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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下向善的种子——评新加坡儿童剧《小蝌蚪找妈妈》

来源:文艺报 | 王迅  2017年10月23日06:57

在全媒时代,儿童剧的市场优势不在于与网络游戏比形式、拼特效,也不在于与动漫影视争离奇与魔幻,而在于展现精神世界的丰富性和层次感。《小蝌蚪找妈妈》以一种基于艺术的、审美的游戏化表达胜出,既能引导小观众向剧本所规定的诗意之境进发,又给儿童留下了足够的精神探索空间。

新加坡儿童剧《小蝌蚪找妈妈》于南宁市妇女儿童活动中心隆重上演,现场互动热烈,反响甚好。该剧无论是故事、对话与结构,还是服饰、灯光和演技,都显得新颖别致,远远超出了小观众的审美期待。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小蝌蚪豆豆出生在新加坡河川生态园,但从未见过自己的妈妈。看到别人的妈妈,豆豆只有羡慕的份儿。于是,豆豆开始了寻母之旅。剧本整体框架看起来似乎与小学课文没多少区别,倘若果真如此,则不足以打动观众。那么,该剧在接下来的故事中做了哪些改造呢?如何将一个烂熟的故事编出新意来,对编剧来说确是巨大挑战。具体来说,我以为,该剧在故事改编及演出程式上,出彩的地方主要有如下三点。

一是多声部交响的主题结构。编剧没有拘囿于故事原有思维轨道去发挥想象,敷衍成篇,而是根据儿童心理特点,在原有故事框架中,置放了“历险”“友谊”“智性”等新鲜元素,通过这些元素的嫁接与融合,把那些鲜活生动而又唯美诗意的画面连缀得天衣无缝。

从主题学上看,在“历险”中寻找是故事的总体思维走向,它意味着过程并不平坦,会伴随着困厄与挫折。而面对困境,仅凭一人之力是难以突围的。这就牵涉到另一主题:友谊。基于这一主题,编剧在创作中特别强调团队合作的重要性。他甚至认为,团队的战斗力是无坚不摧的。单打独斗或散兵游勇,皆不可取。个体投入团队的怀抱中,才能有所作为,实现自己的目标。豆豆寻找妈妈是如此,小小被河马大哥抓入大牢,最后得到营救,亦如此。

那么,有了团队合作精神,是不是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呢?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人多”并非“力量大”的必要条件。这里自然转向第三个主题,那就是“智慧”。编剧意识到,只有以智取胜,方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于是就有了如下情节设计:小小被鳄鱼哥哥关起来,就要被煮熟吃掉了。这种情况下,如果硬拼,谁胜谁负,终难料定。而此刻,聪明伶俐的贝贝想出营救的方案。

“历险”“友谊”“智性”,这些新元素的参与,改变了原有主题的单一性,形成“寻找”主题之下的多元交响结构。值得注意的是,教科书上的“寻找”属于同一主体的寻找,而新加坡剧在小蝌蚪这一主体基础上增加了多个主体。例如,为了给妈妈治病,鲤鱼姐姐找寻鱼尾草。这是对亲情的寻找,也可以看作是对“爱”的寻找,抑或对“善”的寻找。所以,编剧把“寻找”主题进行叠加、连缀、交叉,演绎成多声部交响的主题结构。这是该剧在主题学上的最大创新。多声部交响的主题结构之下,故事变得跌宕多姿,生出别样的趣味,同时很大程度上刷新了儿童的认知视野,让小观众在思辨氛围中得到智能训练和思想启迪。

二是“冰糖葫芦式”的叙事结构。情节安排上,小蝌蚪找妈妈是该剧的主线,但只是在前后有所呼应,点到为止,而非剧作的着力点。编剧把视点锁定在寻找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又是充满曲折的。这种构架暗合了人们常说的哲学命题: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联系到现实,这种主题设计的确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当下青少年生活在物质条件优越的顺境中,一切事情由父母包办,而缺少独立精神,缺少挫折的砥砺,更缺少面对困境的勇气和能力。所以,让孩子从小就具有忧患意识是大有必要的。当然,这忧患意识不仅是个人的,也是团体的,甚至可以看作是家国的。由此,该剧在叙事结构上本身就意味着精神空间的拓展和延伸,也就是,从个体安危的应付和处理上升到集体的道德情操、家国情怀的高度。

