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今天终于得闲步入后山菜园，骤见邻家地里数棵茶树花儿开得如火如荼，如散落在林间的点点雪花。有多久没来后山？恐有二十来天了吧？自从得知婆婆病情的真相后。如今深秋了，因天气晴好，让人有不似身在深秋之状，看那洁白的茶花或整朵裸露，或半遮半掩在绿叶间作娇羞状，差点让人恍如置身于繁花似锦的春天了。

看着遍地茶花，往日阴霾的心情好像好了许多，忆及上月里的种种光景，不由得让我又顿生彷徨悲伤之意了。上月是洋历的十月，正是收割晚稻的忙时。对于忙，尚在而立之年的我倒是不怕的，总觉得么？人生于尘世总是要有些事做的。人做事，心里踏实，不会东想西想，日子便也如流水般的过去了，可是，婆婆生病了。

婆婆的病并不是一天两天起的，好像那时我刚嫁过来，她的身体状况就一直不算太好，特别是她的那双脚，走路如灌了铅一样，慢腾腾的，总也无法走远。

一双脚不灵活，再加上后来的生活水平提高，她的体质本属肥胖型，又有高血压，以至于婆婆的身体在这十年里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在前年的时候，她的腹痛得厉害，被送往县医院去查，因做的黑白B超，加上身体肥胖腹部积水，没查出个所以然。本想再继续做个全身检查，可婆婆死活不肯，见腹痛止了，怕乱花了钱，直嚷着要回家。结果，回到家后让家里的赤脚医生给瞧瞧看看打打点滴，也便一直拖到了今年。

今年从开年的时候，婆婆就老说她的脚抽筋，后来，腹部疼痛也不时地卷土重来频繁发作，家里的赤脚医生也有些束手无策了，特别是在上个月时，因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又呕又吐的，赤脚医生连打了三针都没住疼，才被公公与丈夫强行送往了市医院。经市医院医生检查，引发腹部疼痛的是胆内堆有大量结石，有极个别结石已经进入胆管，引起发炎而疼痛。除胆结石之外，婆婆常年的高血压病的病因也找着了，肾、双侧颈动脉狭窄，因肾结石，左肾萎缩，肾功能不全还有糖尿病等症。

胆有结石若放在常人，则将胆切除（胆内结石据说是无法激光手术的），病疼将彻底消除，而婆婆是高血压。因为血压太高（高达260），胆的切除手术市医院的医生们根本不敢动手，而解决高血压难题则要转再上一级的医院先做心血管搭桥手术，再来对付胆的问题。手术无法做，再转上一级的医院婆婆又不肯，就这样，婆婆在市医院待了五天便又回家了。

到家了的婆婆，我见到模样很是憔悴，幸胆结石引起的疼痛止了。望着强撑病体的婆婆憔悴的脸，我多想要求丈夫送她往省医院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当我手捧着婆婆的出院诊断书，找到了村里那赤脚医生想问个明白时，医生指着那一系列的病的名称：胆结石、左肾萎缩，肾功能不全、糖尿病……说，往上一级医院不是不可以，只是看这诊断书，病人的肾功能不全，恐怕做了心血管搭桥手术，肾也将可能出现问题，再说做血管搭桥手术，费用颇高，不知家里是否可以承受，还有后期并发症……如果不做血管搭桥手术呢？我问。这个我无法知道，看病情进展，只是胆结石这病发作，将不是一般的痛，哎！可怜的老人……见医生如是说，我只能带着沉重的心情捧着诊断书回到了家里。

原来丈夫他们已知病的严重性，市医院医生已讲了婆婆的病的厉害关系，而且婆婆并不愿意做心血管搭桥手术（又怕花了钱？！）……闻得婆婆的病的真相，我不忍去想象她将来所要面对的，泪水便要夺眶而出，于是问自己，我要如何做才能减轻婆的病痛？想到我苦难了一生的婆婆啊！

婆婆一生苦难多多。

她五岁时父母离异，她随母亲改嫁，而她有个大她两岁的哥哥则随了她父亲。婆婆的母亲很担心留在家里的儿子，选择了嫁在离前夫不远的人家，因为这样才能随时地照顾到她儿子。婆婆的续父是个自私而小气的人，他不喜欢婆婆的哥哥，常骂他是狗杂种，有时家里做饭要下多少米都由他亲自量过，生怕他的妻子拿了他家里的东西接济了她前夫的儿子。不得己，婆婆的母亲只能带着婆婆下地挖野菜、拾稻穗，上山砍柴卖等营生来护她哥哥周全……这些都是偶尔在闲聊中，婆婆讲述给我听的。可以说，婆婆随着她改嫁的母亲尝尽了人世间再嫁之苦，于是，出嫁了的婆婆就算公公脾气再不好，她也默默忍受，从未动过要离婚的念头，她说她跟随她的母亲所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她不忍心她的儿女们再去承受她当年所承受的苦难。

公公家是移民户，是1976年移民到这里来的。在那挣工分的年代，公公体质也不好，常常三病两痛的，是婆婆起早摸黑地帮衬拉扯着连我丈夫在内的四个儿女。我嫁过来之后，从未见到婆婆大声斥责过谁，我生了孩子，她一心一意照顾我，帮我带大我的孩子们，一个多么慈祥多么厚道的老人。

婆婆从苦难中走来，一直走到了今天。婆婆老了，一身是病。面对年老多病的婆婆，我能做些什么呢？人的生老病死谁都无法掌控。此时，遍地的茶花无声无息地绽放，一阵风吹来，树上洁白的花瓣一片一片随风零落，纷纷扬扬，瞬间漫满一地，人的一生何尝不如这茶花，花开花谢都只是一个过程。茶花谢了，来年还能再发，而我与婆婆相处的时光可能一天要比一天少了。我多想留住时光，让我多陪伴婆婆，可以每天与她同坐在台阶上晒太阳，听她唠叨过去了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