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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评彭小琴长篇小说新作《雀尕飞》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羊角岩  2018年01月05日17:04

三峡民间流传有《雀尕飞》的童谣;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三峡百万大移民时,一首《雀尕飞》的儿童歌曲曾唱响全国,那首歌曲中的雀尕“飞到老家看家家”,然而“为了三峡建大坝/建大坝/家家搬了家……”近日,三峡坝区宜昌市夷陵区女作家彭小琴的长篇小说《雀尕飞》由团结出版社隆重推出,填补了三峡移民题材优秀长篇小说的空白。

我们先来了解一下《雀尕飞》的内容梗概:三峡红叶村有一位名叫韩路的美丽女子,本是一名弃婴,被六岁的土根捡到,后由村书记韩成虎收养。长大后,韩路跟望天恕相爱,不慎怀上了孩子,但是已参军入伍的望天恕却写来绝交信(数年后才知道他是腿残截肢,因而来信假称攀上了首长的女儿)。老实善良的土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仅冒险救下自杀的韩路,进而还毫不犹豫地跟她结婚。韩路生下与天恕的女儿多多后,却发现多多患有母猪疯,疑心她跟天恕是姐弟近亲相配的苦果,因而不敢面对这种残酷的事实。后来韩路和老公土根带着多多来到了东湖市铸钢厂,并切断了与家乡红叶村的一切联系……

笔者拜读《雀尕飞》,爱不释卷,认为这部作品确属三峡移民题材的重大收获,是从三峡里飞出来的一只最美“雀尕”。首先从思想内涵来说,它堪称一部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佳作,而彭小琴的写作,则是“以人民为中心”的写作。

韩路和土根夫妇,是三峡移民的典型代表,从他俩的身上,我们看到诸多的美德。韩路既善良又持重,既热烈且内敛,敢爱敢恨,颇具才华。她爱望天恕,而后者因为是孤儿读不上高中,她便拿养父韩成虎给她的学费,让天恕上了高中,自己却放弃学业,其牺牲精神令人感喟。面对镇教育站白站长明目张胆的引诱(可能会有转正和结婚的机会)和性侵,她挥手打了白站长响亮的耳光,也打碎了自己的代课老师岗位。来到东湖市铸钢厂,几位女性为进办公室当秘书而明争暗斗,但是韩路却激流勇退,安于在食堂当“烧火佬”。后来铸钢厂在走下坡路时,厂长孙厚德提出为韩路专设供应科(从原来的供销科分设出来),韩路也并不动心,谢绝赴任。就是这样一位可敬可爱的三峡女子,却一直受身世之谜的困扰,虽然她最终找到了生父,但是她的爱情却成遗恨。韩路的人物形象,令读者不难联想到雨果《巴黎圣母院》中的爱斯梅拉达,二者同样都是饱受命运蹂躏,但都热烈勇敢地追求爱情,并在滚滚红尘中保持着一颗美好洁净的心灵,都是美与爱的化身。

土根是一位善良、自强、坚执、宽容的三峡汉子。他和韩路与孙厚德一行的巧遇,就是因为在三峡的江边天黑了,遇到孙的车熄火了,他乐于助人,主动上前帮忙修理,才结下的奇缘。在铸钢厂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率先借钱买电摩,开启了一条自主创业之路。他生得黑丑,即使结婚时穿上新西装,在韩路眼中也是“一只五花大绑的粽子”,但他却对韩路一直爱得痴狂。他的形象,也正酷似于法国作家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中的“钟楼怪人”卡西莫多。土根不顾自身危险从老虎嘴江水中,从葫芦包蜂巢下,数度勇救韩路生命,而卡西莫多也曾奋不顾身地从绞刑架上救下了爱斯梅拉达。土根跟卡西莫多一样,长相丑陋,跟女主角形成了强烈反差,爱得同样卑微而痴狂,同样催人泪下。

