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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呼啸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杨润泽  2017年10月10日10:07

  我本来是可以选择坐飞机的。但我更喜欢坐火车,经过漫长的旅程,邂逅一段让人惊羡的艳遇似乎成了大龄剩男出差的渴求。在高铁这个新事物出现后,我愈发的喜欢上了乘坐高铁出行。它可以免去火车般的长途疲劳,又可以享受在天上才能得到的服务。更于我,或许可以改变我的人生,从此过上告别长期单身的钻石王老五的生活。

  忘了介绍,我是钻石王老五,但我并不姓王。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我不随我的父亲姓。我的父亲在我还在襁葆之中就离开了我们。据我母亲讲,那时的父亲嗜赌如命,母亲万不得已才带着我离开父亲。父亲姓甚名谁,我不曾知晓,母亲不说也不会有人告诉我。我姓柳,可想而知母亲带着我落户在了柳姓的家庭。

  好了,说话间我已经从互联网取票机上取出了我的高铁票,浅蓝色高铁票比名片大不了多少,握在手里的票像我一样似乎要冲上高铁。我不是第一次坐高铁,没有了第一次的激动。背着肩包,排队等候检票上车。两目像雷达般的扫描,在这长长的等候检票的队伍里能否寻到一位长发飘飘的妙龄少女。于是那般,长达八小时的旅程就不会让人感到独单。搜索失败,失落地从裤兜摸出手机玩一把单机斗地主,又玩了一通消消乐。直到检票口的铁链被工作人员打开,才把手机装回裤兜背着背包挤到检票口。排在我前面的人把蓝色的高铁票在检票机的身份证阅读器上不停地翻转,看来他是想让身份证阅读器读出他的高铁票。这家伙看来是第一次坐高铁吧,排在他前面的人或许没有取高铁票直接用身份证刷过去了,他也学了别人的样子开始刷票。我等的不耐烦了,夺了他的高铁票,从检票机的入票口塞了进去,高铁票从一尺开外的出票口弹了上来,闸道的小铁门打开了。“过去拿着你的票赶紧走!”那人嘿嘿地一笑,一把抓了他的高铁票很快消失在了人群里。

  我的对面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人偏瘦,戴着一顶浅紫色的遮阳帽,帽子周围绕着粉色的蕾丝花边。她坐下去不停地将她的手提袋里的东西一一放在了小桌板上。小桌板本来就很小,很快就被她宣布成了她的领地。随着行人陆续上车,只有我的旁边和老人的旁边没有坐人,其他座位已经坐上了乘客。没有想象中的艳遇,没有人坐在我的旁边也是一种好事,至少在高铁上可以尽情的伸臂展腿了。老人家还在想着自己独自一个人享受宽敞的座位时,一个身着米色T恤的姑娘手握着高铁票站在了她的身边。“里面是我的座位。”姑娘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准备放在靠近窗户的座位上。老人家坐在座位的中间,她懒懒的并不想动,她看了我一眼,我盯着她。当然,我向窗户边靠了靠,给那姑娘留开了座位。老人家似乎看穿了我的小伎俩,她在我向窗户边移动的同时笑着接过了姑娘的塑料袋并且放在了她的座位旁。她笑着站了起来,“还以为这一路上没有人陪我呢,正好来了个伴儿。”她一边起身一边帮着姑娘提行李箱。大号的行李箱看来很重,姑娘想把它放到车顶的行李架了,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老人家很热情,也站起来给姑娘帮忙,也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坐在她们对面的我应该在这时出手,这样才是一个有风度的绅士。当然,在姑娘没有用寻求帮助的眼神看我一眼前,我静静地望着对面这一老一少的举动。我站起身,姑娘对着我笑了,像春风拂过,像酒的清香让人沉醉,这是我艳遇的开始吗?老人的声音让人从梦中惊醒,姑娘的笑容里带着怯意,然而更多的是期待。姑娘的行李箱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沉,轻轻一举,行李箱便轻轻地躺在了行李架了。

  姑娘习惯性了地说了声,谢谢。

  姑娘刚落座,老人指着姑娘手腕的链子惊叫着:“这个链子可是台湾产的?”

