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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乡下的年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罗银湖  2018年01月19日11:12

小时候,每当年关逼近时,村头巷尾实实在在地能感受到那种年的氛围。每家每户的大人们都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孩子们则满脸露着期盼和喜悦,围着大人们团团转。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油炸气味和楜椒八角的香味。

在我的家乡,吃糍粑是团圆和丰收的象征。腊月二十八这天,父母早早地就起了床,将泡好的白花花的糯米,装在筲箕里,端到屋后的水塘里淘洗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倒进木蒸笼里蒸了起来。

母亲坐在灶蹚边,用火钳时不时扒扒灶蹚里的劈柴,柴火“噼噼啪啪”地爆响着。蒸笼里的糯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开始变得香气扑鼻,惹得人直流口水。

这时候,父亲便揭开锅盖,用锅铲盛了一砣放到碗里。我和弟弟见状,便立即跑过去,一人抓起一把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弟弟连声说:“好吃,好吃!”“蒸好了!”母亲也站直身子,用口对着蒸笼里的糯米“忽忽忽”大口吹了几口,说道。“好嘞!”父亲高兴地笑了起来,伸出双手,将热气直冒的蒸笼用力提起来,端到堂屋里,放到垫着塑料布的地上。

母亲拿起锅铲,在蒸笼里铲出几大铲热气直喷的糯米,倒在堂屋上方的石舀里。然后搂起衣袖,手里蘸了一把水,准备舂糍粑了。父亲坐在石舀旁的一个矮板凳上,两手紧握一尺来长、碗口粗的石舂,很麻利地提起来,开始一上一下地在冒着热气的糯米饭上捣了起来。父亲捣几下,母亲便将手里蘸些水,将被父亲逐渐捣碎的糯米翻个身,揉在一起。父亲便又使劲地捣了起来。看到很快就有糍粑吃了,我和弟弟高兴得合不拢嘴。弟弟站在父亲的身边,学着父亲的样子,两只手紧紧地抱在一起,随着父亲舂糍粑的节奏,一上一下,还不住地扭动着身子,小脑袋也左右不停地晃动着,惹得母亲一阵哈哈大笑,我也和着母亲的笑声,“嘻嘻嘻”地怪笑起来。被我和母亲笑得有些害羞了的弟弟,立马停下了手脚。他低下头,红着脸对母亲说:“你笑么事啊姆妈?爹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嘛!”

父亲如此这般折腾十多分钟后,石舀里的糯米便被捣成了一块软绵绵白晶晶的糯米团了。母亲便将糯米团用双手托起来,放在桌子上的簸箕里。簸箕里有一层母亲事先均匀洒好的细米粉。母亲把舂好的糯米团铺好,用手左右上下把糯米团拍得平平整整,如一个脸盆一样大和圆。一块舂好的大块糍粑便做成了。糍粑做好后,待冷却到一定程度,母亲便将糍粑一片片切开,然后浸到水里。想吃的时候,我们便随时拿来,火烤,油炸均可。当然,母亲也总是不忘让我和弟弟端些给隔壁邻居去尝尝鲜。

豆饼也是家乡过年必不可少的一道美食。糍粑打好后,父母又将事先泡好了的黄豆、绿豆、蚕豆用清水淘洗干净,然后装在木桶里,搅拌均匀,开始用石磨磨浆了。

母亲把一个簸箕大小的浆盆放到磨架底下,父亲把一根长麻绳甩到堂屋的木梁上,将推磨的推架绑好,两只手紧紧抓住推架的两边,便开始推起磨来。

石磨在父亲的用力推动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欢快而又清脆。母亲右手拿着勺子,从木桶里不住地往磨眼里舀豆子,左手还时不时用一根筷子捣几下磨眼,方便里面的豆子往磨齿里进。

我和弟弟当然也没闲着,弟弟一会儿拿起水瓢,到水缸里舀一瓢水来,倒在装豆子的木桶里;一会倒一杯茶来,递给父亲喝。我则时不时吆喝几声在堂屋里到处转悠的小猫小狗和鸡子,以免它们弄脏了父母为我们磨的豆浆。

