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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盗兮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余述斌  2017年10月29日22:40

天色渐渐柔软起来,窗外柔和淡雅的光芒透过窗帘斜射进来,在房间里川流不息。

一蒙的天空没有一丝黑下来的线索,书房里传来的音乐一个劲儿渲染着;天空中金色的霞光舞蹈在妻子文的脸上。

一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遥远的乡村小镇乔迁进复州这座万众瞩目的城市的,他那冲天的欲望和高涨的激越与兴奋袭击了多年和睦相依的乡邻,一颗颗坍塌的心,像是那告别的旧居;那无数的诱惑和憧憬痴迷的掠过。

这是一蒙在复州这座城市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尽管一蒙无数次穿越和亲睐过它,复州夜色的深邃是他无法想象和模拟的;而一蒙有时觉得他很简单,简单的如一张黑色的布匹,但它渗透着巨大和飘渺,它说来就这么来了,而且是十分仓促地来临,一阵一阵地汹涌着;象一个巨大而饥饿的嘴巴,城市和城市里的一切,当然包括自己、妻子和女儿,尽在它无声的咀嚼里;伴随着它的是今夜一阵阵无法言说的风声吧。

风从最北的地方吹拂过来,开始今夜复州漂泊的行程,这便是复州今夜的天气预报。

夜的幕赤条条的降落,一蒙和他的乔迁象一个深情而明亮的谢幕者。

“风是复州最强大的盗贼”,一蒙始终小心地唠叨着,仿佛再加大一点儿声音就要爆炸开似的,自己何时冒出这一话语,他已无法知晓。

而此刻整个城市的停电使他感到复州巨大的尴尬;一蒙一下子象丢失了什么似的,他摸黑小心的站在窗前,像一个处心积虑的观礼者,目光循着街道长长地溜出很远。

整个城市只有路灯十分体面而干净地点缀着所有的心思。

一蒙被这一切弄得措手不及,一颗心仿佛被撕裂,他将门锁了又锁,随后将那串钥匙扔在墙角,然后又撩起红红的地毯放在下面,,脚踩在上面,那软软的滋味使他踏实,想在松软的泥土里种下殷实的种子,又象女儿恩宠至极的小花猫;一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象英雄撩倒无数强大的敌人的诡计。

不用揣测,一蒙也知道,女儿的头一定枕在文的手臂,文也在女儿稚嫩的河流里眠去。

长时间静静的站立,那些寂寞悄然升起。

而一想到文的笑容,那甜美一阵阵打动着自己,温暖着自己,一蒙便会感觉自己置身在巨大的宫殿,几次差点笑出声来,自己的脚一个劲的在地毯上搓动着。

一蒙的感触很深很深,有一吐为快的感觉,一颗心漫无天际,孤独而高傲地迷恋着夜色中的复州以及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而乡村里成群结队的牛羊在夜色里绽放和放牧,如流水永无止境般尽在目光里;而此刻复州夜色仿佛是一个人的夜色。

路灯无休止的亮着,像一个多变的迷宫,即使你流浪过所有的日子,也不会疲惫和厌倦,一蒙揣摸着,不如何才能平静调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路灯的光折射进漆黑的房间,使你看不见胡须和头发,只看见一双美丽的眼睛在闪动。

渐渐地,渐渐地,那光令一蒙感到窒息般无法忍受,它柔情而软弱地爬到一蒙的屋子和他宽阔的胸脯,像一个真诚的盗贼,又像一个逍遥的妓女,一蒙被这扩充着,整个人仿佛绝望似的,一双纤细的手在身体里胡乱地捣动、滑行。

一蒙的心要爆发了,悬挂在七楼高大的静默里,晕眩、颤栗;他要感谢复州赋予他今夜这一则短暂而美丽的诱惑和折磨。

而帘子在轻轻地摆动这光的裙裾,合着这美丽的情节。

风从复州最北的地方吹拂过来,毫不顾忌地在城市里穿行,携带着雨的气息,在夜色里扩充放大,它如同一瀑美丽的长发,不经意地拂过你脸庞,湿润而温暖。

就在一蒙携带着复州这巨大的情侣和衣而眠时,沉沉的睡意被一下子明亮的灯盏驱散到九霄云外,那些美妙的诱惑被充分地打到。

一蒙仿佛遭受了最严重的袭击仓惶地从床上弹起来,一双眼紧紧的盯着房间的墙角,好像在等待着无数次的拳击。

一蒙无奈地开关了几次开关,体验这南柯的黄粱美梦,,而自己分明枕着浓浓的夜色和高大的楼宇。

最终一蒙还是摁下了开关,远离这明亮的骚扰,远离这令人忿忿不平的打击。

也许万事万物都摆脱不了这平衡的理念,因果循环,来不得半点虚假;有乡村就有城市,有新居就有旧宅,有美丽的情节,就有痛苦的纠缠;对于一蒙来说,这一切来得有条不紊。

他也许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在诱惑里深入和靠近的近乎疯狂,就让这夜色包裹着自己。

