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旺旺！旺旺！”

小主人丁尔旗从外面回来，刚踏进家门，就大声地呼唤。

可是没有回应，家里一片寂静。

丁尔旗的家就在德福森林的西边。这里座落着一排半新半旧的低矮的青砖红瓦房——有七八个房间呢，房前有一个土筑墙围成的很大的庭院。木制的大门朝东开。围墙前面是一个碧绿的大草坪，瓦房后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德福森林是一个很大的森林，生长着许多的树木和各种灌木，潺潺的河水从旁边流过，碧波粼粼的池塘映照着青天白云，草绿花香，是一个迷人的地方。

“旺旺！旺旺！”

还是没有回应。

“奇怪啦，旺旺去哪儿呢？”丁尔旗东张西望，喃喃自语。

旺旺是谁呀？猜猜……猜不到吧？他是丁尔旗家的小狗，小狗的名字叫旺旺。当初，丁尔旗的父亲把小狗从一个远房亲戚家抱回来时，小狗才满月，长着一身漂亮的金黄色的皮毛，非常可爱，一双宝石般圆溜溜的黑眼睛特别有神，鼻子微微上翘，大嘴巴里面长着一口瓷器般好看的白牙，耳朵像绸缎般自然地下垂，一条带有白色斑点的迷人的尾巴毛茸茸的，像天鹅绒似的，摸起来很舒服。父亲征求丁尔旗的意见：“丁尔旗，你给小狗取个名字吧。”

对！当时正值中午，是礼拜天。春天里和煦的阳光把他家那宽大的庭院盛得满满的，还把多情的柔光溢到了围墙外面，于是大地上到处都是温暖柔和的阳光。

“小狗也需要名字吗？”丁尔旗随口问道。

“当然，这样叫起来才亲切。”父亲认真地回答。

丁尔旗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小狗。

“就叫旺旺。”丁尔旗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怎么这样轻易就跑出丁尔旗的嘴巴？奇怪！哦，奇怪吗？也许并不奇怪，因为丁尔旗平时经常吃的、最喜欢吃的食品就是旺旺雪饼。丁尔旗觉得，旺旺雪饼酥酥脆脆，那香香甜甜的味道实在太妙了，叫他回味无穷，吃过了还想再吃，简直百吃不厌。

“叫旺旺？”父亲反问一声。

“是的，旺旺。爸爸，这个名字不好听吗？”

“好听。可是，光是我们觉得好听还不行，小狗也要满意才行。丁尔旗，你说呢？”父亲故作神秘地说。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火柴盒，极其优雅地划了一根火柴，点燃烟卷，巴嗒巴嗒地抽起来，然后从嘴里陶醉似地吐出一圈白色的烟雾。烟雾袅袅，徐徐向上升腾，到了半空似乎有所思虑，稍微停留了片刻，接着向四周弥漫开来，像一片轻云，继续向屋顶飘去。

“小狗，你说，旺旺——这个名字，你满意吗？”丁尔旗蹲在地上，俯下身子，左手托起小狗的一只前爪，右手在小狗蓬松柔软的黄色皮毛上来回抚摸，他煞有介事地轻声探问。

“汪，汪！”小狗叫了两声。当时，一只麻雀正从高大茂盛的桉树的枝条上飞到围墙的墙头，又从墙头飞到庭院的地上，打算偷食丁尔旗妈妈晾晒在院子里的黄豆。饱满的金子般黄灿灿的豆子安静地躺在竹条编制的簸箕里，挺着圆鼓鼓的肚皮，正若无其事、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呢。小狗见了，很着急，担心天真无邪的豆子罹遭不幸，就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麻雀被吓得掉头就跑，做贼心虚似的逃之夭夭，慌里慌张飞回高高的桉树上，喘着粗气；毕竟保命要紧，也就顾不上即将到嘴的美味的黄豆啦。

“旺旺——你听，爸爸，小狗满意啦。”丁尔旗高兴地说。

“那就叫旺旺吧。”爸爸也满意了。

这样，小狗旺旺的名字就叫开了。

“旺旺！旺旺！……”丁尔旗一边扯着嗓子不停地呼唤，一边像小侦探似的满屋里挨个房间寻找。我们知道，调皮的小狗经常同他玩捉迷藏游戏呢。小狗觉得这样好玩，很有意思。

“旺旺，你就不要躲藏啦。”

“旺旺，你出来吧。”