  我着实被老人的惊叫声吓到了,我对于链子之类的并不了解。老人拉着姑娘的胳膊说她去年也去过台湾,也有同款的链子。两个人似乎找到了共同的话题。老人家的妹妹住在台北市的什么地方,说她去年在妹妹的陪同下去了高雄,也去了中正纪念馆。姑娘说她们是学校派过去实习的,在台湾的一个什么工厂里工作,平常很少出去。当然,节假日还是可以出去了。她们共同谈到了一条街,台湾的一条小吃街。老人家削瘦的身体看起来不像是个吃货,但当她说起那些小吃街上的小吃时不得不让坐在她们对面的我垂涎三尺。姑娘身材适中,不胖不瘦。这年头像姑娘这样身材的也算得上是个吃货了,但还不是十足的吃货。老人家说到美食,姑娘不停地赞许,还说过一个什么好吃的小吃在当地很有名气。她们说的名字很奇怪,我记不住,即便是她们再仔细地给我讲一遍,我也会记不住那些美食的名字。

  老人问,日月潭去过么?

  姑娘摇了摇头。

  老人很惋惜地说,那就是太可惜了,日月潭是个不错的好去处,下次去台湾一定是要去看一看的。我也很遗憾,日月潭也没有去,看我这年纪,估计也是没有机会再去了。姑娘安慰着说,您年纪也不大,以后还有机会,我也会有机会的。

  老人问,在那里那么久,没想过要嫁到那里去,我妹妹的儿子和你一般大……

  老人还没有说完,姑娘说。不想找那边的,很多都不习惯,在那边那些时日,虽然还没有毕业但父母老是打电话让我回来找对象,可回来这么久了,还不是孤身一人……

  听到姑娘孤身一个,我的心马上澎湃起来,我也孤身一人——我的心似乎要跳出来,我感觉到我的脸像在火上烤,红红的火焰燃烧着我。快点找个话题和姑娘聊起来吧,说不定,一句开场白就可以改变我的人生,从此我就过上了和从前不一样的生活。

  “这是你的座儿,坐好了别再乱跑了。”乘务员带着一个人走到我的身边。那人嘿嘿一笑,把行李箱挤到了行李架上。我头靠着窗户,眼睛里只有坐在对面的姑娘。姑娘黑亮的齐肩长发,虽不是我想像中的那般长发及腰,可依旧吸引着我的目光。胖瓜子脸,为什么要用胖瓜子脸形容她的脸形呢?说瓜子脸吧,她的下巴不像瓜子脸那么尖,圆圆的,带着福相,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旺夫相吧。她的嘴唇上涂了一层粉色的唇膏,整齐的牙齿不断从粉色的嘴唇里跳跃着。她的牙齿很白,看来刷牙时刷得很仔细。她是一个爱干净的女孩。微挺的鼻梁,明眸上长长的睫毛一闪闪发着光。当我的目光移到她光滑的脸蛋上时,我更是惊呆了,她竟然只化了淡妆。可爱,皮肤细腻如脂,不用靠化妆品的堆集,这正是我喜欢的皮肤。我打心底里要去与她对话,在这八小时里的短谈,相互留下联系方式,谈人生,谈理想,谈生活……

  我并没有注意到坐在我身边的竟然是在检票口排在我前面想用身份证阅读器读高铁票的那个奇葩哥。他只会傻笑,咧着嘴。他不咧嘴显得年轻些,只要他张口一笑,那怕是微微一笑,数条鱼尾纹立马爬上他的眼角。他干瘦的脸上拉渣的胡须,掉了两颗牙的大嘴让人很不是滋味。他的这副嘴脸吓到了姑娘,先前那个和老人谈笑风生的姑娘也变得傻了起来。她不再多话,也不再抬头看我们,她只静静地听老人家给她讲她台湾的亲戚。

  奇葩哥嘿嘿地笑着,他越笑,姑娘越不自在起来。我想我们应该重新排列一个座位,一个话匣子就应该和一个傻子般的听众坐在一起,一个大龄剩女这时也应该和那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坐在一起。一直寻找话题的老人家不知什么时候把话题引到了他的家庭上。“我才不管我那个嫂子对我怎么不好,毕竟我是我哥的亲妹妹,我哥哥老实,被我那个嫂子欺负,可我是看不下去了,我肯定是要出面的,你说是不是?”老人讲几句总是用“你说是不是”来寻求姑娘的认问。奇葩哥像是进了剧院里听相声的,逗哏的老人口若悬河,把自己在家族的威风四面讲得淋漓尽致。当然,她更担心捧哏的姑娘跟不上自己的节奏,时常用“你说是不是”让姑娘跟着自己的思路。