一时间,一蒙迅速产生想看一看那门柩上的红布的想法。

那是一蒙最明亮的天空,是一蒙最踏实的土地。

一蒙端详着那红彤彤的布,感觉它很像一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维系这一蒙乔迁的新居。它或许真的能带给自己宁静和舒坦,一蒙雄赳赳迈进这居所时头发与红布轻轻地撞击着,他感觉到有股火花的力量;那轻轻地撞击,象是在拭去一切的尘埃和污秽。

一蒙是携带着虔诚的心步入新居的,他忍不住深情的回头注视着那片悬挂在门柩上红红的红布。

一蒙努力思想着浓浓的夜色,如同靠着黑夜的胸脯,径直来到客厅里,隔着门,看看那轻轻摆动的红布。

红布的悬挂是对面居住的年近四十 女人的主意;她说这是复州驱风辟邪的一种方式。

风在楼宇的上面离去,在此时,风作为对面顶楼上的一面旗帜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这是一蒙做梦也无法想象的,它却十分真情融合进一蒙的梦境里,真实的融合着;而一蒙被风声惊醒,准确地说,他是被对面顶楼上摆动的旗帜一阵阵敲醒的,扑嗒扑嗒扑嗒,一阵接一阵,直到最后,十分清晰地飘浮到眼前。

一蒙的喉咙象被什么东西噎着般,神志变得越来越紊乱;对于一蒙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来说,一丝的声响都是令人恐惧和惊吓的,一蒙此刻多么后悔没有带上那只心爱的黑狗,,在那遥远的乡村,他哪怕只是闻到一丝狗的气息,听到一声狗的叫声,他都会理直气壮地壮起胆与一切拼搏到底,那分明是自己的一只相依为伴的拐杖,而拐杖的失去,深深地戳动着自己。

复州城里,城市的路灯此刻已进入梦乡全部熄灭了。

一蒙躺在床上,寻找着这声音的来历,扑嗒扑嗒扑嗒。的确是对面楼顶那面旗帜的撕扯声,而这最终使他想到风,想到这位复州今夜最强大的盗贼,想到气象小姐那没有阴晴圆缺始终如一的打动万人心扉的笑容。

妈的,一蒙彻头彻尾地骂着,而后下意识屏着自己的气息。

一蒙感觉自己像一头终日劳作的笨牛,为强大的风所牵引,在众人不知的角落,接受者一次又一次的措手不及的纠缠。

无论任何人,一接触心底境地,那新鲜、好奇、害怕和恐惧都将接踵而至,那所有虔诚的愿望都将覆盖着自己强大的思维,你没有勇气拒绝。那是你思维的因果。

而一蒙确确实实听到了一阵轻而沉的敲门声,那声音一定是在七楼的楼梯间回想,然后有轻而沉地淡淡的消失。

七楼的楼梯平台间大约有四五步的距离。

足足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蒙连身体都不曾动一下,只是静静地侧耳倾听着。

敲门声是那么富有节奏,像一个城府极深的绅士;那敲门声每一次轻轻的响起,一蒙都觉得心跳一阵阵在加快,而每一次的静默,一蒙总是一阵阵的难受和烦恼。

最可恨的是这声音经久不息,合着旗帜的撕扯声,融合得天衣无缝。

一蒙是那么纳闷,是谁在七楼的楼梯间轻而沉的响起。他努力地拽紧自己的手,张着大大的嘴巴,祈盼着对面居住的女人接纳这淡而沉的敲门声,这声音压迫得一蒙近乎疯狂。

于是他轻轻地穿上拖鞋,轻轻地走到那悬挂红布的门旁,期待这敲门声的响起。

哦……一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落地,声音是在对面的门上响起的,在七楼的楼梯间回响。

妈的,一蒙又一次在心底骂到。

对面的女人为何迟迟不肯开门呢。那女人的男人是商贾,应该是腰缠万贯吧。

一蒙想着想着越觉得不对劲,,也觉得对不住那女人,对不住那红布庇护下的明亮的天空。

一蒙琢磨着,她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吧,他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而一蒙又思索到那短暂的美丽的诱惑,便自己想起一个或一群美丽的妓女,一蒙为自己羞愧,也许饥饿起盗心,富贵思淫欲,而她的腰缠万贯的男人深夜而归,难道不会东窜窜西溜溜,在无数双美丽的大腿间穿越吧。