“旺旺，我已经看见你啦。”

“旺旺……”

丁尔旗一遍遍地呼唤，可是他连旺旺的影子都不见。

此时，小狗旺旺并不在屋里。那么，他在哪儿呢？你猜猜。猜不到吧？我告诉你：在森林深处的池塘边，小狗正在和他的伙伴们玩打水漂游戏呢。小狗左边站着小猫、灰兔、小猪和山羊，右边站着公鸡、母鸡、黑鸭和白鹅，他们在池塘边一字排开，玩兴正浓。后面黑压压站成一片的是黑鸭的朋友和亲戚，他们大声呐喊，为小狗和他的伙伴们热情地助威。

“看哪，看哪，你们看哪！我的瓦片，我的瓦片，嘿，嘿，漂得远吧？”小狗望着自己刚刚打出去的瓦片像顽皮的蛤蟆一样，在清澈的水面上欢快地跳跃着、一步一步向前漂去，他好像创造了什么了不起的成绩，兴奋地蹦着、跳着，简直忘乎所以。他还故意使劲地扭动着屁股，扯起清亮的嗓子，洋洋得意地唱起歌来：

“飞吧，飞吧，

像那敏捷的鱼儿，

带上我的祈求，

向着前方——

勇敢地飞去！

飞吧，飞吧，

心爱的小石片！

像那快乐的鸟儿，

带上我的祝福，

向着远方——

勇敢地飞去！”

“欧耶！水漂儿，我爱死你了！”小狗激动得振臂欢呼，好像初次踏上战场的小战士打了漂亮的胜仗一样得意忘形。显然，他对这个成绩相当满意。

“我的瓦片漂得最远啦！” 小狗信心满满地说，“谁都比不上。”

“那可不一定，看我的！”灰兔不服气地说。但见他摇晃着脑袋，抡开膀子，那肥胖的身体就像一只笨重的陀螺，在地上转了三圈，然后他将瓦片向池塘水面奋力打出去，同时嘴里念念有词：“飞吧！”瓦片离手而去，一头重重地钻进水里，就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没有浮头。

“哈哈哈！”引来大家一阵狂笑。

“灰兔，你跟我比，嫩着哪！”小狗恣意地嘲笑他。

灰兔气鼓鼓地盯着水面，愣了半天。但见水面上泛起的涟漪嘲弄似地一圈一圈向外扩展开来，摇荡着、晃动着、颠簸着，一圈比一圈大，一圈比一圈大。

“你们都不行，还是看我的吧！”小猫说。他把精心挑选的瓦片在身上不停地擦拭，一次，两次，三次……擦拭了很多次，又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好像要给瓦片鼓劲。然后他身体向后尽量倾斜，臂膀伸直，奋臂一甩，将瓦片向水面用力打出去。但见瓦片在水面跳跃而去，如同一只受惊的蝗虫，冲劲极大，一步一步向前蹦跳。“飞吧！飞吧！飞吧！”小猫昂着头，瞪着眼，使劲扭着身子，高兴得又喊又叫。可是第三声“飞吧”刚刚说完，瓦片好像泄了气，头一歪，就往水里沉去，再也见不到踪影。

“还是没有我的瓦片漂得远吧。”小狗幸灾乐祸地拍起手来。

“差不多，只差一点点啦。”小猫心有不服。

“差得远呢。”旁观的黑鸭直话直说。黑鸭是个直肠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

“不服？你来！”小猫气得青筋暴露。

“还是你来吧。”黑鸭败下阵来。他有自知之明，自觉不是小猫的对手，他转过头去，找旁边的白鹅说话。

接着，公鸡打了水漂，权当娱乐；母鸡打了水漂，权当怡情；白鹅打了水漂，权当助兴。小猪和山羊也加入战斗，同小狗、小猫和灰兔玩起了比赛。黑鸭的朋友和亲戚不停地呐喊，喊得声嘶力竭，喊得唾沫横飞，喊得振聋发聩，气氛很热烈。

“想不到打水漂比赛这么好玩。”鸭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只要高兴就好。”另一个声音说。