  姑娘应了一声,老人又说得起劲起来。我看见姑娘张开粉嫩的嘴唇无遮拦地露出她二十八颗牙齿。她开始犯困了,她开始对老人家无休止的说教而感到不安。于是,她盯着我看了一眼,也是一眼的无助,那眼神,是在暗示我什么吗?她们讲话不像陌生从之间的谈话,老人家现在还是哥哥嫂子住在一起,“我离婚后回到我哥哥家里,那时的他们家贫如洗,后来在我帮助下,他们才有了个像样的家。你说我跟他们住一起,我哥他对我能怎么样呢?我知道我嫂子一直不希望我和他们住下去,给我说了几次,我才不理她们,按理说,我哥跟我讲才有用,但其实就是我哥他亲自来了,给我说了,我也不会同意的。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说是不是?”姑娘又打个了呵欠,这次她不再无遮无拦,而是用细长有手掌轻捂着嘴巴,红色的腕链挂在葱白的手腕处。姑娘看着我,而我也在望着姑娘。她的嘴唇上翘着,眼睛里噙着一层雾水。看来她真的有些困了。老人的说词让我想起大话西游里的唐三藏,当然我也开始讨厌起她来。我同情那位姑娘,于是救世主的形象渐渐地在我的小脑海里成长起来。姑娘又一次遮着嘴打呵欠,与前两次的不同,姑娘的另一只手从她的腿上升起来,半握着拳头,朝着我的方向伸过来。我心里很清楚,这是姑娘向我求助的信号。我应该怎么办呢?伸出我的手去回应她,初次见面连人家的芳名都不知晓去拉人的玉脂会不会被认为是轻浮。我姓柳,我应该像祖上有个叫柳下惠的学习。姑娘仅仅伸了一下手,我的心开始乱了。

  我尚在犹豫,老人家打了姑娘的拳头一巴掌。“手不要伸的那么长,姑娘家家要学会矜持。尤其是现在这个社会,人心难测,女孩子出门一定要小心啊,防人之不心要有的,不可掉以轻心的。你说是不是?”姑娘似乎有些委曲,低下头,点着。从姑娘的眼神里,我看到更多的是无耐。她想结果与老人家的交谈,但她阻止不了老人家。这一点,她似乎和我一样,不想扫别人的兴致,有时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他人。我们应该在这时候说“不”,让老人家停下来休息。老人瘦干的嘴唇终于停下来,她拿起放在小桌板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你也来一口?”她问姑娘,姑娘忙摇手,“不了,不渴,你喝。”短短的几个的第一次是姑娘拒绝了老人。老人喝完水,似乎忘记她刚才的话题,她把话题瞬间转移到了她台湾的妹妹的儿子身上。看来,这老人家也在打姑娘的主意,跟姑娘讲那么多的关于她的家庭,原来在老人的眼里已经将姑娘看成是自家人了。那么我呢?我决不能坐以待毙,我要主动出击。

  姑娘已经不愿意听老人讲下去了,接连打了两个呵欠。接下来的呵欠都是同款包送的那种,一只手遮嘴巴,另一只半握拳头向我伸过来。我开始歪着头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几分钟后我决定要救那姑娘。在我关头,只要我出手相助,三下五除二收拾了那个可恶的老太婆,如此英雄救美太老套但又很实用。再说了,救了姑娘,姑娘一感动为报救命之恩来了个以身相许,从此我的人生就改变了,我的生活也改变了。我半闭着眼睛,朝着老人家嚷了一句:“停了一会儿行吗?一直说话知不知道你影响到了别人休息。”说完,我给了老人家一个白眼,那白眼带着无情的刺刀刺着老人家身体战栗。老人家微微低下头,怯怯地盯着的胳膊上三寸长的疤痕。震到老人家的不是我的话,而是我胳膊上的疤痕,那疤痕是我小时候生病落下的,像是刀疤一亲的细长。姑娘在这时候将头靠在窗户上,闭上眼不再搭理老人家。没有了听众的老人家终于闭上了嘴,也将头靠在靠背上闭上眼睛。知道了老人家的软肋,每当老人家要睁开眼睛时,我总是用胳膊只着头颅假寐,并且将有疤痕的那面故意朝向老人家。我看老人家几次想说话,看到我的疤痕却不敢吱声了。

  看到老人怯怯的闭上眼,我会瘪嘴一笑。而在这时,我看到姑娘也会心的笑的,但她看我胳膊上的疤痕并不害怕,从她的眼神里我读到了关心,那眼神柔水般轻盈,像她的玉脂轻拂着,让我的汗毛起立。她每次看到我时,我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突突,突突。它是要从我的身体里跳出么?我看到姑娘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春花般的娇艳。我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吗?可我真不知道这时说些什么才恰当,冒然对姑娘表达我内心的喜悦,会不会也像她讨厌老人一样的讨厌我呢?再者说,我开始害怕看到姑娘,那怕是姑娘闭眼小憩,我的心也会跳着厉害。这就是所说的情窦初开吧。这种感觉我曾经遇到过一次,那还是初中毕业的时候,那个我暗恋过的女孩第一次笑着走过来跟我说话,我就是这样的感觉。感觉愈发的强烈,看来这次高铁之行注定要改变我的人生了。姑娘啊,你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的么?那么大胆的来吧,来拯救我吧!

