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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德武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余述斌  2017年10月29日22:44

大凡能徒手捕蛇者,可能皆类似于同学德武也,胆大、孤傲而且稍微有一些口吃。

德武是我读高中时的同学,自称能舞拳绣腿,在我们同学中小有名气;但我是没有听说他有学武或出身武林世家的经历。

那一年,我们就读的高中怪事接二连三。

改制农中的消息在当时很像天空中的鸟儿一样密集,而天空中的鸟出奇的多,始终没有离去的迹象,可能是那些鸟儿贪念荆河中学后那片顶天立地的水杉林的缘故吧。对于德武、良全和小红三个人民村的孩子,他们始终不相信这流言会化为现实,宁愿它只是谎言,流传的是它美丽的影子,就像天空中有时会有一些云彩,偶尔探出头遮掩一下发热发闷的天空。

如今,这一切都变得十分不新鲜,在德武的心里荆河中学充其量很像他面前的一头牛,一匹他全神贯注的牛,一匹此刻被五花大绑在高三教室后面的嗷嗷待产的母牛,而母牛是不会理会那些满目苍翠的肥草。

德武看见母牛的眼睛噙满着泪水,觉得就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便试图更拢地靠近它。随即被一声“滚开”的吼声吓退了好几步远,德武抬起头看见声音是从母牛旁边大个子满脸络腮胡子里发出了的。

今晚,一向有些灵气的校园静寂地像丢失了什么似的,令人有的儿发怵。宽敞的教室里只有小红端坐着,在日光灯的照耀下,一对尽情伸展的马尾辫十分显眼,离她渐远的地方夜色在那里纠缠不清。

良全说这一切像冷暖气流的交融让人捉摸不定却又无法面对。四周。远处的天空不时偶尔传来的闷雷象一两声叹息,透彻而精辟地诠释着每个同学的心理,也像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令人尴尬。

德武此刻离那头母牛十分近,近得能闻到母牛嘴巴上不断流淌下来的白色唾沫的气息,像青草一样的浓烈厚重,他就站在络腮胡的后面,不停地向不远处的良全小声传递母牛的消息。

络腮胡有些烦德武碍手碍脚,不时朝德武吼上几声,并挥挥拳头。晚风吹过,德武闻到络腮胡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汗臭味,有些想吐,他努力地咽下自己的口水。

母牛的身子被两根很粗的树夹着,固定在两排水杉林的中间,牛的肚子鼓鼓的,牛角和牛腿都被缰绳系着,连在周围的树上。德武说绝对没有可以挣脱的机会,否则会出大事的。

络腮胡大声地骂了德武一句,德武朝良全傻笑一声,整个脸开始严肃起来,不敢再说什么。

牛身子下面的稻草开始湿润,周围开始聚集更多的村民,站在人群之外的良全自然是看不见牛屁股上的血迹,更何况他是一个近视眼。

人群一阵骚动之后,德武叫了一声“牛腿”,络腮胡将德武拽出来。

而后母牛很快地产下小牛,小牛经过几次尝试之后居然颤悠悠地站立起来。

后来德武说他当时很想拥抱一下那头刚刚诞生的小牛,甚至想扯一把青草喂一喂这小小的精灵;德武说他不知道小牛对草是否有着同样浓厚的兴趣。

德武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母牛的情节里,就好像是自己是那头生产的母牛,一张脸始终挂着轻盈舒缓的笑意,有时发出一两声咯咯的笑声。以至于我们的生物课老师张帆居然说德武中了邪有点儿痴,不让他上课,还用痴心妄想给德武下了个凉透于心底的定义之后,德武的笑意被张帆收敛了,德武的同学都这么说。

但是德武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后来德武说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连最要好的良全也无法明白,最主要的是德武说他没有什么可以怕的,他张帆是什么东西,就像他永远不怕蛇一样。

而德武最在行的就是抓活生生的蛇,他说自己是一个捕蛇者。

德武的手掌很小,手指出奇的短,最乐观的估计只有良全的三分之二,按常理绝对不是捕蛇的那种手型,可他却天生我才十分灵巧。

自从张帆诋毁德武之后,良全和小红也开始有意无意间地抵制张帆的课,德武自然不必说,经常搞得张帆下不了台。张帆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期间,张帆找小红谈过一次话,小红是一路小跑回的教室,什么也没说,趴在自己的课桌上整个半天都没有抬起过,眼睛红红的,就像是哭过似的。