一蒙的揣测在击垮自己的自信,一蒙等待着,也许那男人会轻轻叫上一声女人的名字,而自己想象的声音始终没有再响起,一蒙失望地重新回到床上,十分困难地闭上眼。

红布飘浮在眼前,自己像被置身在孤独的旷野。

风在楼顶上吹拂,旗帜像一个需要爱抚的人,在一个劲地撕扯着。

沉沉的睡意早已随风而去,满脑子的念头又随风而来,他生怕那敲门声会胡乱地染上自己新居的门柩,成为第一次汹涌的突破。

一蒙换了一个全新的想法,一想起就可怕。也许那男人是喝多了酒,而钥匙不知躺在何处。

那敲门声一定会染上自己的门柩,或许他会求自己帮忙叫一叫门呢。

一蒙忙翻身起来,那些真诚的盗贼,美丽的妓女,在胸膛上溜动的手,也许真的会有问题,也许在今夜会真的有一双手蛮横的撞痛自己的心头。

一蒙忍不住,悄悄走到另一个房间,压抑着心中的恐惧,轻轻地推了推在睡梦中的妻子。

而文翻动了一下身子,又重新睡了。

文一定没有听见一蒙含糊其词的陈述。

一蒙看着文有滋有味地睡觉,便又回到自己的床上,他觉得自己十分狼狈。

一股风,经过床铺。从另一个窗口吹过去,风凉飕飕,像一双手在一蒙肌肤上凉凉地抚过,一蒙打了一个冷战。

而那声音象是一下子被吹走了似的,变得悄无声息。

一蒙发觉窗被风彻底的吹开,帘子在使劲地向外奔跑着,象多情的种子,和着风的节奏在舞蹈。

他起身,小心而用力的拉着插销,手和脚都微微地弯曲着。

窗外的街道上连一个鬼影也没有。

风,变得更加猖狂;就是在午夜,它开始夹着丝丝哨音,再一次揪紧一蒙早已发怵的头。

他听着,有一些忧伤。

时间对一蒙来说,太煎熬了,它象一块巨大而笨拙的石头压迫着他,他竭力搜寻能使自己平静的光的影子,渴望那缕战胜黑夜的光线一下子来临。

他等待着。却感觉不出午夜前后的丝毫变化,而夜色一次比一次地黑。

一蒙努力朝后挪了挪身体,挺着胸;身体和床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唤,盖在身上的毛毯滑落下来,一蒙没有理睬。

的确,红色的帘子此刻看不出红色的意象,帘子却一阵一阵地掀起角儿,,它象女人的衣角,只是风起,只有风起,它在盗窃着。

一蒙的手在床头摸索着,很久才拿到打火机,咔嚓,火苗一下窜得老高,随即又匆匆熄灭。

而一蒙分明看见文站在窗前,自己却毫无觉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一蒙很快变得像一朵绽放的花蕾,双眼弥漫着红云的缠绕,他为这黑夜里燃起的瞬息的光芒所打动,鼻子酸酸的。

一蒙的手十分坚定地再次打燃火机。强烈地看着妻子红晕的脸庞,面对火的挚热也不屑一顾。

那只一起乔迁的小花猫借着光一溜烟窜出去;文迅速钻进毛毯里,偎在一蒙敞开的怀里。

一蒙的脸明显多了几分明亮,咕噜了一句,而妻子一定是没有听见。

随后他们确实是被惊了一大跳,风的口哨里夹杂着一阵玻璃的破碎声,而后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的撞击声。这声音来得十分突然,这是敲门声的继续,一蒙一直想着那位未曾谋面的男人。

或许他是一个愤怒至极的男人,在黑夜里传播着发泄的心情,和着风的节奏,谁都知道这是一记重的摔打,是风给这个男人面子,听一听又悄无声息,只有风在一个劲的歌唱,而女人咋就没有一点反抗和呜咽的哭泣。一蒙在内心揣测,又变得小心起来。

文咕噜了一声,一蒙马上追问一句,文随便找一个借口搪塞。

文轻巧地钻出毛毯,拖鞋声在午夜的空间里十分明丽的响着。只是一会儿的时间,文又钻进一蒙的怀里。文纤细的手指在一蒙的肌肤上滑了一段距离。

厨房窗子的玻璃破了。文说完发出轻轻的笑声。一蒙有些语塞,脊背上一股凉意刮过,十分不自在地望着随风飘舞的帘子,感觉着尴尬和漂泊。

风依然一阵阵的从厨房开始,穿越房间,象一双眼无声地窥视着。一蒙心里想这难道是我所期待的城市滋润吗。一蒙和文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哈欠。

一蒙早早的起床,在汽车的喇叭声和小贩长长的吆喝声里。那曙光令一蒙亲切,那是自己一夜的期待,就好像是期待自己的亲人。

这城市的脸,流光溢彩。

一蒙站在客厅的门旁,脚轻轻的抖动着,手拨弄着门柩,风从门的缝隙里挤进来,门在风骤起骤停时轻轻的撞击,发出轻而沉的声响。

而此刻一阵轻盈的敲门声令一蒙倒退了很远。

一蒙思揣着这第一次染指的敲门声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