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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皓然巧续石头记——曹温百回本《红楼梦》闲评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罗文华  2018年03月30日13:34

二百多年来,《红楼梦》在中国文化中占据着极为特殊的地位。在我四十多年的私人阅读史中,《红楼梦》同样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在我的书房中,至少有一整柜书籍都是与《红楼梦》有关的,其中包括《红楼梦》的各种版本,也包括《红楼梦》的各种续书,如《后红楼梦》、《绮楼重梦》、《续红楼梦》、《红楼复梦》、《补红楼梦》、《增补红楼梦》、《红楼梦补》、《红楼圆梦》、《红楼真梦》、《红楼梦影》、《红楼幻梦》等。去年,经我选荐和编辑,温皓然创作的长篇小说《红楼梦续》在《天津日报》连载百日,受到读者和专家的普遍好评。做这件事本身,亦可说明我对《红楼梦》续书的关注和重视。今天,曹温百回本《红楼梦》走进了我的书房,丰富了我的红学世界,也促使我对《红楼梦》续书做一些新的思考。

北京大学一直重视《红楼梦》的教学与研究,北大学生热衷阅读和讨论《红楼梦》的风气也延续了数十年。上世纪80年代我在北大中文系读书时,在以吴组缃先生为首的《红楼梦》及中国小说史教师团队的教育和熏陶下,我也曾经痴爱《红楼梦》。当时北大学生社团众多,但我只加入了北大红学会,可见我对《红楼梦》情有独钟。同一宿舍的同学中,有好几位“红迷”。有一次在宿舍里讨论《红楼梦》续书问题时,何兰生、宋平等同学指出:曹雪芹以外的作者,不具备曹雪芹那样的的家世、经历、思想、性格和学养,怎么可能续好《红楼梦》?他们还认为,今人续《红楼》,更加上一层时代的隔阂,所以必然愈发地续不好。何兰生不仅平时喜读《红楼梦》,而且看过不少与曹雪芹家深有渊源的贵族公子、著名词人纳兰性德家的史料。乾隆皇帝即认为,《红楼梦》写的是纳兰家事。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何兰生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说谁有资格续《红楼》,那么凭俞平伯先生的出身、学问和文学水平,他还差不多。”然而,著名作家、红学家俞平伯先生不仅终生没有续过《红楼梦》,而且还写了《论续书的不可能》一文,其中明确说:“从高鹗以下,百余年来,续《红楼梦》的人如此之多,但都是失败的。”因此,有很多年,包括上世纪80年代读了当代作家张之先生的《红楼梦新补》后,我都认为《红楼梦》是不可补和不宜补的。

直到近几年读了著名作家刘心武先生的《红楼梦》探佚续书,我对《红楼梦》续书问题逐渐产生了新的认识。小说《红楼梦》既然可以被改编成昆曲、京剧、越剧、舞剧、朝鲜歌舞剧、电影、电视剧、连环画等其他艺术形式,而且在有些艺术品种里被多次改编,被二度创作,那么,它为什么不能在小说范畴内被续完,并且出现多种续书呢?只有人评论影视剧改编得好不好,但没有人说不能改成影视剧。同理,续书的著作权永远属于续书者,续书续得再好也不等同于原著,因此,应该给续书者以再创作的理由与自由。

难能可贵的是,出版过多部长篇小说,发表过大量散文、诗歌的温皓然,在充分尊重已有红学研究成果,尽量贴近曹雪芹“原意”、“原笔”以及与清代历史语境基本契合的前提下,融合各类红楼续书模式之长,将《红楼梦》续出了时代意义和主体精神,并且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品格,作者也被评论界称为“后现代古典主义文学流派的奠基人之一”。

品读温续《红楼》,不禁令人想起原著第五十二回《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雀金裘》中晴雯补裘的故事。贾宝玉穿的一件雀金裘被烧了一个洞,急于补上,但是“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绣匠并作女工的问了,都不认得这是什么,都不敢揽”,最后却由大观园内的丫环晴雯完成了,且是在病中硬挺着身子补的。晴雯用孔雀金线,“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再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变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这件事,反映了晴雯之勇——知难而上,敢于承接这样棘手的活计;也反映了晴雯之巧——充分展露非凡之技,将珍罕的雀金裘织补成如初一般光鲜亮丽,将困难复杂之事做得圆满完美。

温续《红楼》的字里行间,闪映着晴雯补裘的可贵精神。作者之勇,是温续《红楼》的原点;作者之巧,则成为温续《红楼》的亮点。

经典巨著《红楼梦》留给世人一个残缺的文本,同时也留给后人一个补续的空间。对于《红楼梦》的续书,可以用“狗尾续貂”来贬评,亦可用“晴雯补裘”来褒论。我觉得,在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一个绝对的界标,都是事在人为。艺术本来就是瞬间与永恒的结合——瞬间产生永恒,永恒包含瞬间。曹雪芹写《红楼梦》,以时代的瞬间,达到历史的永恒;后人续写《红楼梦》,如果能深悟历史的永恒,再现时代的瞬间,同样能撰就精彩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