为此,在“寻找”过程中,编剧精心设置了几道关卡,让人物历经磨难,接受严峻考验,在一次次历险中促成心智成长。在该剧中,成长构筑在“爱”和“亲情”的缺失与找寻之中。就编剧意图来看,这部剧作与其说是为表现小蝌蚪找妈妈过程中的艰难险阻,不如说是借助“找”的外壳,向观众传达一种向善的理念。

真善美始终是儿童剧追求的永恒主题。基于这种考虑,剧本通过“冰糖葫芦式”结构,串起“河底石头林”“遭遇恐怖的黑河谷”等惊险刺激的场景。无论是石头林意外遭际,还是黑河谷的遇险经历,在这些场景中,最后解决问题的方案所暗示的,莫不指向一种“善”。而这“善”又是具有丰富内涵的“聚合物”,它包含了“爱”“正义”“友情”“孝顺”等。

从舞台效果看,舞台布景和动态呈现凸显立体感和现场感,追求逼真的视听效果。我们看到,那黑光水底世界所产生的奇特的魔幻视觉效果,与探险好奇的儿童思维相契合,把小观众的思考导向探索的层次。对儿童来说,这是整部剧的最大看点。另外,不时插入画外音,呈现人物心理状态。色彩、灯光、服装、道具等视觉元素的搭配甚合儿童审美习惯,同时,奇特恐怖的音响效果,以及轻快活泼的舞台动作,不断地冲刷着观众的感官和神经,以至产生身临其境的幻觉。

三是“概念”深度溶解在艺术化戏剧情境中。以上艺术分析可见,新加坡儿童剧《小蝌蚪找妈妈》是一部地道的“理念”之作,道德、情感、伦理、情操等概念源源不断,次第闪现,然而在剧情推进中,丝毫没有陷入概念化的说教。这是因为,该剧借助个性化的戏剧语言和表演程式,把小观众的思维导入幻觉状态,在幻觉中遨游世界,在遨游中探索未知。这是很可贵的,也是儿童剧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相比之下,当下儿童剧不乏“载道”之作,很少能真正做到“寓教于乐”,将“概念” 溶解在艺术化戏剧情境中,而多流于生硬的说教,或是脸谱化的呈现。其精神空间是固定的、静态的,而非变化的、流动的,因而最终无法形成观赏效果上的层次感。归根到底,这是因为“概念”没有融化在游戏化的艺术之境中,而这样的戏剧表演等同于一种“强制性的模仿游戏”,背离了儿童自由游戏的天性。

在全媒时代,儿童剧的市场优势不在于与网络游戏比形式、拼特效,也不在于与动漫影视争离奇与魔幻,而在于展现精神世界的丰富性和层次感。《小蝌蚪找妈妈》以一种基于艺术的、审美的游戏化表达胜出,既能引导小观众向剧本所规定的诗意之境进发,又给儿童留下了足够的精神探索空间。

就儿童剧来说,故事是剧作的核心,而人物又是故事的核心。人物性格丰满,又真实可信,是剧本立起来的根本。豆豆、小小、贝贝、小鳄鱼等人物,无论是声音、语调和人物对话,还是表情、动作与表演,都符合儿童审美趣味。这部剧中,演员对水域世界中动物习性的模拟逼真生动,拉近了演员与观众的心理距离。

豆豆的勇敢坚定,贝贝的机智热情,小鳄鱼的天真善良,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小小,身材高大,但胆小如鼠,遇到危险就畏缩不前。而这个形象却是立体的。必须指出,小小的形象是逐渐生成的。历经磨难的砥砺并受到同伴的启迪,小小的心智获得成长。从冷漠旁观到主动承担,小小的形象实现了从弱者向勇者的转变,这种转变水到渠成,真实可信。这一形象所经历的从胆怯怕事到勇猛无畏的艰难蜕变,既是该剧在儿童接受中的趣味生长点,又符合寓教于乐的创作宗旨。小观众自然能体悟到,意志的磨练对于人的成长和成熟是多么重要。

当前编剧向来是“站着”写,以俯视眼光打量受众群体,而不愿“蹲下”来,以平行视角与孩子平等对话。这是儿童剧创作之大忌。英国儿童游戏与戏剧理论家彼得·史德来认为,有无观众意识是游戏和戏剧的区别之一。就像写小说那样,作家心中常住着预想的读者,同理,编剧眼中也须有观众,不可低估少儿的鉴赏能力,不可因强调教育性和知识性,而忘了艺术性和趣味性。在儿童剧中,只有让观众进入精神探索的境界,才能真正实现儿童剧的审美价值,焕发出缘于艺术本质的生命力。

(作者系广西文联文学艺术研究室副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