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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帝国中的历史尘埃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吴学华  2018年03月25日22:34

说实话,我不够资格写这篇文章,江子老师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领导,再者,他是江西散文大家之一,我一个写小说且不入流的人,如何对老师品头论足呢?但作为婺源人,毗邻着景德镇,以自幼对景德镇瓷器的认知,在看了江子老师的《青花帝国》后,实在忍不住,写下了这篇文章。

打开这本《青花帝国》,仿佛打开了一部气势恢弘的历史画卷,那些与瓷器有关的事件和人物,一个个栩栩如生地跃然于字行间,如同一个敬业的主持人一般,声情并茂地讲述着那一段段鲜为人知的陶瓷血泪史。

记得幼时每打碎一个碗或盘子,父母总是怜悯地说:又回景德镇去了。那时候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长大了也不懂,直到看了这本书才明白,原来每一件瓷器都是有生命的,有灵魂的。它既然在来了,肯定是要回去的。

是瓷工们赋予了每一件瓷器的生命和灵魂,即便是一只极为普通的瓷碗或瓷杯,从每一块泥土到最后的烧铸成型,要经过很多繁琐的工序,每一道工序都不能马虎,那是老一辈人流传下来的。

我因一个中学同学的父亲就是窑工,我和同学去玩耍的时候,有幸看到了出窑,那情景至今难忘。记得我和同学骑了几十里路的自行车,到达里村的一家民窑,那民窑就在一条水沟旁边的山坡上,只有两孔窑。水沟上有两排水舂,木杵子在水流的带动下,一下一下地舂着石臼,石臼上方不断有枝头粗细的水流冲下去,流出来是乳白色的液体,那些液体顺着边上的一条木槽流到一处大槽中,再分别流到几个小木槽内。有两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端着洋瓷盆,将沉淀在小木槽内的瓷泥捧上来,每一捧都显得那么的小心,就像捧着一个熟睡的孩子,生怕一不小心把孩子弄醒。我那同学好像很懂的样子,告诉我说大槽中的泥还很粗,要不得,只有小槽的能用。洋瓷盆里的瓷泥被放到另一处的石臼中,有专门的人伺候,每两人一个石臼,再次用碗口粗细的木棒子捣鼓,就像我们乡下过年舂糍粑一样。我看到那些舂得成熟的瓷泥,竟如糍粑一般柔绵,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我见另一边的棚里,有几个人在捣鼓瓷泥,同学说是做模。我们正要去那里“参观”,不知谁喊了一声,眼见所有的人都放下手头的工作,一齐朝右边的窑口走去。同学兴奋地说,祭窑了,祭窑了。

我和同学随着人流走过去,站在那些的后面。只见窑前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张香案,上面供着一尊黑色的神像,神像面前摆着祭品。每个人的手里都捏了三支香,连我和同学在内。领头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手里举着香,朝神像拜了九拜之后,又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拜了一次,口中念念有词。期间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和同学两人跟着大家拜。到后来,我听得一个声音大喊一句,别人都跟着喊好。连喊了十几个好之后,那男人插上香,把香案上的三杯酒倒在地上,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声调喊出开窑。那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所以我至今还记得。

香案被人抬到边上,那些人在男人的指挥下,扒开封住窑口的黄泥和砖头。窑工们从窑内搬出一摞摞的碗碟和茶杯,齐齐整整地摆放在窑前的空地上。我对开窑搬瓷器不感兴趣,却对香案上的神像看得入了迷,那神像约莫两尺多高,通体漆黑,也不知是什么木头雕的。与我见过的那些庙里的神像不同的是,这尊神像并没有庙里神像那般威严而恐怖,而是很平常的一个人,依稀之间,就如我同学他父亲一般,眉宇间带着些许慈祥,只是身上穿的衣服不一样。我正要用手去摸,却被同学挡住。同学告诫我,那神像是不能碰的。我问神像是谁,他说是窑神。我又问窑神叫什么。他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只说是窑神,景德镇每一处烧窑的地方都供的,无论是点火还是开窑,都要请窑神。

多少年过去了,窑神究竟叫什么名字,由于多种原因,我只将疑问放置在大脑深处,成了一个没有答案的记忆。在看了江子老师的《青花帝国》后,那个一直纠缠了我几十年的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凡人可以成神,在神的庇佑下,瓷器便有了灵魂。

瓷器有灵魂的故事,江子老师的《青花帝国》中有精彩的描述,但是我听到的故事,却比江子老师所写的更加残忍。

听老辈人传下来的故事,说要是想出好瓷,就花大价钱去外地买来黄花闺女,点窑之后,把黄花闺女扔进去,与瓷器一起烧,那样烧出来的瓷器有灵性,才是上品,越是漂亮的黄花闺女,瓷器就越好。解放后,没人敢那么做了。

这种传说的真实性有多少,没有人去考量,但毫无疑问,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应该发生过。

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每一件有灵性的瓷器,成就了青花帝国。谁能想到,如此精美绝伦的瓷器的背后,饱含着多少辛酸血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