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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光

来源:文学报 | 韩青辰  2017年11月08日13:52

从我最初写作开始,我的梦想就是可以用我的文字不着痕迹地抹去一个孩子埋在心底无法流出的眼泪。

我对采访过的人一般都无法忘却,英模就更不用说了。写出他们是生活的必经之路,我没有其他选择。

我更想为孩子写本“英雄书”。

创作《因为爸爸》用去了我从警二十多年的全部经验和情感。

小说以两位英模为原型,其一是靖江市公安局张金文,2009年国庆长假,他因积劳成疾倒在审讯台上脑溢血而去。

张金文的儿子果果当年十岁,黑葡萄眼睛,红苹果脸,在一群白衣素缟中,他可爱又懵懂。我忍不住抱抱他,他在我怀里软绵绵毛茸茸,小声而有礼貌地喊:“阿姨好!”他的玲珑、活泼的神气与庄严、哀痛的葬礼完全不配,果然,走出殡仪馆,他就跳上去问妈妈,“以后我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呀?”

我一口气写出三万字《西来之烛》。

每一次书写英雄,其实都是在被英雄书写。

一年后,张金文获得全省首届十大爱民警察光荣称号,果果代表爸爸来领奖,我带着几本儿童读物和他最爱吃的肯德基去看望。

他高了也黑了,他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兴高采烈地吃肯德基。他变得拘谨、羞涩,不肯说话了。告别的时候,领着他的警察伯伯提醒他:“韩阿姨来看你,你不抱抱她?”

我们的第二次拥抱让我震惊、心碎。那个毛茸茸的像刚孵出的小鸡小鸭样柔嫩、可爱的新生命,变得僵硬、呆板。我随即领悟这一年小小的他承受了多少,他被速成了。他已然深深明白什么叫失去爸爸。这四个字明明白白刻在他的额上。即使他冲我展开笑靥,我还是能看见其中的悲伤与痛楚。

警察天职是维护国家安全、捍卫法律尊严、服务人民群众,他们的生与死从头顶国徽的第一天起就属于保家卫国。他们是兢兢业业的和平卫士。而这个十周岁的孩子,正在连带承担着保家卫国之重之苦之痛。他眼眸里过早被吞噬的快乐与童趣,就是他为全社会全人类付出的最昂贵的代价。这个代价不该被我们漠视!

《因为爸爸》的另一位原型是南通市公安局尤建华。他是中央军委命名表彰的战斗英雄。名字写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英雄模范名录》,照片和黄继光、邱少云等战斗英雄一起陈列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他的英雄雕塑屹立在“济南第一团”。

转业后,老尤成为查报站一名普通民警,继续以激情燃烧的战斗精神投入琐碎繁重的工作。他带着一身病痛春天跳入护城河寻枪,午夜爬上二桥边的水管拯救网瘾少年,自费帮红军遗孀老奶奶修建房子,他从战场上背回笨重的子弹箱,仅仅为了铭记战争的残酷与和平的珍贵。

2013年初秋,他牺牲的噩耗传来。他的事迹报告会的主角是他刚刚大学毕业的儿子,他深爱却很少陪伴过的儿子。他的儿子在台上非常瘦小,口气也怯怯的,他说不出父亲多少故事,他不过是一个父亲因为工作而严重缺位跟着妈妈长大的儿子。

我在角落里无比理解他的虚弱和胆怯,当然还有痛苦。其实每个称职的警察的孩子都是父亲严重缺位的留守儿童。我又一次想起我采访过的张金文的儿子果果,时隔多年我不能忘记那两个完全不同的拥抱,它们让我不安、警醒。

公安工作是和平年代牺牲奉献最多的职业。平均每天都有一位警察在牺牲,每一分钟都有警察在受伤。或许每天都有这样一个孩子在默默地加入我们队伍之外的队伍,他们有一个悲伤的名字叫遗孤。

这些年我记忆中最深的一句话,是中少社社长李学谦在我们获得“首届金作家奖”时说的:“我们的儿童文学作家要去思索,在这个伟大的变革的时代,我们的孩子所付出的代价。”

我很庆幸我是警营记者,这个身份带着我走进了生活的深处,我看见了各种各样极端的生命,或者崇高,或者罪恶。20年来,我无数次被人问,你是警察为什么写儿童文学?我说因为我是警察我才写儿童文学,因为我发现每个犯罪都有一个问题童年。我有一个想法,假如这些人在童年阅读了所需要的儿童文学,他的痛苦被及时医治了,那么他的生命最终绝不会丧失。

我自己就是一个读书长大的生命,我所认识的文学从来不是以作家的名气、作品的销量、版税、奖杯来征服我的,而是它们首先温暖、扶持、医治了我,它们是我在这世上铅印的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所以,从我最初写作开始,我的梦想就是可以用我的文字不着痕迹地抹去一个孩子埋在心底无法流出的眼泪。哪怕只能温暖一颗童心,哪怕能够拯救一个灵魂,我一生的努力也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从前我认为我的职业是警察,我的事业是写作,而今天当我以最大的毅力完成了《因为爸爸》,那个曾经茫然无助的小果果长大成人,考取了警官学院,穿上了警服,变成一个积极阳光充满正能量的生命,我觉得我作家和警察的使命真正重合了,也许很多人写作可能是才华施展的享受,有着其他种种的抱负和追求,而我只是想让这个世界多一个健康的完全的人。

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光吧,让我们一起努力到孩子们软弱、幽暗的心灵里去做光,让我们的儿童文学永远闪烁着太阳、月亮和星星样的光芒,祝福在这条道路上虔诚努力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