良全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德武。在荆河中学谁都知道德武和小红是最要好的,超越朋友之间的关系。

良全说狗日的张帆又不是班主任,他居然找小红谈个球的什么话,没安好心。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小红再也没有给德武和良全带任何的生活用品,每次回人民村都是绕很大的圈子,不经过他们两个家,德武和良全都十分纳闷。也就是在后来一次回家的时候,由于刚雨过天晴的田野十分泥泞,小红摔断了胳膊,连高考也没有赶上。

德武去看小红的时候,小红当着德武的面哭成泪人,死死地抓着德武的胳膊不愿放开,最伤心时小红还骂过一次张帆不是人。

据说德武后来经常去探望小红,有一次德武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德武说是自己毁了小红的前程;就是在德武高中毕业的时候,小红到镇上的信用社上班,是顶替她爸的名额。

小红辍学以后,教室里唯一的一根日光灯管也被德武偷偷地卸下扔到教室后面的臭水沟里,张帆说是德武干的,学校查了许久也查不出名堂,也就不了了之。

德武曾私下告诉良全他是很喜欢小红的,就像喜欢坐在小红的后排偷偷恋着小红的马尾辫一样,小红的辫子轻盈的晃动象她的银铃般的笑意。很长一段时间德武都在校园里寻找小红留下的倩影。德武就是在这美丽的寻找里读着小红为它购买的一套校正口吃的教材,结束自己的口吃毛病,小红和良全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随着毕业的临近,德武感觉张帆已龌龊到极点,就像镇上的电线杆和公共厕所里治疗性病和痔疮的广告一样。德武和良全还打赌说张帆不可能给我们讲“生殖与器官”这一章节。

星期四下午的生物课如期而至,张帆站上讲台说今天的“生殖与器官”自修时,德武竟然站起来朝着良全咯咯的笑起来,一只手捂着笑得发痛的肚子,另一支手用力将课桌面子使劲盖上。

张帆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恨不得将德武象老鹰抓小鸡般拧出教室,但是德武的身材明摆在那里,壮实的让人不敢动弹。

张帆的手用力的敲打着德武的课桌,德武的脸自始至终朝着窗外的水杉林,不给张帆一点面子;张帆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掀开德武课桌的桌面。

一下子张帆愤怒到极点的愤怒居然像一个句号般停顿,停顿的没有逻辑,也不可思议,张帆傻傻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脸白的像一张纸似的,嘴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班上的同学窒息和惶恐,旁边的几个女生都将羞涩抛到九霄云外,一个个扎进男生的怀里,有的逃跑出教室,尖叫声不绝于耳。

一条长长的火红身子的蛇在德武的课桌里直挺挺地竖起来,嘴巴吐出长长的信子挑衅着,像一个又粗又长的惊叹号,蛇的头不停地晃动。

德武说他今天就是要将他所以失去的笑意和小红的公道一切讨回来。说完德武的手迅速地捏在蛇头以下的地方,将蛇举过头顶在张帆的面前旋转了几圈后,装在一个小布袋里,然后关上自己的课桌。

后来良全还透露过,德武课桌的那条蛇有两尺长,德武将新鲜的蛇胆取出来献给他,说可以让他明目。良全于是一口吞下,连一个嗝都没有打。

同学德武的胆大从此便流传开来,越传越神秘,说只要德武这小子往河边走上一趟,就会知道有没有蛇,甚至连蛇爬行的轨迹都能画出来。

后来德武还抓过几条蛇送给学校的老师泡酒喝。

临高考的前几天,德武小心翼翼的告诉我,世上有一种蛇叫鸡公蛇,她会在清晨叫人的名字,只要你轻易答应,你会当场毙命,这一直是德武留给我们班同学未来岁月中的一块心病,如阴影始终罩在每个人的头颅之上。

德武大学毕业以后成了一名教师,听朋友说好像在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