爱情是人间最美的风景。《雀尕飞》中的男女主人公们,几乎无一例外的无法得到真正的爱情幸福,全都是百孔千疮,但是他们却都以飞蛾扑火般的姿态在追求着。爱情,永远在路上。韩路爱天恕,却在追寻身世之谜的过程中了解到天恕是亲弟弟,因而他俩的爱情进入了绝境;韩成虎爱杜鹃,杜鹃却被母亲逼回城结婚;孙厚德爱妻子杜鹃,却不能忍受杜鹃怀了“野种”;陈玉兰爱韩成虎,命运却安排她嫁给望祥和,最后她跳下望夫岩;春花从小爱上土根,但是傻呆呆的土根却绝不会接受……这里要说,在对待爱情上,女作家比起男性作家,一定有着更多、更深刻的体悟与表达。

《雀尕飞》除了是一曲人性美的颂歌,也还有对社会乱象和人性恶的深刻批判。厂长孙厚德是一个复杂而丰富的人物,他有善的一面,但是他对移民企业管理不善负有直接责任,对移民安置经费有巧取豪夺的迹象。还有本书的一个罪魁祸首石磙,他是杜鹃继父之子,他多次性侵妹妹杜鹃,造成了杜鹃及其女儿韩路乃至丈夫孙厚德等人的命运悲剧,但是他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雀尕飞》在艺术上也是一部可圈可点的厚重、圆熟、精巧之作。第一,它是一部引人入胜的爱情悬疑小说。围绕着韩路的身世之谜,它层层设置迷宫,悬念丛生,曲折回环,然后又抽丝剥茧,一一解开。其中主要通过三次讲述来揭密。先是二秀姨妈向她讲述了养父韩成虎的不好,天恕其实是韩成虎之子(故事发生在杜鹃回城那一天,韩成虎醉酒,摔伤了妻子李长芬导致三儿流产,而一直爱慕他的玉兰与他同醉而怀孕);再是由关医生(是亲手把仅三个月的韩路抱到红叶村丢弃的)向韩路讲述她疑似杜鹃与韩成虎之女。这样,引导读者一直误以为韩路与天恕是亲姐弟,而多多的母猪疯与此遗传病有关,直到最后找到杜鹃的“死亡日记”(第三次讲述),才还原真相,并来了一个有力的反转,原来韩路是孙厚德之女。

第二,整体象征手法成功运用,增强了作品表现力。“雀尕飞”是一个地域色彩极鲜明的意象,具有“即使在寒冷的冬天找不到吃食仍然不肯像燕子一样离去”(杜鹃“死亡日记”)的禀性。书中韩路、土根、多多是三峡雀尕,还有陈春花(寡妇)、杨小小、何向东、大柱、桂子(鬼子)、盼盼、泥鳅等几十位三峡移民也都是三峡雀尕。雀尕虽然卑微渺小,无法对抗命运的荒诞安排,但是仍然对故土一往情深,充满眷恋。或者换一种说法,总是在吊诡的命运底色上,才能凸显出三峡人的善的光芒。本书既是对三峡雀尕的讴歌,也弥漫着一种深刻的悲悯情怀。此外,还有红叶、黄牛岩、望夫石、老虎嘴这些意象,在书中也广有运用,很有艺术价值。如红叶意象反复出现,使得全书敷设了一层鲜亮的色彩,适度冲淡了韩路身世的悲苦和因此而带来的沉闷,也产生了一种反讽效果。

第三,巧妙处理标题和结构。全书大量采用了意识流的手法,让三峡红叶村和迁入地东湖市铸钢厂交替呈现,既大胆穿插又让人觉得巧妙妥贴。八章的小标题则别出心裁地借用了唐代诗人元稹的《离思》,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进行拆卸,重组成各章小标题,它们都非常切合各章的主题和内容,显得多么雅致,令人赞叹。

第四,作者的语感非常好,语言既结实又有弹性,精美耐读,极富表现力,尤其对于三峡地区方言土语善于熟练运用。“我把白菜滋啦一声倒进锅里,提着锅铲狠狠地抽它们的嘴巴子,鲜脆欲滴的青叶子立马就蔫了。”

据了解,《雀尕飞》是彭小琴的长篇小说处女作,她一出手就是如此精品力作,成为三峡地区小说创作的一个高峰,不由得令人惊艳,而笔者由于水平学识所限,以上所提涉到的仅仅是她作品诸多妙处的一勺而已,无法涵盖她的作品本身的丰富与深厚。我们有理由期待着她的下一部力作,一定会给读者带来更多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