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国家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2017年年末中国大陆60周岁及以上人口有24090万人，占总人口的17.3%，其中65周岁及以上人口有15831万人，占总人口的11.4%。老龄人口的迅速增加，一方面让大家感到自信自豪：这说明我国社会经济发展了，人民生活和健康水平提高了，人们的预期寿命延长了。另一方面却也让人们忧心忡忡：一个相对弱势且迅速扩大的老年群体，会给家庭和社会带来多大的压力，而这千千万万的老年人，又如何能有质量、有尊严地度过人生最后时光？

央视主持人白岩松说：一个社会，可爱的老头儿老太多了，这社会必可爱。王辉王老汉说：做个可爱老人。

是的，做个可爱老人，让自己快乐，让他人喜欢，让社会更和谐。

王辉王老汉就是个标准的可爱老人。

我认识王辉王老汉大约是八九年前，当时跟着《中老年时报》老社长马志林参加过几次聚会，大多是以王老为主客。在这几次聚会中，王老可谓“鹤立鸡群”，彰显长者风范。他的言谈举止睿智、深邃、幽默，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可爱的老头儿！2012年组织上让我接任《中老年时报》社社长，后又兼任总编辑。从此，跟王老的接触就多了起来，有的时候是研讨会，有的时候是约稿，有的时候是讲座，有的时候是出书，有的时候是签售，更有的时候是请教。这样一来二去，王老汉可爱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愈发丰满和立体了起来。记得为《王老汉乱弹》结集出版作序，我情不自禁地写下了这么一段话：“能结识王辉先生应该是我与他有缘。而这种缘分与我、与时报、与读者来说，是一种福分，所以我说这是我们大家的福缘。”

细细回想起来，王老汉之所以可爱，大约是因为：

一、有思想。有人说，思想决定一个人的生命价值。王老的生命价值在我眼里是很高的。这不仅是因为他在时报开了栏目，用他的知识，用他的文字，为读者解析人生，指导生活，更因为王老对身边的大事小情皆有自己独立的认识和见解，并用自己的判断和内心的坚守，对事情的发展加以引导。他用自己的正直、洒脱、温暖、赤诚，面对人生。即便在受到压力的日子里仍能坚守自己的人格，后来离开领导岗位，仍能开辟新的领域，从官员潇洒地转身为学者。若无思想，可能早已随波逐流、慵懒人生了。记得姜维群先生在一次杂文研讨会上说，现在社会上有一种戾气，不少杂文作者的文章也陷入了这种情绪之中，但王辉先生的文章却清凉中透着温润，柔和不扎人。作为一张报纸的负责人，我始终认为，媒体要有责任，要有思想，要让你的受众从你所传播的内容中，感受社会的进步、事业的发展、未来的美好。即便是揭露社会阴暗面，即便是监督，即便是负面报道，报道的初衷一定是为了帮助社会摆脱这些丑恶，为了不再发生这些，而不是一味地猎奇刺激、吸引眼球。王老的初心，王老的思想，为我、为时报、为读者注入了强大的支持力，当我们遇到困境因此焦虑、困惑、不知所措时，他用自己的思考引导我们慢慢静下来，慢慢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王老说，人生就是一个容器，装的快乐多了，烦恼就少了；装的感恩多了，痛苦就少了；装的理解多了，矛盾就少了；装的大事多了，杂事就少了；装的阳光多了，阴云就少了；装的高远多了，偏见就少了；装的友谊多了，敌意就少了。王老的生命里装满了正能量，因此他无比可爱！

二、有道德。人们常说：道德是石，敲出希望之火；道德是火，点燃希望之灯；道德是灯，照亮人生之路；道德是路，引导人们走向灿烂辉煌。凡是和王老汉交往过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就是王老汉温文尔雅、谦逊和气、大度包容，接人待物恰到好处，和他打交道不会紧张、敬畏，而会自然而然地放松、舒心。王老达到如此境界，一定和他的阅历、修养密切相关。他一生跌宕起伏，几度风雨，跨界驰骋。首先是受人尊敬的老革命，是天津地下党学生负责人之一，为解放天津作出过突出贡献。他曾讲过在白色恐怖下传递情报、发展组织的故事，听了之后再也不忍看那些装备、服装、场面超级豪华的谍战片，总觉得那是对观众的误导，也是对革命老前辈的亵渎。其次王老汉是一名位及天津政界核心的厅官，曾在天津市区两级党委的重要部门担任领导职务，由于勤勉厚道、认真严谨，深受领导的器重，担任过市委市政府办公厅主任之职。晚年，他义无反顾地踏入学界，从此不再回头。再次王辉王老汉是我国著名的社会学专家，老年学学科的开拓者。王老汉从官员到学者成功转型，曾担任全国老年学学会副会长、全国社会学学会副会长，一度蜚声中外。最后王老汉还是专栏作家，几十年如一日在媒体开专栏，深受读者追捧，实属罕见。但王老汉从未炫耀过他的这些资历、曾经的地位，而将人生丰富的阅历，升华为通透的认知、处世的思想。他说，水低成海，人低成王。他说，要把握好做人本分，知理、知趣、知足。他还说，好好地学会与人相处，要乐于助人，以助人为乐。他又说，做人办事要稳重，尊重别人，尊重集体，尊重社会，自觉地遵规守矩，才能受到他人尊重。王老的人生里高度凝结着个人自觉的意志和信念，他的人生道德如此崇高，所以无比可爱。

