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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办

关注诗的内核质感与穿透性

来源:文艺报 | 杨 角  2018年02月06日15:38

古人常说格物致知,就诗这一“活物”“异数”而言,即使你知天命,仍难知诗命。所以,年龄在诗歌面前真不算回事儿。回首三十余载诗旅羁途,真应了那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对漫天诗舞的当下诗坛,从个人情感来讲,有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沉重,对无数“好”诗者盲目的欢愉与空洞的深刻只能会心一笑。自己总是固执地以为:如果不能以赤诚之心写作,任何诗写都将毫无意义。鉴于诗歌的不可定义性,我仅从近两年自己写作的心得出发,谈谈对诗歌这个庞大而精致之“怪物”的几点看法。

关注生命意识与在场性

我对诗歌根本的认知,即诗源于生活。近两年的创作大多从世界的视野出发,审视文字对诸如挣扎、彷徨、激昂、淡泊等生命意识的引领与承载,包括爱和超越。2015年,我在创作石头组诗时,就已经较为全面而认真地梳理过自己的创作指向,对个体生命与世界之间的总体把握作了崭新的尝试和演绎,包括社会学、伦理学甚至心理学交相辉映出来的个人生命哲学。当我写到“石头都是死的/但刻上字,它们就活了”(《石头记》)时,内心涉猎的领域五花八门、无奇不有,那么多为死者代言的石头,硬着头皮抗衡着时间,结果都是丢盔弃甲的狼狈。直到“心中揣着那个能把自己名字/刻上额头的人/很多石头,空等了一生”,苍茫中,独自面对生命中的孤独与无趣的石头,进而有了对形而上的爱和超越的全新认识,诗里蓬勃的生命意识便有了引擎和动力。包括《驯石记》《石城山》《不做石头》等篇目的创作过程中,围绕石头所展开的语境和维度,蕴藏着童年、时空、大地、飞禽、天空、死亡、孤独诸多元素,期望通过匠心排列,逶迤进入事物之内核。虽说个体经历中每一种生命意识都是不可替代的具有同等价值与意义的,但我更习惯于颠覆自己,每每潜意识里开始重复一种思考模式时,我会自觉地转身或是沉淀休眠,或搁笔反思,机械性地复制意识逻辑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关注内核质感与穿透力

随着创作的深入,我越来越注重诗歌内核质感与穿透力的修炼,让时代气息渗透于诗的字里行间,有时并非刻意而为,但仍能自在的洋溢。同时,并不将光阴割断或者下意识去排斥传统。2016年上半年,我在创作组诗《死局》时,把所有哲学、宗教、美学与人的生命进行了关联思索,从而使整组诗里弥漫的生命意识为内核质感提供了较为有力的铺陈。“我这一生是蚯蚓变的,像缩小的长江/从宜宾到上海,谁来砍杀都一样//我从无数家门前走过,拖着一身的刀伤”(《日月奔忙》)。在不断转身的过程中,逐渐体悟到人的主体性到具体语境里生命的个体性,其间最迷人处是它的“神性”部分,那是建立或测量人性秩序的坐标线。所以我也赞美黄昏,“黄昏无边,西天的彩霞是另一个人间/尽管它离毁灭那么近/尽管它明显带着黑暗的阴影”(《赞美诗》),以我的经验与理解,诗歌应是生命的个体性或者人的个体生命意识在意义(神性)与美的层面上或者在更大的背景上的一种不懈的求索。

关注淡泊归一与终极禅

我常把写诗当作一次次正襟危坐的告别,每写完一首,总会放下一些什么,冥冥中充满着交代后事的况味。每一次表达,都形如“遗嘱”,充溢着非说不可的悲壮。有时,想给自己画张《自画像》都很难,一提笔,便戳破时间这层窗户纸,捅到回忆的马蜂窝——“路上挖坑,陷害过一对赶夜路的情侣//败于算计,在一棵龟背竹上/刻下数学老师的大名//因为热爱,把茶花嫁接在红苕藤上/因为恨,用削铅笔的火镰刀子/给一只老鼠做过绝育手术”。有时把写诗当作心灵的一次次返乡。职业的坚守,让自己潜意识里残存着非此即彼的偏执,在创作《故乡》时,刻意进行了诗写向度的突破,将自然的生命反刍给自然,“一只麻雀把一截枯枝衔回树上/仿若一个人的灵柩/最终回到了故里”,其实,诗人往往比哲学家们更想解开“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道千古谜题,却总是一次次铩羽而归。最终,在一次与乡下一群蚂蚁的对话中找到灵感。近年来的文本中,总会有一些对生命终极禅思的观照,不请自来,且挥之不去。所以,有时自己又把写诗当作一次次带发修行,让现实生活从心间纸上认真地淌过,久之,自会有形形色色的思悟涌现,所以才有:“造神的人已经死了/可神,仍活在我们当中”(《无神的日子》)这样的句子。更多时候,当职业的历练与思辨的语境相逢,我更注重宁静的营造,而非刻意探究深不可测的诗术。“这脸上的胎记/这一粒无限放大的雀斑/一张靶纸悬于空中,一个走钢丝的人/居住在它的十环”。我常把写诗当作一次次救赎。“人间有一本糊涂账。七拼八凑的生/盖不过东拉西扯的死”(《糊涂账》),物理意义上的成功,无非寿终正寝。这一生中“我诗写黑夜,在于它平等地对待一切/平等地将世间万物,统统变回瞎子”(《黑夜是一个整体》),盲人瞎马的跌宕中,自认未曾迷失或迷失得慢一些。感谢诗歌,让我一直《和时间在一起》;感谢诗歌,让我懂得:“与时间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充实的/仿佛怀里抱着自己的孙儿”。(《和时间在一起》)

我不刻意去评判别人诗歌的好坏,但在内心深处,总有一些对好诗的理解标准和尺度,比如:好诗应该有真感情、高境界、美意趣、深哲理;好诗是用文字记录精神的历险,为自己设置精神的悬崖,把自己打入精神的地狱,或推上精神的巅峰;优秀的现代诗,并非是在诗中堆砌大量的现代生活中的新生事物名称和科技术语,而更多的应体现在诗人精神、思想上的高度和超前意识;要认真把握内心确切要表达的事物,平淡中求真味,在细碎而单调的生活细节里,捕捉人性的光辉;好诗要有对生命和生存独特地揭示,冷静地呈现,细致地描摹;好诗应该有优美的语言、柔软的内心和强韧的灵魂;好诗应该传达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让承载它的白纸也颤抖起来,让读到它的人如同遭遇电击;好诗让灵魂获得自由的空间,成为可以与命运抗衡的工具,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