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清晨，黄坡镇党委书记老关放门时吓了一跳，一个老头倚在自己宿舍门上。老关门放得急，老头竟直挺挺地倒过来。老关赶忙伸手将老头抱住。老头揉揉眼，冲着老关说：“关书记，我怕你又开会，就赶早来找你。”老关认出老头是年庄老信访年画。

　　为了感化年画不到上面乱跑，头天晚上镇信访办老余请年画吃了顿饭。年画因为不胜酒力，两杯酒下肚喝高了，就被安排住在镇政府招待所过夜。

　　老关问年画道：“那事还想找？”

　　年画对老关说：“那事还想找。”

　　年画的事情提起来荒唐。前段时间，上面来看农户养牛，年画所在的小组沿路，庄上养牛有规模。上面来看的时候，村里为了壮大声势，农户牛栏里有一头牛奖励一百元。年画为了多挣一点奖励，就私自到外村借了三头牛，没想到牛没有及时归还竟跑丢了一头。年画是老实人，本自认倒霉，赔了牛主五千元。可事后听人议论说，“年画，你这借牛说硬了，也许能算个公事，应该到上面找一找，让公家出一点。”

　　年画就去找村主任大黄，大黄听了很生气，冲年画道：“老画，五百元奖励，当时你还是预支的吧？”年画说：“是预支。”大黄就道：“老画，这就对了，公家钱早出过了，难道给你说了媳妇，还管你生孩子？”大黄原本说得无心，可这句话正戳到年画心尖上。年画老婆不生育，孩子是捡的，大黄的话让年画觉得窝囊。年画心里窝囊就回家与老婆吵了一架，没想到一仗吵下来，老婆竟气跑了。年画丢了牛，又丢了老婆，心里生起一团老大的无名火。年画窝火后就开始从头找原因，找来找去找到干部头上，觉得不是奖励政策，怎么能有这么多倒霉事！

　　年画就又找村主任大黄，大黄因为村里本就穷困潦倒，加上感到年画的事情不可思议，索性就不再理睬年画。没人理睬的年画于是就跑到了镇上。镇上信访办副主任小莫是法律专业的大学生，给年画的解释是，村里虽然奖励农户，但并没有要求农户借牛，不应该承担丢牛连带责任。可年画很拗，抱着自己的死理，不是因为村里弄出个什么奖励，自己怎能去借牛？不去借牛，又怎能丢牛？年画喝酒时答应不找了，但酒醒后就又开始缠老关。老关是书记，如果老关不给个说法，年画就准备还到上面找。

　　其实老关觉得年画反映的问题不一般，虽然从法律上说不通，但很实际。不然年画到上面乱找，借牛的事传开，干部就失面子。可老关一时又不好乱表态，于是就对年画道：“老年，你这事得研究，再给我两天时间。”年画见老关说得坦诚，这才扭头走了。

　　年画走后，老关犯起了难。年画的事情虽然简单，但处理起来很棘手。老关感到有必要再召集开个小范围的碰头会。

　　碰头会形成了三个方案。一是补偿年画丢牛的三千元；二是做年画的思想工作，让年画暂不上访，以后有机会由镇上或村里给年画照顾些好处；三是实物赔年画的牛。大家讨论的意见是，如果补偿年画，或者给年画赔上一头价值相当的牛，势必带来负面影响，以后出现类似问题，岂不都要由政府承担？做年画的思想工作，可是年画执拗根本做不通。要让年画彻底不再上访，真是让人头疼。

　　老关用眼睛挨个扫视参会人员，看到宣传委员小杨正在用笔在本子上画乱七八糟的曲线，线条弯弯曲曲非常刺眼。老关就点将道：“小杨，你是高材生，不要光顾着画线，请你再说说看？”小杨红着脸说，“关书记，能不能让派出所帮助找找丢掉的那头牛？”大家听了一齐嘲讽道，“能找到，可就没这回事了！”但老关却从小杨画的曲线中受到了极大启示。

　　散了会，老关安排信访办悄悄买了一头牛送到派出所，让年庄村主任大黄通知年画到派出所认牛：牛找到了。

　　后来，村主任大黄给老关报告说，年画领牛时，嘴里不住捣鼓着什么，但却非常高兴地将牛领走了。老关听了大黄的报告，长长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