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每个早晨都有不同

来源:中国纪检监察报 | 高深  2017年11月24日08:53

整个社会的变化就像时钟的前进,除了秒针你看得见它迈动的脚步,分针和时针在你的视觉中几乎是静止的。

德国作家埃尔温·斯特里马特在《随想录——给艾娃》中写过一则有关“变化”的文字,生动而耐人寻味:

“每一个早晨都与其它的早晨不同,即使这只是像葡萄藤上的须子那样的微小变化。那须子在一夜之间生长出来,现在已能从我的窗口望见它了;或者像那矮小的菟丝子,昨天还含苞未放,而今天却开了花。与昨天早晨相比,今天早晨成千上万的事物已完全变了样。我也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去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观看了一场意大利新写实主义导演、现实主义电影大师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1972年应周恩来总理之邀拍摄的纪录片《中国》。这部纪录片的拍摄手法是不解释中国发生的事件,只是冷静客观善意地拍摄中国的普通人。镜头极其微观而即兴。拍摄地点都是人们常见的场景:天安门广场、天坛、长城、工厂、学校、皇帝陵、人民公社、寺庙;悠闲练太极拳的人;北京某国棉厂的幼儿园;老式公共汽车和经过创新的木偶剧……镜头从首都、河南林县,移位到被人们形容为天堂的苏州……拍出了人们像体操运动员似的在有序地运动。正如评论所说:“也许在影片中你能找到你或你父母的身影。”不能高于工资5%的房租;买一条鲤鱼还不到四角钱;操场上做广播体操或游戏的你的童年;肩挑或用人力车把各种蔬菜送进城的农民……看到这些珍贵的史料,重温这一切,忽然感到我们的生活曾经是那么简约。

最近四十多年中国人的生活、中国人的衣食住行发生了多大变化?年轻人肯定说不清楚,因为他们没有体验到变化的全过程。即使是经历过变化的中老年人,能很清楚讲出变化细节的,也多是自身和家庭的深度变化。整个社会的变化就像时钟的前进,除了秒针你看得见它迈动的脚步,分针和时针在你的视觉中几乎是静止的。对于一座城市,你天天生活在它的身边,对其变化是迟钝的,甚至是麻木的。如果你离开了这座城市,三五年以后再见到它时,会有诸多的惊奇和陌生感,感觉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先说衣的变化。中国有俗话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人靠衣裳马靠鞍”。说明人们自古就有重视服饰的传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1972年前后,不论男女老少,夏天的衬衣几乎一码白色,外衣只有黑、蓝、灰、黄四种颜色,女孩子除了幼儿园里的小姑娘有穿花裙子的,其余同男装无大差别。特别有意思的是几乎百分之百的女孩和中青年妇女,都或长或短地扎两条辫子。改革开放以前,人们的服饰几乎定了格,没有太多的选择。可是没有谁注意到它的变化,是哪个女孩在哪一天第一个穿上花裙子的,第一个剪去辫子的,还把短发染成了米黄色或其他颜色。总之,人们的穿戴打扮每个早晨都比昨天发生了若干的变化。如果形容人们现在的穿戴打扮,就如万紫千红的百花园,五颜六色,千姿百态。

再说食。那时候凡稀罕一点的食品,大多是凭票购买,定量供应,每到月初总要发糖票、烟票、肉票、鱼票、豆腐票、粉条票……如果出差到外地,还得拿粮本到粮店去兑换粮票、油票。夏天蔬菜稍多,但细菜极少,上午买大路菜基本不限量,下午只能买些破破烂烂的“堆菜”了。冬天是白菜、萝卜、土豆的世界,家家户户按人口规定的定量储存一冬天吃的菜,有些地方土豆顶粮食,买八斤土豆还要交一斤粮票。记得,“文革”后期的一年冬天,我从大庆参观归来,路过沈阳,辽宁诗人佟明光、刘镇、毕增光等要在家里请我吃饭。可是苦于谁也拿不出一桌子菜来。后来决定在佟明光家举办,每人出去弄两个菜。结果有办法的弄来点韭菜、芹菜、茄子、青椒等,一点办法没有的刘镇,只好捧着两瓶水果罐头充数。

以上说的主要是主副食品,其他水果零食等,不仅品种少数量少花样少,且一般情况下很难买到。每年春天,我都要用自行车驮着女儿到四十里外的农场去采桑粒儿,秋天到贺兰山下采酸栆,在当时这些东西都是难得一尝的“果品”了。现在吃的水平怎样,已不必我饶舌,人们到各地超市、菜市和早市、夜市走一趟,看那鸡鸭鱼肉、各类海鲜、南疆北国的四季蔬菜、叫出名和叫不出名的水果……那才叫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应有尽有。

住,变化更大。那时候多是平房,城市里两代人三代人住一间房是常态,室内没有卫生间或洗手间,早晨上公共厕所都要排队,洗漱大多是一个院子的人围着自来水龙头轮流刷牙洗脸。

我的老叔老婶居住在沈阳市小西关,解放前在一间十六平方米的房子里结的婚,后来生了五个男孩都睡在一个炕上,三十几年后老大老二老四在厂子各分了一间房,搬出去结婚另立了门户。老三老五仍跟父母住在那间老房子里。老三结婚时给他间壁出一间六平方米大的“新房”,老五结婚时挨着后窗户搭个板房办了喜事。像我老叔家这种现象当时不是个别的,房子面积不增加却一家两口人变成了几辈人,每个城市都不少见。

现在,儿女们成家时基本上都有了各自的独立住房。做父母的给儿女留下的遗产中差不多都有一项是房产。

1981年我在北京学习,有一次传达邓小平同志视察北京居民住宅建设时的讲话,其中提到,今后建筑居民住房,要考虑老百姓的洗澡问题,每户都应有个洗澡间,让人们下班后有个讲卫生的地方。听了这个传达很高兴,但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如今新建的住房基本已经达到了全覆盖。许多城市的“棚户区”只在照片里或影视资料中给老辈人留下些许记忆,给后辈人留的是家庭居住史的脚印。

行的变化尤为突出。行主要指交通工具和道路,道路包括陆路水路和空路。安东尼奥尼的《中国》里有很长一段镜头拍的是天安门前东长安大街,几秒十几秒才驶过一两辆汽车,几乎都是“北京吉普”,轿车少得聊胜于无。但是自行车不论是奔跑在路上,或是停放在停车场里,基本上垄断了交通市场,奔跑总是一条没头没尾的长龙,停在车场里则是一片自行车的海洋。此外在一些非主干道上,毛驴车大马车也络绎不绝,三轮板车和机动三轮车仍是小宗运输的主力。

据说现在的私家汽车已经大大超过了当年的自行车。我在北京时住在朝阳区新天地小区,小区有两层地下车库,院子里凡空地甚至连庭院也只留下能过一辆车的空地,其余都编号划定了车位,就是这样,小区外马路两边仍停满了无车位的车子。

1972年北京只有一条地铁,如今一二线城市几乎都有了或正在建设的地铁,北京已开通了十几条地铁。公路已实现了乡乡镇镇通,高速公路全国联网,水上运输,百舸争流,铁路线逐日延长,火车已驶过“天路”,开进了雪域高原拉萨,民航、高铁、动车把城市和人心大大拉近了,从北京到天津用不了半个小时,一篇稍长些的新闻还没看完就到站下车了。(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