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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办

让诗歌写作回到诗歌本身

来源:文艺报 | 蝈 蝈  2018年02月06日15:37

一个诗人,无论他生就什么样的身世,遭遇怎么样的境遇,他的内心一定是天真而强大的。2014年秋天,我迷上了一个意象——“书生”,并把它贯穿在一个时期的诗歌写作当中。不仅直接写“书生”,还把古代书生多情、细腻、木讷、浪漫、率性等等诸多特征呈现在自己的诗歌当中。

对某个意象的执拗,必定是心理活动在作祟。在内心逐渐生硬的同时,诗歌写作让我内心交织着自然、天真、理性、客观、情绪化等诸多矛盾但又统一的个性特征,对生活进行观察也形成了较为自我的视角。“书生”这个意象,也是我在诗歌写作中向传统回归的一个指向。自上高中时开始诗歌写作,对目力所及的诗歌作品——国内新诗发展史中的各个流派、国外古典诗歌、现代派、后现代派,等等——我都如饥似渴地进行阅读,这也造成了我前期诗歌写作中面目不清的情形。直到新世纪初,我才慢慢醒悟,从对中国传统精神的继承中寻找自己的诗歌写作道路。面对飞速前行的时代,我尽力让自己慢下来,寄情于山水、史册和汉语,自传统中汲取丰厚的营养,从而使自己的诗风向着平实、朴素、疏朗、天真奋力转变。

书生,过于理想化。身居警营,我的日常身份早已隐匿、遮蔽了我的诗人身份。2014年,我作为公安系统文学写作者之一,有幸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三届高研班(公安作家班)。这次难得的机缘,再次激活了我的诗歌写作。我在听课、阅读、思考中,对自己的诗歌写作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和回顾,新的养分让我有了新的转型,我从过去的不自觉写作转入自觉写作的道路。以往诗歌写作中迷茫、造作、松散的成分逐渐被摒除,转而向着寂静、沉实、平和、自然的方向迈进。这也正是传统文化给予我的营养。

面对当前的诗歌写作现状,我所疑虑的是,诗歌究竟要怎样表达,怎样切入日常世界?诗歌阅读者和写作者之间,又应该建立怎样的解读通道?等等,所有这些都让我有意识地去深入思考,探究答案。我该怎样梳理自己的写作观念和方法,面向怎样的写作未来。一个写作者,定当有自己的野心,这个野心不是想成名成家,收获名利,而是要在不断地思考与写作实践当中,想方设法超越自我,超越以往的写作经验,超越太过于雷同的自己和他人。尤其是当下诗坛诸多诗歌作品太过于雷同,不仅有表达方法上的雷同,也有题材上的雷同,还有思维方式上的雷同。因此,我始终保持着诗歌写作的警惕,并在自己的写作中建立了一种自信,不论自己写得如何,首先要做好的,是写出不同于他人的、缘于自己内心的、对传统继承和发扬的诗作。这是我写作多年的一次自我超越,也是沉寂之后的自我警醒。

由此,在近几年的诗歌写作实践中,我有意识地从传承、发现、意外、内省、难度五个关键词出发,力求在诗歌创作中不停地超越既定的自我。

新诗的传统来自于旧体诗,来自于一代代从事新诗写作的诗人的优秀文本,来自于汉语的内部,来自于对西方诗歌传统的审视性的接纳。反省当下诗歌,对汉语写作道路的拓展以及无穷的可能性的挖掘做得还远远不够。一个诗人的野心,应当建立在传承的基础上。当前诗歌写作,应当更加注重对传统的传承,对中国传统诗歌精神的传承。与旧体诗一样,新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汉语诗歌,表达形式不同,但内在的诗歌精神是相同的,是一脉相承的。

发现即创造。诗人是非常敏感的一类人,一方面,是他对日常生活和经验的极端敏感性;另一方面,是他对汉语、汉字的极端敏感性。只有诗人能对日常生活和经验进行重命名,这就是一个发现的过程。看到一片叶子掉落,诗人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和语言去表达藏匿其中的丰富的意蕴。一首诗,是对平常事物的新鲜的发现与表达,对万物灵魂的新鲜的发现与表达。如果没有新鲜而敏锐的发现,一首诗只能是复制了的产品,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表达的方法而已。

每一首诗,就是我们与世界的一次意外的邂逅。意外是另外一种发现和命名。制造意外,需要天赋,需要机敏,需要智慧。汉语是一门能够经常制造意外的语言,与之相称的汉语诗歌,则更是制造意外的一门艺术。在众多优秀汉语诗歌里,意外无处不在,词语的重组、意象的安放、新鲜独特而又陌生的表达等等,都会给我们带来耳目一新甚至振聋发聩的感受。制造意外,应当自然天成,是对诗人经验和智慧的考量。

写出一首诗,能否让自己的内心感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拧了一下,能否有足够的自信让它在传播出去后不让大家遭到精神的污染。这就需要诗人的内省,这是对时间与空间的敬畏,对灵魂的追问和对生命的终极思考。内省,是诗歌的一个基本元素。首先看到自我的缺陷、灵魂的委琐、生存的渺小,才能更加深刻地去体验、追寻与之相对立的完美、优秀和伟大。内省是除去有色眼镜的,用手术刀去解构、重建自我的一个不断完善的过程。诗歌也是这样。

诗人应该给自己的写作不断增加难度。这就需要给自己的阅读,给自己的思考,给自己切入诗歌的途径和技艺不停地增加难度。诗人应该有很强的对文字和现实的警惕性。怀疑,认同,再怀疑,再认同,仿佛西绪弗斯一样,不停地与自己的写作去“争斗”,在这个过程中,有所悟,有所得。给自己的诗歌以及文学创作不断设置障碍,无论是语言上还是内容上的,无论实的还是虚的,设置那些充满危险与重量的障碍,无疑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在这个时代,诗歌写作永远是一件寂寞、沉静、内省之事。写作者必须通过不断探索和努力,构筑自己笔下诗意的文学之境。沉下心来,摒弃功利心、浮躁心,让诗歌写作回到诗歌本身,写出无愧于这个时代和自己鲜活生命的诗篇,无疑是诗人的终极目标,我愿为此开始新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