父亲把这些豆子都磨成浆后,母亲便和父亲把浆盆抬到灶蹚边的桌子上,准备煎豆饼了。煎豆饼跟打糍粑蒸糯米不一样,火只能弱不能猛。

这回轮到父亲放柴火了。父亲把一小把扎成团的稻草,轻轻地放进灶蹚里。划燃火柴,灶蹚里便冒出一股袅袅的青烟来。待锅里烧得有些发热时,母亲先将油壶里的棉油沿着锅沿倒了一圈,右手拿起水瓢,在浆盆里舀起大半瓢豆浆,沿着锅沿,慢慢地转动着倒了下去。只听豆浆在烧热了的棉油中,发出“嗤嗤”一阵脆响,一股热气和香气腾空而起。母亲又用左手里的一个大蚌壳,在锅里的豆浆上,从左至右,从右至左地敷了起来。豆浆随着锅底热量的灼烤,水份开始蒸发,慢慢地变干,变硬,变黄。这时候,母亲又端起油壶,往锅里淋了一圈油后,两只手又麻利地将已经起壳了的豆饼提起来,翻了个身,铺在锅底。然后,母亲又用锅铲压住有些干硬了的豆饼,在油锅中左右旋转起来。不一会儿,一块又软又香又脆的豆饼就煎好了。

“我要吃!”弟弟高声叫嚷着。“我也要吃豆饼。”我也伸直脖子,直往油锅里瞅。“到旁边点,伢儿们,少不了你们吃的!”父亲生怕热锅里的油溅出来,伤了我们,赶紧把我和弟弟往灶台外边扯。“等哈豆饼熟了,我弄给你们吃!”父亲温和地说着,不一会儿,便把一块煎好了的豆饼,用炒好了的香葱、蒜苗和咸菜夹裏好,卷起来,递给我和弟弟一人一半,我俩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些豆饼于我们真的是难得一吃的美食,除了过年过节之外,平时连想都不敢想。待我和弟弟两个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时候,父母还在灶台边忙个不停。

油叉糕是江西特产,但在我的家乡却很盛行。听父亲说,我们的先辈都是从江西迁徙过来的,所以把吃油叉糕的传统和技艺也带过来了。

油叉糕的制作方法不算复杂,但也是有些讲究的,那就是大米和黄豆的配置比例要恰当。很小的时候,父母亲就经常教我们:“一斤黄豆一升米,加碗现饭最好吃。”就是说,按照一斤黄豆一升(两斤左右)大米的比例,将淘洗干净了的黄豆和大米,混合在一起,浸泡一天一夜后,然后兑一碗干硬的剩饭,开始磨浆。

把浆磨好后,再用一块白布铺在磨好的米浆上,倒上一些草木灰,将水份吸干。然后,就将半干半湿的豆米浆捏成团,在油锅里炸。如果你喜欢吃咸的,就在米浆里加点盐;如果你喜欢吃甜的,就在米浆里加点糖;如果你喜欢吃带馅的,也可以剁点榨菜、粉条、大蒜苗之类的,反正想吃什么口味的,你自己决定。炸出来的油叉糕,颜色金黄,酥软可口,味道独特,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每到除夕,吃团年饭时,母亲总是在灶台边忙上忙下,几盘油叉糕要炸老半天。我们一家人一边喝着香喷喷的米酒,一边听着父亲给我们讲关于过年的种种故事。待母亲把热气腾腾、清香四溢的油叉糕一端上桌来,我们一家人便一人几个,吃得有滋有味,那浓浓的亲情,在这餐团年饭上尽显无遗。那个馋劲,别提有多逗人了。

如今,这过年的三大宝,在我的家乡,更加被人们演绎得出神入化。人们在传统的工艺上,又添加了不同的内涵和元素,使这三大美食得以相传。

这三大宝,更是亲情、友情和乡情的传承。如今,父母虽已随时光的流逝,而驾鹤西去,但他们的温情却依旧一次又一次地感动着我,让我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