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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欧鹏  2018年01月05日17:00

童年记忆很模糊,却更让人留恋。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在别人眼里也许很乏味,于自己却清新而亲切。正因为童年是我生命中最遥远最留恋最清澈的记忆,我很想用最朴实最纯净最欢欣的言语来描述,把那一段记忆真实地记录下来。我认真构思,努力回忆,笔下的文字也前前后后写了很久。回过头来看,无论是最初从笔尖流淌出的美丽线条,还是后来用电脑轻轻敲击键盘的美妙音符,那些夜晚,已经成为一段美好的记忆。从乡镇参加工作一路奋斗到如今,总是借口工作太忙,在繁琐的事务中,能够静静地追忆往昔并沉醉于美好言语的感觉里,真是一种奢华,那感觉,真好!

童年,是爱做梦的纯真年代。追忆童年,细细记忆自己从前可爱的样子。

读别人故事时,常常惊叹笔者对久远年代细节的描述,真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清晰的记忆。这或许也不算是什么奢望,许多悠远的往事其实都忠实地记录在大脑中,可是尘积已久的记忆就如深藏大海底的百宝箱,就知道它在那里,却怎么也潜不到底。常常做梦依稀近在箱前,想看个究竟,可是岁月的手将我一次次拉了回来,总是不能完全打开。

回想起来,我所能记起的最遥远的场景是坐在母亲的讲台前,看着几十个比我大的农村孩子正专心听母亲讲课。母亲正值文革时从阆师毕业,在乡下的一个村小教书,父亲参加工作更早,和母亲相识相爱时,已经在中心场镇中学教书。父母敬业精神是得到从乡镇到县上的充分认可,年年的先进是必须的,父亲曾是县教育代表,母亲曾是县人大代表,以至若干年后父母退休时,校长还多次力劝父母继续留任,再带一批年轻教师,这已是后话了。

我的童年便在跟随母亲讲台前渡过,少了与同龄孩子一起嬉戏,更多的是听到一遍又一遍的读书声。站在母亲的讲台边,每每看到几十双认真的眼睛,我从心底为母亲感到自豪,似乎自己也伟大起来,这种自豪感伴我渡过了整个童年,一直有一个愿望长大后当一名象母亲一样受人尊敬的教师。

七十年代的乡村小学条件艰苦,学校教师除母亲外都是本村的民办教师,下午放学后都各自带着一队学生在嬉闹中散去,偌大的学校只留下我和母亲。晚上我早早躺在床上,看着母亲的背景在煤油灯下批改一摞又一摞的作业,只感觉到母亲有做不完的事,困了还回过头给我讲一个小故事,算是给我的奖励,也算是给自己片刻休息的机会。那时的我很小,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在听到母亲讲给我大灰狼的故事后,还能一个人跑到外面土操场上洒尿。当年的村小是什么样子,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记忆中满山遍野全都是松树,于是我的小名就铭记着那座山上长得最多的树——松,母亲教给我的儿歌记忆犹新就是那首“小松树快长大,绿树叶新枝芽,金色的太阳照耀着你,快快长大,快快长大,快快长大……”,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总认为那首歌是为我唱的。

多年后,父母回到了老家所在的乡镇完小工作,在那里我又度过了一段愉快的童年。直到今天我还能依稀记起当年学校的格局:在嘉陵江畔,一条长长的石梯上去,是较宽敞的操场,紧靠大山的教室和宿舍是长排的平房。斗转星移,时过境迁,当年那些镇上算是最好的房子现在已经没了踪影,因建亭子口电站拆迁,枯水期依稀还能看到操场的轮廓,记忆中那依然是我乐园,夜深人静时,我偶尔还会在睡梦中畅游回到儿时。

每每父母放假,我便回到老家和婆婆一起度过。我在真正懂事之前,一直是调皮捣蛋的家伙,婆婆为了带我,添了不少皱纹。不过据说我虽然顽皮,却也十分讨人喜欢,婆婆又特别喜欢我,在她身边给她带来了许多开心的时间,笑一笑那些皱纹就都舒展开了。每次我离开时,婆婆哭得很伤心,她舍不得我走,可那时农村还在靠争工分过日子,她没有更多的时间照顾我。爷爷解放前夕就去世了,婆婆一人养育了父亲六兄弟姊妹,有一个是收养的孤儿,那年代家里多一张嘴,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但要强乐观的婆婆每每提及时总说“熬过来了!”,我从心里佩服婆婆的要强乐观和那满满的爱。婆婆的养子在父亲几兄弟姊妹中年龄最长,响应国家号召参加自愿军在朝鲜战场牺牲,尸骨未寻,家乡只有他的衣冠冢,县上建立功勋馆的英名堂中永远铭刻着他的名字。婆婆每月从政府领取几十元的抚恤金,是她养子生命的回报和安慰。

多年以后,我初中还未毕业时,婆婆安静地走了,我没能在她生前见最后一面,听父母说,她要走的那段日子一直在念叨着我,我不是婆婆唯一的孙子,她的孙子有很多,但她给我的爱却是最多的。当我见到婆婆时,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熟睡般安祥,操劳一生该好好休息了。参加工作后,我很少回老家,回去了都要到婆婆的坟前看一看,想想那遥远而又似乎近在眼前儿时的记忆,那一刻眼眶开展湿润,默默地望着坟头,真希望能把我心中的感激和留恋告诉她,真希望她能在九泉之下能感受到孙儿永远的爱。