“精彩！刺激……”又一个声音说。

旋即，感慨的声音被海啸般呐喊声和雷鸣般掌声淹没了。比赛进入了高潮。

一条红鲤鱼跳出水面，看了看，没有作声，沉到水里去了。

一条白鲫鱼跳离水面，瞧了瞧，没有说话，沉到水底去了。

可是，呼喊声、吵闹声、鼓掌声和各种嘈杂声，震天动地，把水底淤泥里睡觉的一只青蛙惹恼了。这只青蛙名叫哈弗。“他为什么叫哈弗？”也许你会这样问。我只能这样回答：“谁知道呢？你问他去吧，他就叫哈弗。”

青蛙哈弗浮出水面，见到池塘边黑压压一大群动物狂呼乱叫，胡蹦瞎跳，活脱脱就像一群疯子，他气坏了。青蛙哈弗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头有修养的动物，他决不能容忍这样没有节制的无法无天的瞎胡闹！他发誓，他必须坚决制止！青蛙哈弗箭一般飞速游过水面，怒气冲冲跳到池塘岸上，他挺胸昂头，叉着腰，眼睛里喷火，那架势如同草原上的雄狮，神气十足，他粗声粗气地大声吼道：“你们这群疯子，闹什么闹？”吼声如雷贯耳。

喊声、闹声、掌声和各种嘈杂声瞬间安静下来了。地上无风，池塘边的柳树沉默着，把头歪到一边，一副自视清高的模样，好像周围的事情都与它无关。池塘像一面明亮的镜子，映照着青天白云。

“他说什么？”小狗问道。他深深地陶醉在游戏的乐趣之中，没有听清楚青蛙哈弗说话。

“他说我们是疯子。”黑鸭回答。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么？”小狗又问。

“千真万确，我听得清清楚楚。青蛙说话的时候，就站在我的面前。”黑鸭如实回答。

“是的，他就是这样说的。”白鹅也在一旁搭腔。

“我也听到了。”母鸡这样说。

“疯子，疯子，你们就是一群疯子！不折不扣，一群疯子！”青蛙厉声吼道，肚皮胀得圆鼓鼓的，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伙计们，青蛙说我们是疯子。”小猫一边嚷嚷，一边跺脚。

“我们什么地方得罪你啦，青蛙大人？”小狗径直走到青蛙的面前，脸色铁青，双目圆睁，如同黑脸张飞，直直逼视着青蛙哈弗长在头顶的两只眼睛，他逼宫问罪来了，他把“青蛙大人”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小狗气得牙齿都打颤了。

“你们妨害我睡觉！”青蛙把头扬得高高的，傲气十足，俨然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眼睛只看见蓝天上悬浮的白云。白云也许飘得太高了，并没有看见地上的青蛙；白云依旧悠然自得地悬浮着，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一丝一缕的动静，仿佛地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至少与它不相干。

“伙计们，你们听听，你们听听！高贵的青蛙说我们是疯子，因为我们妨害青蛙大人睡觉！”小狗气得浑身发抖，他不停地走动，像风车一样转圈子，最后他重新站到青蛙面前，盛气逼人，“青蛙，你知道，现在可是大白天呀！大白天，你知道吗，正是应该尽情玩乐的时候！朗朗的大白天呀，青蛙，你还在睡觉？荒唐，大白天睡觉！大好的时光呀，青蛙，你竟然用来睡觉！青蛙，你可知道，这是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子，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金子。青蛙，你这是犯罪！”

“对，青蛙是犯罪！”公鸡吆喝起来。

“青蛙是犯罪！”一大片声音附和着。

“面对罪犯，我们应该怎么办？”小狗对着大家高声嚷道，他提起青蛙的一条后腿不停地抖上抖下。而青蛙呢，他大头朝下，满脸胀得通红，像个黑煞怪，气得哇哇大叫。

“我们要严惩罪犯！”公鸡大声吆喝起来。

“对，严惩罪犯！”一大片声音又附和着。

青蛙哈弗拼命挣扎。

“我们拿青蛙当作毽子来踢，怎么样？”小狗当场提议。

“好哇！”

“太妙了！”

“真刺激！”

赞同声此起彼伏，响起一大片。

青蛙脸都吓白了

接下来，小狗和他的伙伴们分成两个队，小狗、小猫、黑鸭和白鹅站在一边，冠名“长江队”，由小狗担任队长；小猪、山羊、公鸡和母鸡站在一边，冠名“黄河队”， 由小猪担任队长。两队名称都相当霸气，他们拿青蛙哈弗当作毽子来踢。规则是：毽子——当然就是青蛙啦，在两队之间来回踢，只许用脚踢，就像踢皮球一样，但毽子不许触地。灰兔当裁判，裁判当然要公平、公开、公正。黑鸭的朋友和亲戚自愿当啦啦队，他们都很高兴，甚至有些亢奋。

