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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美好生活的意象

来源:文艺报 | 宋家宏  2017年12月25日06:49

潘灵中篇小说《偷声音的老人们》,《大家》2017年第4期

新建移民小区昭女坪的五位老人带着录音笔去偷录雄鸡晨鸣,不小心打死了人家的鸡,被当作偷鸡贼送进了派出所,潘灵的中篇小说《偷声音的老人们》由此开篇。谁都难以相信,五位老人偷鸡的原因在于“声音能治病”——小说中90多岁的钟汉大爷养了一辈子鸡,要听到雄鸡打鸣才能醒得过来。搬到新小区后,没有了雄鸡晨鸣,他再也不敢睡着。

听雄鸡晨鸣才能醒来,不仅仅是一种习惯,而是诗意生活在想象中的重现。居住在城里的高楼之后,他们要把丢失的声音找回来,要找回的不仅仅是一种生活习惯,而是对美好生活的追寻与建构。

小说由鸡鸣之声展开了各种乡村生活的声音。承载了肖家公子与歌女那娅、陈三爷爱恨情仇的忧怨的箫声,白鹤镇人红白喜事都离不开的唢呐声,跳花灯舞的音乐之声、江涛拍岸的声音、汽笛远行的声音、田野里庄稼成长的声音……聋五老人虽然有听力缺陷,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声音的回忆,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感觉声音,他在“看”声音:“他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他放羊的山岗上杜鹃花开的声音,他说每朵怒放的花都在尖叫。他还描写了那个秋天的山谷,那群被风撵动的落叶的声音。”

声音在小说中构成作品的基本意象。“声音”中融入了小说中村民们对既往生活的诗意追寻,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也融入了作家潘灵对怎样才是美好生活的思考与感悟。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快速推进,乡民们只能涌入城市,住进高楼吗?过城里人一样的生活,斩断一切与乡村的联系,就是他们向往的美好生活吗?小说中的社区干部夏晓峰整天忙忙碌碌,疲于奔命,却没有一件事得人心。他不懂得体察民情,更不懂得理解村民们的精神需求。他否定了村民们以往的生活方式,把他所认为正确的生活方式强制性地推给村民们,结果处处碰壁。这一人物的设计,表达的是作家潘灵对当前一些行政领导的思维与行为的否定。

潘灵的小说近年来关注的中心始终是乡村父老乡亲的物质存在与精神生活,他的“根”和农村、农民有千丝万缕的精神联系,对他们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有深切的了解。《泥太阳》写的是农村精神的缺失与重建,面对开始富裕起来的乡民们的生存状态,他忧虑的是精神的贫困比物质的贫困更为可怕。《一个人和村庄》赞美了一个孤守乡村的具有一定悲剧意味的乡民英雄,歌颂了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乡村精神——对土地刻骨铭心的爱。《偷声音的老人们》聚焦于美好生活的创造,温饱之后,怎样发展?过怎样的生活?有什么样的追求?这是当前以至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广大中国农民的普遍问题。作为一个现实主义作家,潘灵没有美化乡村,他笔下的许老四回到乡村去守鱼塘,去了几天就回来了,“乡下那日子,再去过,就不习惯了。特别是在这社区坐惯了马桶,现在蹲那蹲坑,不仅脚受不了,鼻子也受不了,梆臭!”乡民们同样对现代生活有向往,而且现代生活更容易成为“习惯”,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在新时代怎样才能带领他们创造符合于人的内心要求的美好生活,这是作家潘灵在小说中启示人们思考的问题。

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必然地与他既往的历史、与他已经成为习惯的生活方式、与他所处的生活环境、他所处的社会角色、与他对自己未来的梦想等等相关。认定某种方式而否定其他,强制性地推行某种方式,而不承认生活方式的多样化,不承认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有日益增长的需要,不理解他们的历史与现实,这是小说中以夏晓峰为代表的一些领导已经成为习惯的思维方式和行政方式。潘灵通过昭女坪五位老人“偷声音”的形象描写,引出的是如何带领群众创造美好生活的大问题。

偷声音,这实在是现实生活里的非常态,如何把一个非常态的事件与生活常态相通、相吻合,这对小说家是一个考验。潘灵这篇小说所描写的“声音”承载了历史,也承载了现实生活与美好记忆的冲突,还代表着对未来美好生活朦胧的向往。小说中的“声音”因此有了深度,也有了重量。正是从这些描写中我们看到了生活的深层意蕴,“偷声音”的非常态事件也就成为具有现实主义真实性的描写,达到了让读者深思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