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作者简介

当代先锋派小说的代表作家之一，在当代文学史中占有重要地位。代表作品有《冈底斯的诱惑》《虚构》《上下都很平坦》《纠缠》等。

│创作谈

打扮历史的哈尼人

马 原

在哈尼族僾尼人的寨子里生活了六七年，会不由自主把他们的日常写出来。

已经许久没写短章了，几近二十年。一写就写了两个，觉得还是短章来劲。毕竟已经一口气完成了四个长篇，已经过足了长篇的瘾。还想再写些短的，生活里最多的当然是断片，而只有断片才能让人尽情地令行禁止，腾挪跌宕。这也是我打从四十七年前迷恋上写小说的兴奋点所在。

哈尼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哈尼的历史因此模糊。毕竟口口相传的方式会形成无穷多的空洞，使历史本身残破。但也有新的机遇在，可以给想象力以太多的伸展空间，可以让小说家大展拳脚。于是我像只寄居蟹一样，把每个我遇到的空洞如螺壳一样充分利用起来，把只属于我自己的经验和想象力黏合到一起，将空洞充满。我做到了，我自想我所做的是一桩了不起的事情，说是事业也不为过，因为那是在添补历史的空白，甚或可以说是在创造历史本身。讲一个小小的点，主人公的名字——弥大。这是哈尼人的一个特殊的传统——父子连名。你可以理解为父亲名讳的尾字就像我们的姓，以此作为名字的首字，后边的才是我们姓名的名。尾字有时会是双音字，而他的儿子的首字就也会是双音字，与我们的复姓相类似。更有趣的是，儿子名字的尾字，经常会与我们农家中的昵称相同，我们会将儿子依年龄次序叫作老大、老二、老三，所以叫哈尼人的名字，你经常会听到总大、边大、月大或居二、路二、朗二。在此，名字本身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已经是历史本身。

没有文字的大到民族小到族群，尽管历史不够清晰明确，却也有其巨大的包容力和想象空间，所以能够容纳更多的存在，比如神鬼，比如传奇、传说、传统，比如巫术、巫师、祭司。我喜欢拿破仑的一句箴言：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每个哈尼人都在打扮自己的历史，都是哈尼历史的书写者，正所谓人民创造历史。

僾尼人家家养猪，各家各户会轮流找个由头杀猪。可以是过年过节，可以是婚丧嫁娶，可以是生子盖房，可以是升学中彩……

南糯山的僾尼人真是个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族群，幸福指数之高绝对远在不丹人之上。他们一年里最为繁忙的事情是喝茶，坐自家的茶屋招呼八方来客。一年里如此，一生也都如此。当然了，除了喝茶，偶尔也会说说故事，或者找个由头杀头猪什么的，于是有了 《弥大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