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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龄、章谊《书影月痕》:读书与远游,彭龄伉俪的人生风景

来源:文艺报 | 叶廷芳  2017年12月25日07:16

《书影月痕》全书共分四辑,共60篇。它们包括了作者彭龄伉俪几十年的散文精华,浸透着夫妇俩几十年在外交和文学上所付出的才华和智慧乃至做人的风范。

《书影月痕》的作者作为在国外工作多年的外交官,自然经历过不少激动人心的事件,接触过不少官方或民间的优秀人物,并将其诉诸笔端。例如《天涯尽知音》一文,写的是作者受托将冰心翻译的黎巴嫩大作家纪伯伦的《先知》的中译本带往黎巴嫩一个叫布舍里的地方的纪伯伦博物馆,期间经过许多曲折,在诸多认识与不认识的热心人的帮助下终于如愿以偿,读后让人获得一种雨过天晴的喜悦与宽慰。作者还在叙利亚对中国最友好的德鲁兹人中发现并结识了“阿拉伯的白求恩”,即著名诗人奥贝德。他后来应聘来到北京大学东语系任教,一待就是12个春秋。除教学外,还参与了许多我国重要的翻译校订工作,把他最好的年华贡献给了中国的教育和翻译事业。读后你会觉得,说他是中国的白求恩一点都不过分。

作为有身份的外交官,作者自然有机会接触国际上的某些风云人物。其中最生动的记述莫过于他与第六任联合国秘书长、埃及的杰出外交家加利先生的结识了。这位于上世纪90年代在任期间(1992~1996),三天两头在几十亿观众的电视屏幕前露面的国际长官,到1999年已是第10次来中国。但当他见到作者夫妇时并不因对方不是高官而止于寒暄,而是驻足长谈,且态度极为亲切友好。除了彼此语言相通,显然跟交谈的主题——中埃友好有关。当温文儒雅的彭龄夫妇告诉对方曾在埃及工作了4年,并恭恭敬敬地将他们的著作《埃及漫步》呈送给他时,加利先生顿时眼睛发亮,不顾语言障碍,立刻一页一页地翻阅起来,因为书中的许多照片中有不少他熟悉的人。最为动人的是,最后当作者夫妇俩递上本子请加利先生写几句话作为留念时,他并不像一般人那样大笔一挥了之,而是请他俩将本子留下来,等他签好后让埃及大使转交给这两位可信赖的新朋友。不久夫妇俩果然从大使那里收到了加利先生那恭谨的、充满中埃友谊的美好题词。

不过若将外交家与作家这两种身份加以衡量,彭龄夫妇最本质的身份恐怕还是后者。因为外交官是国家授予的职责,而写作则是出自自己的天赋,加入作协更是自己的自觉要求。那么在《书影月痕》中涉及最多的题材是文学就不足为怪了。从他父亲为之付出毕生精力的俄苏文学到他自己专业所在的阿拉伯文学再到对我国文学影响最大的西方文学,那一篇篇阅读心得常常伴有深入细致的艺术分析和独特感受,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至于某些亲身经历或直接参与的事件,读来更令人刻骨铭心。如《带不走的那份沉重》,内容丰富而复杂。它不仅赞颂了前苏联时期写《暴风雨》《解冻》《人、岁月、生活》等的大作家爱伦堡伟大而沉重的一生,而且还对他父亲早期革命翻译生涯的故事做了揭秘性回顾。

