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在张北写诗的诗人——读柴立政诗集《匠生活》

来源:文艺报 | 杨志学  2017年12月27日07:28

位于北京西北方向200公里开外的张北县,历史上曾辉煌地成为元中都所在地。如今,那里仍然有元中都遗址留存。这或许是张北县引以为骄傲的一页吧。当然,除了历史人文景观,张北的自然风光也有可圈可点之处,比如著名的中都草原——距离北京最近、纬度最低的天然原始草原,就吸引着北京及周边的大量游客前往避暑观光。不过,张北最吸引我的还不是这些。我知道张北并不时会想起它,在于那里生活着我的一位写诗的兄弟,他叫柴立政。

说起柴立政写诗,那可是有些年头了。早在上世纪80年代,他就加入了诗人的队伍。他早年的诗偏于写实,很有生活气息。比如他写于1990年的一首叫做《小镇》的诗:“小镇的街窄窄的/小镇的人熙熙攘攘的/小镇的风被叫卖声吆喝柔了/小镇的太阳被叫卖声吆喝热了……/谷雨刚过,塞外坝上/就被早早地喊出一片绿来”。这首不长的诗,抓取一些典型的集市场景并运用排比句式,一下子就勾勒绘制出了具有浓厚地域风情的北方小镇生活画卷,有着鲜明的时代气息,显示了作者对生活的敏锐感受力和良好的诗意转化力。立政早年的写作,得到了《诗刊》老一辈编辑家如朱先树、王燕生等人的肯定和指导,也很快在报刊上发表了诗作。那是一个诗歌比较兴盛的时代,有各种各样的新潮、时尚或实验性写作在诗坛标新立异各领风骚。但立政并不盲目跟风。如果没有他真正悟透并真心接受的方式,他是断然不会采用的。90年代新诗潮渐渐退潮后,立政的诗歌写作也暂时消歇。

大约在中断诗歌写作约10年之久的新世纪初,柴立政又亮出了他的嗓子,仍然一往情深地歌唱他生活的故土:“一场风,一阵雨/湿润中听草的呼吸/坝上草原一下子展开了绿/放牧汉子抽鞭响在空中/跑过一团团唱歌的白云”。(《坝上草原》)这样的诗像是一幅淡淡的素描,抑或是清新的水墨画。可以看出,作者仍然在一定程度上延续着他以往的风格。但同时,诗人也在深化着自己,寻求新的超越,比如《心走在草原上》:“今年滩上的草长得真好。放眼望去/绿汪汪的,那么赏心悦目/一坡坡,一梁梁//牛在圈里,羊也在圈里/除了翩跹的蝴蝶在微风中起舞/还有腹地深处一声接一声的鸟鸣//畅游在草海里/喧嚣的忧伤悄悄退到时间背后。”相比之下,这首诗便比较内在,它不再沉浸和满足于对外部世界的描绘,而是开始向主体倾斜,表达外部世界在内心引起的感受。慢慢地,这种表达占了上风,标志着作者由传统到现代的写作迈出了更大的步子。请看他的代表作《羊的悼念》:“羊被拉进小餐馆/看见血红的眼睛和空的酒瓶/羊就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有些想念在草滩的日子/羊和伙伴们告别的时候/那些花伤心地哭了/羊的疼痛在阳光下一点一点晒着/寒风中谁叫了一嗓子//声音猛扑过来 扔向空旷的原野”。

此诗写于2006年,关注点不再是草,而是草滩上的生灵——羊。然而这里的“羊”,不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羊”,而是走向生命尽头的“羊”。作者聚焦的是羊的悲剧。这首不足10行的诗蕴蓄着巨大的爆破能量。诗人构思的着眼点,是在动脑子反复思虑甚至是转了几个弯以后确立的。比如,最初的考虑可能是要客观呈现羊的悲剧,让血淋淋的场面说话,但作者又觉得这样不能充分表达人的愤怒和哀悼情绪;所以第二步的调整,可能是从人的反应角度来表达对羊的命运的愤愤不平;但诗人转而又觉得,这样的表达不免有些俗套,而且正面直接的呐喊不一定就有力量;最终诗人决定从羊的眼睛、羊的心理、羊的感情角度来呈现这场悲剧。显然,这样的表达更冷静节制,也更有力量。结尾“声音猛扑过来,扔向空旷的原野”也非常耐人寻味:这“声音”是谁的?诗的叙述具有明显的复调效果,让人掩卷遐思。

从诗集《匠生活》看,柴立政的写作仍在交叉使用着“传统的”和“现代的”两副笔墨,并逐渐以现代性笔法为主。集子里的作品更加丰富多样,不乏让人眼睛一亮的精彩之作。比如一首叫做《金鱼》的诗:“这条黄色中带有些红的金鱼/睁着眼,在鱼缸里/送闭上眼的岳父出家门后/它身上掉了两片鳞/鱼没什么,还是那么快乐/我看见水的疼痛//柔软中,叹息如尘/下午的阳光也像死了一样”。

此诗处理的是日常生活中生老病死的悲剧。写“岳父”的离世,是通过鱼缸里的金鱼来折射的。金鱼“还是那么快乐”,而水在疼痛。再把眼睛放开一点,就看到“下午的阳光也像死了一样”。这就是现代诗的笔法:重感觉、重直觉,把事情变着法子、绕着弯子来说,而言辞又总是尽量节俭。

不难看出,柴立政对于诗歌的现代性已经有了比较深刻的领悟,并在努力追求着更高的境界。而他诗歌中略显传统的笔法,多用于处理一些带有主旋律色彩的诗作或者歌词一类的作品。诗集的最后收录了作者10多首歌词,别有情趣和韵致,体现了诗人艺术才华的多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