顽皮是童年的标签。很自然的,我的顽皮带到了家乡的学校,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我和其他教师孩子玩耍的足迹。我们的最爱除了常见的打弹子、捉迷藏、抓知了、推铁圈等,还有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游戏和玩具。家是我的另一个开心场所。我收集了形形色色的土玩具,没有小狗小猫洋娃娃之类的东西,更没有汽车火车坦克积木之类,当时经济条件还很差,父母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元,那些洋玩具只是在图书上见到过。儿时的我很不懂事,把平时玩耍时拣来的乱七八糟的小玩艺,将家混乱得象个手工作坊。

父母的呵护陪伴着我走过了无忧无虑的岁月,让年幼的孩子感受到了人世间那份平凡而又伟大的爱。长大之后,在异乡只身影单奋斗的岁月里,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离故乡多远,那份爱就象黑暗中疲惫旅人眼里桔黄色的灯火,充满了温馨,充满了宁静,让孤单的我在这个世界上永远能够看到光亮,看到美丽。我长大之后很少落过泪,但有时在梦里见到父母明显变老了,醒来后泪水就怎么也止不住。每次回老家我心里都有点紧张,怕发现父母比上次见到时老了,但父母的确渐渐老了。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渐渐地我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学校对于大山的孩子是相对开阔的天地,因为长期和父母生活在学校,学校的生活在我眼里并没新鲜感,在父母的影响下,我还是深深地喜欢上了学校里所有的课程。每个学期拿到新课本我都是如获至宝,爱不释手。随着识字的增加,父母给我买来了一些课外读物,特别是我最喜欢的小人书。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那些课本和课外书籍让充满好奇心的孩子的视野越出了狭小的生长环境,让我看见了“外面的世界”,让我知道云层背后隐藏着灿烂的星空,让我从此喜爱上了气象万千、缤纷夺目的大自然。我曾经保存了大部分的小学课本和课外读物,可惜后来多次搬家,那些书本终于还是没能躲过岁月的洗礼。

有一句老话叫做 “知足常乐”,当时各方面的条件用今天的标准来衡量殊不足道,但正因为此,大家会为点点滴滴的小事而欢欣雀跃,兴高采烈。我记得很清楚每个大年我都会很兴奋地等着穿上新衣服。那时候家中兄弟姐妹不少,平时穿的都是哥姐穿过的旧衣服,一年能有一回穿上新衣服就象捡了大宝贝似的,心里就美滋滋的。常言道“苦中作乐”,似乎是中国贫困家庭普遍传承的家风,其实苦和乐本就是相对的,渴了的人喝白开水如饮琼浆,饿了的人吃白馒头如飨山珍。

与今天宅居高楼的孩子们相比,我随父母在村小度过的岁月充满了原创无任何加工的乐趣。房前屋后鸡犬相闻,田间水畔鸟雀飞舞。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是我玩伴。田间院落的鸡,池塘里游弋的鸭,空中盘旋的蜻蜓,枝头树杈鸣叫的知了,列队觅食的蚂蚁,乃至草丛中的蚱蜢和石缝土穴中的蛐蛐都是我“关心”的对象。每年夏季农忙时节,堰塘的水被放出来插秧,浅水区捕鱼便成为我们的一大乐趣。方法很简单,用没底的旧背篼一次次倒扣水中,俘获来不及逃走的鱼儿,当伸手抓住鱼的那一刻,那鲜活的获得感无与伦比。回忆中的童年是滤光镜下的鱼舟晚唱图,朦朦胧胧看不清细节,但却有一种无可言状的美,美得让人沉醉,让人眷恋。

我小学念了五年,赶上五年制的末班车了,因为我初一时恰逢全国小学统一改制六年。不过人生的得失很难单纯以年月来衡量,小学在我记忆中充满了求知的开心和喜悦,上学开开心心地听课,回家快快乐乐地玩耍,学期末盼放假,假期末盼开学,一年四季都在美好的憧憬中度过。年轻是无与伦比的幸福,那时候心中满是美丽的梦幻。不象现在年岁大了,许多东西错过了就再有,那时候未来就在前面,每个梦都在前面,每个梦都仿佛伸手可及,就象窗前悬挂着的风铃,每一次的回应都那么清晰。

岁月的年轮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转着,浮生若梦,往事如烟。我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最快乐时光是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候没有富裕的生活,总觉得世界很完美,那时候没有见过繁华的都市,却觉得生活绚丽多彩,那时候的我懂得很少,却也因此而深信人世间充满了善良和爱,婆婆的大爱、父母的慈爱、小伙伴的友爱。只要时间许可,每年春节我都回老家看看,山村近几年变化很大,童年的景物渐渐地在长辈的叙述中很难回到原状,在冬日的阳光里我仿佛又看见我和堂兄弟们绕着大水田玩耍的身影;仿佛又看见了昔日我们玩过的小石堆、搭过的小建筑、牵过的牛;仿佛又听见了伙伴们打仗游戏的喊杀声 ... ...

夕阳渐渐地拉长了我的影子,山村的夜晚仍然是那样宁静,以不变的节奏默念记忆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