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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无非是世界,无非是“我”
来源:文艺报 | 汪惠仁  2017年11月24日07:00

在一次行业培训的场合,认识了沙地黑米。

当时的情况是分组讨论。坐满了嘴里码洋过亿的人,并且他们表示还要往前冲,他们把时间和对应的事业台阶勾勒出来,很清晰——你可以想象,成功者谈论成功时的轻松和喜悦,就像天津人泡了热水澡后再咬个沙窝萝卜那样,神定气闲,风淡云轻。在行业之眼里,文学编辑要和他们竞赛。

忽然就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来自沙地黑米,她是惟一在这个场合还在说着“文学”的人。

后来就读到她很多的文字。

“我”的故事,他人的故事,个旧,北大,桂林,她的追忆是有限的;她的特别韵味来自于,她将远方、更远的远方隐藏起来,她将自己内心的释然同样隐藏起来——她知道做一个抽象的高人是危险的,她也不想在故事里点缀教义。

我们需要在“津津有味”里发现她,我们需要在“难以割舍”里发现她。

在《彩云追》里,沙地黑米给我们提供了两类细节。一类细节在“津津有味”的细节群里;而另一类,则是孤立的细节,不是因为“难以割舍”,它们早已消失于时光之流。

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兴致来追忆那么多的琐事?我有时想这么问问她。小学到大学的事她仿佛都记得。她对一个北大美人的探究精神让我愧疚。我不也是念过那么多年书吗,记得的事却是那么少。世界在她那里是“津津有味”的细节群——这是沙地黑米了不起的地方,没有反叛什么,把世界置于“朗照”之中,似乎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就是我们注定要沉浸于其中的世界,难以概括的世界的本质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细节。她翻看着照片,忽然拍着北大美人的肩膀,说:“这就对啦,你像你外婆。”这种声音,对我、对所有妄图概括世界的人都是一种棒喝。中国现代以来之随笔写作,因其伴随国家现代化的整个过程,写作者总是难以克服基因般的意识形态的冲动,我们热衷于幻觉中的“应该”之世界,而对于“怎样”之世界则常常丧失观察与体会的兴趣。沙地黑米给了我们这样的机会,在“应该”之世界流浪之后,我们终究要回到“怎样”之世界:世界就在那儿,一个一个的细节构成了它,就像一个一个问题构成了生活。

沙地黑米的文字里还有另一类细节。那些细节当然也是安放在这个世界之中的——只不过,和庞大的世界相比,它们显得脆弱而孤立,一个津津有味的讲述者回到她自己那里的时候,她呈现给我们的又只能是那些“难以割舍”的细节。犹如古人之放鹤,捉住是为了放送,留下一笔,意在呈之于苍茫。

她写一个早逝的同学,恰恰不表露半点浓情,悲痛也不剧烈,而哀伤却是漫长:这早逝的同学与沙地黑米并无深交,细节仅仅是,那个模糊的身影隔着马路与自己平行着去学校,后来马路对面的人就消失了。

她写自己少年时刹那的暧昧的情感体验,也是极简主义的笔法,令人回味无穷。背景是中越边境战事,军地联谊,她记得那个战士在开赴前线之前对她的意味深长的叮咛,这直接导致了战事之后军地再度联谊时,那个小小的沙地黑米已经酝酿出自己不能承受的羞怯,她躲在门帘的后面不敢与那战士相见。

无非是世界,无非是“我”。沙地黑米说的就是这两件。

“温情民谣叙事”,我想给她的随笔一个这样的总称号。

(《彩云追》,沙地黑米著,漓江出版社2017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