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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槐花香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铃兰初音  2017年12月04日10:42

小时候,母亲常说有槐树的地方就有人家。

在故乡村子里,槐树是最常见的。马路边、巷子口、房前屋后,到处可以看到体型粗壮、形如云团的槐树。那村头连绵起伏的山坡上也长满了槐树,一棵挨着一棵,一片连着一片,蓊蓊郁郁,密密麻麻,顺着山势从高处平铺下来,似行云流水一般。

村南有一棵古槐,大概有一千多年的树龄了,粗粗的身躯,要七八个成年男子手拉手才可环抱。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来到村里胡作非为,就连千年古槐也不能幸免,他们想一把大火烧死这棵古槐,却不想树的躯干部分被烧空,树皮却依然坚强的存活下来。第二年春天,“老树发新芽,枯木又逢春,”槐树顶部一圆周新生出许多绿油油的新枝丫,久而久之枝繁叶茂,粗壮参天。这段传奇的经历使原本就颇具灵气的千年古槐又増添了几份仙气,越发成了人们心中的庇佑之神。因此村里谁家孩子生病,父母便会带上酒水香火,毕恭毕敬的倒上三杯酒,焚三炷香,让孩子一拜三叩认古槐为母,使其得以庇佑、健康成长。

为了保护这棵古槐,前些年,村民们自发捐款、捐物,紧挨着古槐南边较高的空旷地势盖起了一座老母堂。沿西边三层石阶上堂,正东一间面积约五六平方米的砖瓦房,内设香炉、蒲团以供过节时祭拜。北边靠树身还摆放有长条的青石板,槐树底下皆用青石板平铺,树下有石桌、石凳、石几。春夏季节,老母堂上树影婆娑,阴凉阵阵,闲暇的人们打扑克、乘凉、闲坐皆聚于此。经年累月,堂上石板被磨得发亮,从村外远远的望去,这棵千年古槐犹如一把擎天大伞高耸在村子上空。

每年五月,春末夏初,槐树便迎来了最流光溢彩的好时节。那密匝匝的细椭圆形叶片舒展开来,鹅黄、嫩绿、浅绿、翠绿、碧绿,一片绿意,染绿了村里的房子、院墙、马路。槐树上结满了晶莹如玉的花骨朵,像少女洁白的皓齿,欲露还羞,将尖尖的小脑袋藏在叶片底下。风轻轻的摇曳着它们,浅浅地,细细的,这群小精灵们日渐丰盈起来,一串串,一簇簇,在枝头忍不住窃窃私语。

农家的院子里,女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拿着镰钩、提着篮子准备捋槐花。捋槐花要趁早,花骨朵儿可食用,开了花的蕊中有了虫子是不能食用的。槐树生命力旺盛,除了顶枝以外,侧枝可以随意钩折,而且是越折长的越旺。攀在槐树上的男人们,敏捷的钩着槐花,树下的女人们,有的捡拾,有的坐在板凳上娴熟的从槐枝上捋着槐花,一串串、一片片、一层层洁白的槐花花铺满了粉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篮子,白如莹雪,清纯到令人心动。

然而最令人心动的还是母亲亲手做的食物。槐花花炒鸡蛋、槐花花拌菜、槐花花煎饼、槐花花蒸米饭,各种槐花食物,味道清香,各有妙处,让人百吃不厌。我最爱吃母亲做的槐花花饺子。洗净的槐花花用开水轻轻一焯,便改头换面成一颗颗绿翡翠,搭配小青葱和炒鸡蛋,包出晶莹剔透的饺子,咬一口便满嘴留香。母亲还会将剩余的槐花花用水焯过后晒干储存起来,冬天做美味的槐花花包子,吃起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母亲常说,槐树是救命树,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家户户没有吃的,尤其是青黄不接的日子最难捱,幸好村里槐树多,吃了槐花、吃槐叶,一茬一茬的捋着吃,这一棵棵槐树默默养育了村里那一代人。

初夏的阳光总是格外耀眼,金灿灿的照着万物。三两天时间,槐花花骨朵儿就饱涨到了极限,一阵风飘过,它们便笑开了花,一簇簇洁白的小花朵你争我抢,竞相开放,放眼望去一树树花开,花开一树树,白的耀眼,如同树上积满了白雪。有时下午才刚刚捋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晚间一走出屋子,立马就嗅到空气里股股清新素雅的芬芳,仿佛在一刹那间整个村子里的槐花花都盛开了,香味四处飘散开来,头发里、衣服上、被子上都浸有淡淡的清香,久久弥漫,沁人心脾。

槐花花期一到,养蜂的男人开着皮卡、带着女人就来了,在村头山脚下的青草地上支起简陋的帐篷,三四条板凳支起几块木板就是床,他们从车上搬下蜂箱,一排排摆放整齐后,家就算安顿好了。上万只蜜蜂在满山槐林里嗡嗡的忙碌着,进进出出,一整天都在采蜜。傍晚时候,皮肤黝黑的男人和身着花衣的女人带着帽子裹着薄纱在蜂箱旁劳作着,红彤彤的夕阳染红了西边的云彩、染红了山坡、染红了养蜂的人。

五月的风清爽而多情,越过山坡,漫过田野,穿过胡同,惊扰了一树树花开,槐花仙子们芳心大乱,于是奋不顾身、洋洋洒洒的紧紧追随着风的脚步而去,马路上、巷子里、院子中都铺满了洁白的花瓣。如若此时遇见一场温柔的雨,满街满巷都环绕着槐花雨,整个村子都被流淌的诗意芬芳。

哦,五月的槐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