三、有责任。责任是一个人对待人生和生命环境的态度，是一个人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的体现。王老是老革命，又曾贵为厅官，还是著名学者，退休后就是吃老本、享清福，也会受人尊敬。但他偏偏不甘寂寞，在媒体上开专栏，这一写就是这么多年，单在中老年时报开专栏就超过二十多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态度？我体会，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这就是王老汉这一代人身上固有的一种精神、一种基因！只不过许多人在退休后不再坚持，或者遇到挫折就改弦易辙，而这种精神在王老身上，体现得更为坚忍执著，更加淋漓尽致。王老汉不仅始终如一地坚守着，而且与时俱进。王老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四个全面”的新时期治国理政总方略，这“四个全面”每一面都有重大战略意义，我们老人虽然离退休在家，同样关心国家大事，关心党和国家的战略目标和战略举措。这“四个全面”和老年生活息息相关，他总结文友所言，提出老人也要“四个全面”：全面健康、全面发展、全面进步、全面丰收。习近平讲话指出：培养造就一支具有铁一般信仰、铁一般信念、铁一般纪律、铁一般担当的干部队伍。王老受这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话语感召，倡导老年人要做有信仰、有信念、有纪律、有担当的“四铁老人”，要用“讲规矩、懂规矩、守规矩、立规矩”来思考老年生活。王老说，他欣赏《老人与海》里的这句话：“他身上的一切都已衰老，除了眼睛。他的眼睛像海水一样蓝，流露出快乐和不言败的神情。”这是释放正能量的磁场，辐射着永远进取、老而不衰的精神，能对社会进步发挥最大的助推作用。正如对他的文学评论所言，王辉的随笔主题鲜明，具有深刻的哲理品格，带有理性批判精神和思想色彩，结合自身的经历体会，将国事家事融入其中，精细地刻画出世相百态，浅显地阐释出人生哲理。他用自己的信念担当老年人的责任，他用自己的心智、格局和胸怀，体现着一个老人的使命、生活空间和追求。因为“人虽摇摇晃晃，心却青春荡漾”，所以他无比可爱。

四、有真悟。人到老年，最难面对的是衰老和死亡，必须面对的也是衰老和死亡。很多人到了老年自认为把世上的事情基本上悟透了、看开了，但说到生死问题，难免会心生不悦，茫然无措。记得《中老年时报》在《颐寿》版上曾经讨论过“生前遗嘱”的话题，有读者写信说，活得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啊。王老说，我年过八旬，时而也想到死的问题，因为人的出生是偶然的，死亡是必然的。永生的渴望与终死的必然，是命运的有机组合。只有意识到死亡的必然，能够战胜和超越肉体之死，才能建构起生存信念，体现其价值和意义。正因为悟出了生死的真谛，王老更珍惜当下的每一天，晚年生活比他人更精彩。当人们退休在家做老人之时，花甲之后的他只身一人五访北美，两渡扶桑，东赴韩国，享受生命的挑战；当很多老人琢磨“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时，八十多岁的他去俄罗斯、跑滇西、游贵州，走出家门看世界。他对自己的认知是那么的清晰无误，他要为自己的生命做主宰。他说，我自知年老体衰，但还要量力尽力而为，能写就继续写，不辜负尺素；能讲就继续讲，不错过交流；能出去转转就出去转转，不虚枉大好风光……我要接受生命的挑战，挑战，再挑战，直到生命的终点，此生使命若尽，无一憾也！

正是悟透了人生，他对自己最后一站早有打算，给子女留话，弥留之际，千万莫做那些上机器、插管子的事，让一个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安详离去，也不要开任何形式的追思会。

王老如他所愿地走了。人们都觉得他走得太过突然。当我站在他家的床边，看着他，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跟昏睡的他说话，虽然他呼吸急促，面色因此略显涨红，但神色却十分安详，我知道他一定会无一遗憾地去天堂。冥冥中，他在他喜爱的精神家园──《中老年时报》上，生前最后依次写了“做个可爱老人”“更新生命伦理观”。他说，老人力争好好活，慢慢老，静静死！这是生命最佳的归宿。他留给《中老年时报》最后一篇稿是《且把远足当人生》。

在生命存在时，不枉对人生；在生命离去时，权当远足。这样的老人怎么能不可爱！

让我们都向王辉王老汉学习，做个可爱老人！

王老在时报开专栏二十多年，时报在2013年、2014年，分别结集出版了《相约王老汉》《王老汉乱弹》，与读者交流，但至今未有一本出版社正式出版的文集。2017年9月21日，我们去看望王老，与他商定，正式出版一本精装本文集，我提议用《做个可爱老人》作书名，王老欣然允诺，并亲自挑选文稿，供迟凤桐编辑。没承想此次约定，竟成永别。所幸王老文稿业已成册，即将由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用《做个可爱老人》精装本来纪念王辉先生，来慰藉广大读者，我内心因此欣慰。我本人因干部任用回避有关规定，于2018年初调离时报，《做个可爱老人》面世，我内心就此释然。

戊戌年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