“找对象是好事,孩子自己喜欢就行。”

张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咱老乡也是我高中同学,在商场上班。”没等张峰说完,大嫂马上解释:“家瑞,还记得你三大娘不,那是你三大娘娘家的侄孙女,咱是亲上加亲。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跟你三大娘回过娘家呢。”我斜了大嫂一眼,心想你们自己都定下了,连亲都认了,还说让我们把关。但我想她毕竟是家瑞的大嫂,我忍他的家人一时,家瑞会加倍还回来,这点我还是算得清的,再说他们老张家找媳妇,跟我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事实上张峰的对象跟我关系大了去了,难怪大姐王晓青批评我没有预警机制,没管住损益表的核心项,所以才造成如此大的损失。王晓末也说:“二姐你一个学会计的就会算自己家里那点小账,整个一个窝里横,一遇老张家就全面溃败。”刚想在大姐和小妹面前直直腰的我再次低下头,还是继母丁兰兰和老父亲会宽慰人,二老说:“都是一家人,晓萍和家瑞厚道,积福呢,财摆财摆,明着出去,暗着进来。”

我暗暗叫苦,我不厚道又能怎么样,张峰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把婚结在单身宿舍吧。家瑞说咱就先借他们住一段,让他们给房租也行,等他们买了房咱再租或者再卖。我想反驳,可心虚得很,毕竟家瑞刚成全了王晓末,我也就只能成全张峰。我的两居室就这样被家瑞的侄子张峰占领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话一点不假。刚开始张峰两口还不时看看楼盘,也让我们提一些参考意见,但只要他们从售楼处回来就要借钱。其实按着我和家瑞的脾气一准会借给他,可那时我们手里一点积蓄也没有,而且还背着贷款。家瑞说张峰的钱和大哥大嫂的钱加起来也不够首付。我有些不高兴,第一次用一二三给家瑞分析:“一是张峰看楼盘定位太高,没钱就先买一居室,或者外环周边的两居室,那里价格便宜些;二是大哥大嫂可以借点钱,主要是觉得张峰有住的地儿,不愿掏钱;三是”,我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家瑞,又咽下一口吐沫然后小声说:“三是你大嫂没准就想赖在咱那二居室一辈子呢,你没听你大嫂总说你们家就她生了个续香火的儿子。”家瑞避重就轻,不提我的一、二,只拿三糊弄我:“不会吧,都啥年代了,是国家不让生,让生谁还生不出儿子来,这个你放心,我们的家产是涵儿的,我改天跟张峰好好说说,让他尽快借钱买房。”

张峰两口刚开始还觉得住在我们房子里有些不好意思,我呢,也故意把一些要淘汰的旧衣服挂在主卧的衣柜里,连涵儿的一堆绘画比赛证书也继续挂在墙上,我想我要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痕迹,时时提醒他们房子是我的领土,他们只是借住,不可长久地鸠占鹊巢。我时不时在下班后去我那两居室找点东西,然后提醒他们尽量别动我的东西,比如我那老式的影集,有些照片都是绝版,还有我保留的涵儿从小到大画的画,尽管那些都没有用,但对我来说是给涵儿留下的成长纪念。张峰小两口也总是小心而又拘谨地说让叔婶放心,他们什么也不会动。但这种状况很快就被老张家的第三代搅乱了。张家大孙子出生后,大嫂过来照顾月子,照顾孙子,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的衣服和其他东西打了包,放在客厅里。大嫂说:“这俩孩子就是不懂事,他们也不知道给叔叔婶婶送过去,现在还得你们自己拉走。”我心里不悦,回来路上冲着家瑞抱怨:“你大嫂有些过分了,居然把东西都给清理出来,她忘了我才是主人。”家瑞说:“大嫂哪会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咱们家地方大,能盛得下,用起来方便。”家瑞为大嫂辩驳的话就像催化剂,瞬间让不悦演化为愤怒:“那他们什么时间买房,什么时间搬走,孙子都有了,不能老赖在咱家吧。”家瑞马上赔上笑脸:“不能,等孩子出了百天我问问他们,让他们快点给大孙子买房。”