《书影月痕》涉及的多位西方作家中,看来作者最为钟情的是浪漫主义作家,尤其是英国的那三位早夭的青年浪漫主义诗人。难怪刚读完专写拜伦的那篇佳作以后,又发现还有一篇把这三位诗人作为三位一体来写的妙文《罗马三月悼诗魂》!而机缘恰恰是由于作者参观罗马西班牙广场的“三位一体教堂”而意外发现其近旁的这座小三位一体纪念馆。它原本是济慈的故居,后来上述诗人们的粉丝把这座三层小楼的第二层买了下来,设立为三位诗人的共同纪念馆,不愧是有识之士功德无量之义举。19世纪初的欧洲浪漫主义运动以美学之贡献而言当首推德国浪漫派,她最早透露了20世纪的美学先兆。但若论时代豪情之强烈、推动历史之进步而言则无疑是英国浪漫派,其中尤其是上述三位青年诗人。他们对于封建复辟势力、社会黑暗和殖民统治不共戴天!而且他们这种强烈的反抗精神并不止于诗歌创作,亦诉诸于行动,即鲁迅所说的“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当年身处“黑暗如磐”的祖国的鲁迅,窒闷于“铁屋子”里,充满急欲要把它凿穿的强烈反抗情绪,因而与上述浪漫主义诗人产生强烈的共鸣。他当年写的《摩罗诗力说》(1907),呼唤“大呼猛进的斗士”,其楷模就是这批“撒旦”式的浪漫主义诗人,尤其是拜伦。无独有偶,视“行”甚于“言”的德国文豪歌德亦对拜伦赞美有加,显然这跟拜伦身体力行,最后死在反抗殖民主义的希腊土地上有关。三位青年诗人以拜伦的年龄最大,雪莱小他4岁,济慈又小雪莱3岁。但他们离世时,次序却倒了过来!而最后离去的拜伦,天年也不过36岁!对于文学星空中这一小群彗星式的天才,全世界的文学爱好者无不在赞美之余,深深地感到惋惜。如今《罗马三月悼诗魂》的作者以其亦喜亦悲的笔调,舒解了读者心中久久难以排遣的遗憾,读之岂不快哉!

《书影月痕》的两位作者毕竟都是阿拉伯语专家,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向读者介绍阿拉伯文学中的精华,首先是那些与他们有直接交往的作家。他俩确也没有辜负读者的期盼。除了前面提及的诗人奥贝德教授以外,还向我们推荐了两位世界级的大家——叙利亚的阿多尼斯和埃及的马哈福兹。阿多尼斯也是黎巴嫩一条负载着诸多文化蕴涵的古老河流的名称。从这点上可以看出他的气魄及其作品的精神气质。但他有多年的西方(法国)学习背景,还成了巴黎大学的教授,有扎实的理论功底,故他对阿拉伯的传统文化首先持反思态度,称自己“是犹如中国鲁迅那样的批判者”。与此相关,他也崇尚主张价值重估的尼采。不难想象,批判和反抗成了他的诗歌创作的主旋律。同时,他的诗歌形式也是现代的,先锋的,因而是世界的。因此,他先后获得多项重要的国际奖项,包括一项2013年中国第四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授予的“金羚羊奖”。说来也巧,笔者作为该诗歌节每届组织工作的参与者之一,也是金羚羊奖的评审委员。在投票之前,就听熟了评委们对阿多尼斯的众口一词的高度评价。故在读到《书影月痕》对阿多尼斯的诗和人的评说时,深感共鸣。

《书影月痕》的两位作者曾出使埃及4年。他们与埃及文学的往来最堪欣慰的莫过于与埃及文学泰斗马哈福兹的结识了!这是阿拉伯世界惟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而他始终平易近人,接近民众,每天上班来回步行,一路上随时与人打招呼搭话,沿途成了一道生动的人文风景。难怪他读到老舍的《骆驼祥子》喜不自胜,两颗贴近百姓的心很快紧贴在一起。也因此很快与这对来自中国的新朋友拉近了距离。最后他竟然带着因受重伤而颤抖的手为这对中国朋友题词、签名留念。从这些细节中我们窥见了这位看似平凡作家的不平凡的精神世界。他与以上提及的几位阿拉伯民族精英一样,鲜明地透露出中阿两个伟大古老民族之间的共同的精神情怀。

以上写的不过是随意“点击”,你看已经可以说异彩纷呈。读完它吧,你会收到一个文学和文化、知识和智慧的“大礼包”!

(《书影月痕》,彭龄,章谊著,五洲传播出版社2017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