灰兔赢得大家的信任，觉得脸上无限光彩。

通过抽签，长江队获得首发权。抽签是这样进行的：由长江队队长小狗与黄河队队长小猪面对面站到一起，采用“石头、剪子、布”猜拳定输赢，一局决定胜负。“猜，猜，猜！”小狗出“布”， 小猪出“石头”， 小狗赢了，小猪输得心服口服。双方没有异议，抽签结果完全符合“三公”原则。

灰兔在两队中间的地面横放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作为分界。

比赛开始了。首先由长江队开脚踢，小狗提起青蛙，往空中一抛，蛙落脚起，小狗一脚将青蛙踢向黄河队。黄河队起初队形有些混乱，队员之间碰来撞去，配合不够默契，但很快调整过来了，公鸡接到青蛙，用左脚颠了两下，传给小猪，小猪起脚，干净利落，一脚将青蛙踢向长江队……

比赛很激烈，胜负难分。青蛙“哎哟，哎哟……”在空中乱叫，从这队踢到那队，又从那队踢到这队，仿佛一只会叫的皮球，在两队之间踢过来踢过去。啦啦队情绪格外激动，觉得这是有生以来目睹过的最有趣、最精采、最刺激的一项比赛，因此呐喊声此起彼伏，撼山动地，不绝于耳。

青蛙终于憋不住了，在空中撒了很大的一泡尿，新鲜温热的尿液一古脑儿全部掉落到白鹅的头上。白鹅犹如当头淋了一瓢水，眼睛火辣辣的，像针插一样，睁也睁不开。“不好！”可怜的白鹅惨叫一声，急忙往水塘方向冲去。但见白鹅胡乱扇打着翅膀，嘎嘎叫着，一路狂跑，接着倒栽葱似的，一头插进水里。

“怎么了？”

“什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情？”……

啦啦队里交头接耳，传来了议论声，带着一个一个的问号。

“青蛙尿尿啦！尿到白鹅的头上！”小猫惊悚地叫起来了，他捂住鼻子，带着满脸的厌恶。

见到青蛙还在空中飞行着，呱呱乱叫，小狗一个箭步冲过去，凌空一脚把青蛙踢起来，踢得老高老高，然后纵身跃起，一个漂亮的倒勾脚， “去你的！”小狗愤怒地大喝一声，把青蛙往池塘方向用力踢去。青蛙在空中划着一道漂亮的弧线，像一只没有翅膀的小鸟，一路滑行，一路咒骂：“强盗，强盗，强……”第三声“强盗”还没有骂完，只听见“啪”一声，青蛙的嘴巴和肚皮同时拍打在水面，好像木板击水似的，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并扬起很大的一片水花。青蛙顾不得疼痛，没命似的往水底钻去。

这时，丁尔旗正好赶过来了，他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事情，惊讶得不得了。

“你们太过份了！”丁尔旗厉声喝斥。

小狗与小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青蛙首先骂我们的。”公鸡仗义执言。

“青蛙骂我们是疯子。”小猪振振有辞。

“青蛙还在白鹅头上撒尿。”黑鸭慷慨陈词。此时，倒霉的白鹅已经从水里爬上岸，他站在黑鸭的身边，垂着头，浑身湿漉漉的，一脸的无奈和委曲。

“不管什么说，你们就是不对。”丁尔旗说。他一时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既然丁尔旗这么说，动物们都不抗辩了。尽管有的皱眉，有的嘟嘴，有的挤眼睛，有的挠耳朵，大家都不说话，各自散去了。

池塘恢复了平静，水面如镜，映照着蓝天上的白云。

丁尔旗在前面走，动物们在后面跟着，排成长长的队伍，朝着村子的方向蜿蜒移动。小狗和小猫走在一起，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程以后，开始小声地说话。

“我们对青蛙可能太粗暴了。”小狗难过地说。

“也许吧。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

小狗和小猫继续走路，没有说话。

“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我就是想不出来。”过了一会儿，小狗禁不住又说话。

“事情都已经过去啦，忘了吧。”小猫淡淡地说。他从路旁随意扯下一茎灯芯草，含到嘴里。灯芯草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回事，莫名其妙就粘上了小猫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