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孩子
上个世纪,当八十年代的春风骀荡着大地时,蒲公英积蓄了一冬的力量,终于顽强地破土而出了,沭浴着春风,喜迎着阳光雨露。
小强家的屋角旁,在瓦砾间,也长出了两株蒲公英。十岁的他,下午放学回家后,蹲在这两株莆公英旁,又思念起远方打工的妈妈来了。
他望着蒲公英,想起妈妈曾教他认识蒲公英的往事。妈妈对他说:“蒲公英在晚秋时节,一朵一朵,告别母体,悠悠扬扬地飞向了四面八方,不畏土地贫瘠,田头屋角,沟沟坎坎,随处可见它们落地生根的身影。妈妈喜欢这种野菜的精神!”
妈妈喜欢的,他就喜欢。小强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面前的两株蒲公英,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他想起了母亲教他的蒲公英之歌:飘来朵朵蒲公英,开花展叶在春天里,不怕土地瘠与贫,不怕风吹和雨淋,装点着田野与春天,使得春天更美好!……
他轻轻地哼着这首歌,对妈妈充满着更为迫切的思念。
他忽然蒙生了个想法:如果妈妈还不回来,他也要学蒲公英,飘去找妈妈。
蒙生了这个想法的小强,打算从此以后积攒零花钱,作为寻找妈妈的路费。
傍晚的阳光照耀着,豌豆开着紫的、白的花,结出鼓鼓的豌豆荚来。邻居和他同班的小女孩小兰,正在和她的妈妈谢老师在自家门前的地里摘豌豆,不一会就摘了满满的一小盆。小兰脸若桃花似地笑着;她妈妈也露着平淡的笑容。面对此情此景,小强心灵在颤动,渴望自己也能陪着自己的妈妈摘豌豆。
他缺少母亲的温暖,父母的爱。
吃晚饭的时侯,他的爸爸从养猪厂回来。他的嘴角嗫嚅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地问:
“爸,为什么不让妈回来和你一起养猪。难道你不想她吗?”
“想,爸爸怎么不想。可是你妈习惯在服装厂上班,老家这里又没有服装厂。”
“妈怎么总不回来?”
“她忙得走不开!”
“那我要你带我去看她?”
“爸爸忙得走不开!你好好念书,爸爸以后会带你去的!”
爸爸说话的语调低沉,眼里闪着泪花儿。
带着期望,小强无心念书地继续打发着日子。
一天,放晚学回家,路过小兰家的院子门口,见小兰趴在门口的凳子上在做作业,她的妈妈在一旁看着她,有时指指点点地帮着她一一见到这一幕,一时又勾起他对妈妈的思念来。
回到家里,他问奶奶:
“妈怎么还不回来?”
“妈妈忙呢!”
“妈在哪里的服装厂上班?”
“昆山!”
“那您带我去看妈吧?”
“奶奶出了远门,就不知东西南北!怎么带你去?你好好念书,妈妈以后会回来看你的。老师最近常说你不爱笑,成绩明显地下降了……”
奶奶絮絮叨叨着,眼里噙着热泪。
晚上,爸爸天黑了才疲惫地从养猪厂回来,小强望了眼爸爸,本想说让爸爸带他去看妈妈,可是到了嘴边的话他又忍住了,他知道爸爸挺忙。
吃了晚饭后,小强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清点着平时积攒起来的零花钱,他惊喜地发现:竟然聚到了三百多块了!
离他家不远处,有昆山的客车,他几天前曾打听过路费,只要几十块钱就到了。既然路费已经攒够了,特别想妈妈的他,打算实施当初既定的找妈妈的计划,准明天启程,去昆山,去寻找妈妈!
第二天早晨,他悄悄地留了张纸条在自己房间的写字台上。
纸条上写着:爸爸,奶奶,我去昆山找妈妈去了,二、三天就会回来。
他吃了早饭以后,悄悄地背着书包,溜到了离家不远处的小车站,踏上了前往昆山的客车。
过江过河,苏北到苏南,不辞劳苦,迢迢几百里,只是为寻找妈妈。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想得到她的爱,她的第一教育……
可是昆山这么大,茫茫人海中,叫他到哪里去找?
头脑聪颖的小强,思忖了一下,想到了“遇到困难找警察”这句话来。于是,他便找到了闹市口设置的一处警亭里,请求警察叔叔帮忙找妈妈。
警察叔叔问他:
“小朋友,你是哪里人?”
“灌南县堆沟港镇的人!”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黄雅兰。”
“你只知道你妈妈在昆山的服装厂,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嗯!”
热情而恪尽职守的警察叔叔,在公安网上调出了服装厂黄雅兰的资料,藉贯也是灌南县堆沟港镇,却在一年前车祸中身亡了!
警察叔叔让他确认了一下黄雅兰生前的相片:
“这人是你的妈妈吗?”
“是的!是妈妈!”
小强喜出望外地大叫着,眼光灼灼的。
警察叔叔恍惚明白了什么似的,没再对小强说什么,赶紧联系了小强的家人。
家里那边,小强出走后不久,他留在写字台上的字条便被他的爸爸发现了。他的爸爸也就和他几乎一前一后地来到了昆山,也求助了警察。
父子俩很快就见了面。爸爸喜极而泣地告诉小强:
“妈妈在一年前的车祸中走了!苦命的孩子,你再也见不到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了!家人怕你接受不了这事实,怕影响你的成长,才一直瞒着你。苦命的孩子,你要坚强!”
小强久久没有说话,泪水,早已挂满他的双颊。他早有一种不祥预感,来源于每次他寻问妈妈后亲人的表情。他想起妈妈曾经说过的话,知道妈妈喜欢蒲公英顽强的生命力,没想到,现在的他就要做一株顽强的蒲公英了!他得顽强地屹立于大地,这样妈妈一定会喜欢,一定会含笑九泉!他用手抹干了眼泪,毅然地对爸爸说:
“爸,我们回家!”
小强打算好了,要做一个蒲公英的孩子。
时间倥偬,一恍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少年,已是两鬓斑白;当初懵懵懂懂的他,已是科技界的精英。他,就是小强。
在今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他悄悄地回到了没了家的故乡,来祭奠作古了的奶奶、父母。
在亲人墓穴四周的荒草里,他惊喜地发现了探头披绿的蒲公英,一时心动,似有许多往事要倾诉。可是,四周茫茫,墓园寂寂,见不到一个人。
蓦地,一个响亮而清脆的叫唤,在他身边叫着:
“您是郭伯伯?”
他见自己的面前站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看起来亲切、熟稔。
“你是?……”
“我妈是小兰,您还记得么?”
“记得!小兰是我儿时的同学!”
他紧紧地握住青年人的手,仔细地端详着,询问着:
“你妈,她还好吗?”
“身体硬朗着呢!”
“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有人路过这墓地,说您父母的墓前站着个西装革履的大叔,正巧被便我妈听到了,她就对我说:‘肯定是小强回来了!你的郭伯伯回来了!’她叫我接您回家!”
“回家?对!回家!走!大侄子,带我去见你母亲去!我要和你母亲聊聊儿时的事,告诉她:我是蒲公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