家瑞第一次自己开始关注楼盘,并从中筛选出几个二居室性价比高的楼盘推荐给张峰,我也一边抱着孙子一边说:“这个楼盘真是不错,现在是内部认购,便宜,我三叔家的儿子王晓纯刚定了一套两居室,你们定在一起还有个照应。”张峰和大嫂是认识王晓纯的,他高中没毕业就投奔他大伯也就是我的父亲来了,那年我父亲马上就要退休,靠着老面子给他在单位谋了个后勤临时工的差事。用王晓青的话说:“别看王晓纯没文化,但人家还是很拎得清楚,不讨人厌。”王晓纯不讨厌还表现在他除了过年过节很少来我家,但只要来就帮着看看水电,换个灯管,清清下水什么的。据说他在电线杆上贴小广告,八小时之外,他还去别人家帮着疏通下水管道。前些日子王晓纯找到我老父亲,他说自己攒了点小钱,让大姐王晓青和我帮他看看有合适的楼盘不,他想按揭套房子。大姐哪有时间管他的闲事,正好我们也要给张峰选房,王晓纯和张峰的条件差不多,也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所以就合并一起选了。我们把初选的几个楼盘给大姐把关,大姐说北岭小区有内部认购,先交百分之二十,证件齐全后还可以按揭,比较适合他们这种状况。父亲告诉王晓纯后,王晓纯毫不犹豫地让大姐给定了一套北岭的两居室。我满心欢喜地等着大嫂和张峰感谢我们,内部认购便宜,还不影响贷款,虽然说远了点,但比我们的春江花月离市区还近呢。

大嫂和张峰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激动,他们说要和大哥商量一下,看看能凑够那么多钱不。我回家给家瑞说:“这次一定要盯着张峰把房子买了,三两年交房后他就可以搬走了,最重要的是他就有自己的房子了。”家瑞说:“放心吧。”

等我听家瑞说大嫂和张峰媳妇去看楼盘的地址时,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等着他们来找我,我再找大姐内部认购。可左等右等别说音信,就是人毛也没一个。我心里隐隐地感觉不好,我和家瑞再次去了张峰家。大嫂说:“连王晓纯都定了,我们能不想定下来,但是我们手头钱不够。”我和家瑞来前还商量过,如果张峰确实拿不出首付款,我们就借他一点。所以我就问:“那你们能拿出多少?”大嫂说:“也就四万块钱。”我当场差一点就气晕过去,只听家瑞说:“你们也借一借,看能借多少?我也给你们添一点。”大嫂说:“最多能借来两万,村里收成不好,种一年地还赔钱呢。”

家瑞拉着我出来时我第一次发那么大脾气:“你干吗说给他添,不就是借给他吗?首付要二十万,他只出六万,剩下的十四万你出呀,再说咱们也没有那么多呀。”家瑞黑着脸说:“你说怎么办,谁让我有这么个穷家呢?”我本不想跟王晓青和王晓末说,但大姐一直催,大姐说再不交钱人家就不给留着了,无奈之下我就把这边的情况跟大姐和晓末说了,我单纯地想跟她俩谁借一点也行。王晓青说:“我帮你找人买房可以,钱不能借,你最好也不要借。”王晓末不仅不借还跟我诉苦:“二姐,如果有钱,我还要刷盘子吗?美元是不好挣的。”

我跟父母说起张峰买房的事,继母丁兰兰说:“晓萍,你是太好说话了,连王晓纯一个高中没毕业的临时工都能拿出首付,我不信他们拿不出,或者说就是根本不想买。”父亲在一旁说:“晓纯和家里也是拿不出来,你三叔和晓纯都分别借了不少钱呢。”父亲又说:“我们这里还有点积蓄,你先拿去用。”父亲说着就支使继母去拿存折,继母一边应着一边磨蹭着:“我不是舍不得借给晓萍,我是想如果咱晓萍用,我肯定没得说,可他侄子用,嗯。”我对父母说:“我也就是说说,哪怕他出十万我也给他借一半,他连首付的一半都不肯出,干吗皇上不急太监急,我不管了。”

(中篇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