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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 婚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刘青峰  2018年01月24日14:36

等饭菜都端上了桌,母亲左右换着在围裙里擦干手,笑嘻嘻地提来一瓶白酒。我倒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原因是父亲是个酒徒,嗜酒如命,因为“酒”,我家的光景才这样烂散。为这,母亲和父亲年轻时经常头破血流,我们姊妹三人从小就被泡在了战战兢兢的生活中。所以我自小就胆小,见不得人高声说话,只要听见人大声说话,我就像自己大难临头了一样,蜷缩着身体不敢大声喘气,我的姐姐和妹妹也基本上和我一样胆小。好在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早就金盆洗手彻头彻尾地改掉了嗜酒的坏习惯,重操家业,虽然家庭经济还是那么拮据,日子依然捉襟见肘,但是他们夫妻俩以前三天两头摔盆打碗,动不动撕扯着要离婚的日子总算到了头,近十年来,且穷且乐的日子将我们姊妹三个滋养得白白胖胖淑静贤达,个个都有了出息。

今天,母亲破例拿出了令她见之就毛骨悚然的白酒,肯定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我骨子中紧张害怕的那根旋又被母亲这一举动重新勾动,吓得不敢大声出气,姐姐妹妹和父亲也惊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个个瞪着迷糊眼,半张着口说不出一句话来。母亲笑呵呵地擦擦额头的汗,若无其事地说:“来,来,都坐下,吃饭”。我们紧张得个个发抖,不敢挪动一步,满脑子猜测着母亲怪异的举动。母亲见我们个个站着不动身,一个一个挨着往饭桌前拽。等大家都坐下来,母亲打开酒瓶,倒满五盅酒,率先端起酒盅向饭桌中间一伸,脸色一沉说:“都端起来,一个都不能少,干!!!”她头一仰满盅子酒就顺着脖子地一收一缩咽进了肚子,从来不动酒的母亲,见酒就上脸。我们姊妹三和父亲四个人,四只手举着四个酒盅在半空,八只眼睛死愣愣地盯着母亲的脸,惊得个个心脏“突突突”直跳。

突然,两绺眼泪从母亲的双窝直溜溜地滑下来,顺着脸颊向下爬行,最终汇聚成一颗清水落在了地上。妹妹第一个“哇”地哭出了声,惹得我和姐姐父亲个个热泪盈眶。母亲抹一把泪,微笑着说:“大家都坐下来,好好吃饭。没啥大事,是好事!!”。听说是好事,我们才依次慢慢地坐下来,母亲见大家都落了座且都拿起了筷子,就笑呵呵地率先操着盘子里的菜,目光像过电影一样挨着我们大家过了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父亲的脸上,幽幽地说:“他爸,我想和你离婚”。离婚!?像一颗炸弹被引爆一样剧烈,我们大家被震得个个目惊口呆。我们姊妹三“唰”地一齐将目光移向了父亲。父亲低下头,端起一盅酒,一饮而尽,将酒盅轻轻地放回原地,头落得越来越低,不说一句话。母亲放下筷子,十指张开将两手掺在一起,放到桌面对父亲说:“他爸,你也别多想,就是因大丫上学的事。你看,马上要开学了,大丫好不容易考上一本,你说不供吧,孩子一辈子的前途就耽搁了,供吧,咱家又没钱。我前天去镇信用社问过了,人家说你爱喝酒,爱打牌,没得经营,没啥抵押,别人又不愿给咱担保,在你名下贷款是没指望了”。姐姐插话说:“这与离婚有啥关系,大不了我不念了”。母亲骂姐姐说:“看把你能耐的,不念?为啥不念!!我听人家说,现在大地方的人为了买多套房,两口一离婚就能办到。我寻思了两晚上,咱也能,离婚又不离人,办个手续有啥关系。再说了,我又没喝酒,没打牌,信用社还能拒坎我不成。”

我这才吁了一口气,埋怨母亲说:“陈年旧账,我爸早就不喝酒,不打牌了,我姐是潜力股,大学一毕业找了工作还怕贷款还不上,再说了办个助学贷款不就成了吗?”母亲说:“贷款也要我贷,哪有给孩子背债务的理?”。

在我们你一言我一语中,父亲默默地离开了饭桌。第二天晌午时分,父亲从怀里掏出了两万元现金和一本小额信用证、一本离婚证放在桌子上,扛着锄头出了家门。母亲看着离婚证哭了。我端详着“离婚证”笑了,母亲、姐姐和妹妹一头雾水地朝着我发愣,我带着笑,哼着歌,步伐轻盈地走出家门去追父亲,我才不愿道出原委,让她们娘三干着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