  无意间的四目相对,电量炽热十足,仅仅的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长,把我们两个人电到都低了头。姑娘微斜着身体,把头靠在窗户的帘子上。我想,这时我应该奉上强有力的臂膀去做她的枕头,让她舒心的沉睡。看着她,我仿佛看到了儿时暗恋着的女孩儿。一袭校服,一个轻盈的身影在操场上跳着大绳。我与女孩一起长大,摘青梅骑竹马。学校老师常常告诫我们不要早恋,可我们偏偏没有听老师的劝诫。我们早恋了,可我没有告诉女孩我早恋的对象就是她。但从那以后,我害怕见到女孩,那怕是远远的张望,也成了不敢上前的结界。女孩儿对我笑着说:“要毕业了,班里同学要聚聚,你参加吗?”我害怕见到女孩,没有回答,女孩失望的离开。

  又一个女孩向我走来,她和她是同宿舍的。她问了我同样的话,我答应了。毕业聚会那天除了老师班里的同学们无一缺席。班长讲了话提议让每个人说出自己喜欢的同学的名字,“反正是快毕业了,大家有的会上高中,有的会上中专和技工,也有的或许要离开学校帮助家里务农了,说出来也不妨,也给大家一个表露心声的机会,也许,现在不说终身遗憾。”轮到我时,我说没有喜欢的女孩,同学们不信。班长说:“大家年纪相近,也差不了那么多,到这个年纪不可能没有喜欢的人,说说吧。”我看了一眼女孩,女孩低着头不语,好像也是期待我的答案。我说真没有,“喜欢是个啥意思?”班长笑着说:“那么没有喜欢的也行,有爱上的吗?”“有啊,肯定有了。”同学们还没有等我说话就乱哄哄一团喊起来。我说,也没有。班长说:“想好了,不说也算了,等下散会后你自己去找那女孩去说吧,喜欢就要大胆地说出来,不然会遗憾终生的。”

  我不是没有喜欢的,和大多数人一样,我的初恋也是暗恋。即然暗,就让它深埋心底吧。轮到女孩的时候她说也没有什么喜欢的,当然,喜欢女孩而且那晚表露心声的也有五六个男生。女孩说她也没有什么喜欢的男生。心声表露完班长说:“今晚大家都把该说的都说了,男生里出现了一个没有喜欢对象的,女生中也出现的一个没有表露对象的,你们相互不想说也罢也不逼你们了,或许你们还有什么二人烛光晚会,两个想找点浪漫,那我们也成全你们。接下来,让无们尽情的狂欢吧!”

  音乐响起,大家开始扭动起来,我在舞池里没有看到女孩的身影。她早早地离席回到宿舍,独自一个人插着耳机听到随身听里的歌曲。多年后我碰到了女孩,女孩那时已成人妻,抱着两岁的女儿。她问我当年为何没有说出口。我说,那时年少无知,还是不说为好。她问我:“如果上天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你会说吗?”我摇头,“也不会说。”女孩哭了,抱着孩子离去。后来我从她的闺蜜处得知,女孩的初恋依旧如我,她的初恋亦是苦苦的暗恋。我暗恋着她不敢说出口,她暗恋着我亦不敢说出口。她的闺蜜说:“毕业那晚如果你先说出口女孩也会跟着说出口,但你没有说,连这点勇气也没有。”她还说,“你可能不知道,女孩那夜哭得很伤心,她已经为你痛哭两次了。”她说,“既然爱,就要大声说出来。”我说,一切都回不去了,就让它成为我们美好的回忆吧,我的回忆里有她,她的回忆里有我。

  天气渐渐地暗了下来,我不敢正眼看着姑娘,我怕她发现我轻浮的眼神,以致于通过我的眼神读懂我火热的内心,或许她会读到我轻浮的心灵。我渴望通过一次邂逅的艳遇改变我的人生,可当上天安排了一场让人惊羡的艳遇时,我却不敢伸手去抓。人生的痛苦往往就是如此,没有时总想有,得到时却不敢拥抱。我害怕看到姑娘。在她微闭又眸时,我用一颗做贼的心偷偷着观赏着姑娘的脸庞。姑娘似乎也感受到了一对火焰般的眼神盯着她,睁了眼不再睡去。她也不敢看我,她更不想去听老人无休止的谈词。

  高铁的速度很快,追逐夕阳向西行驶。天气暗得只听到车厢里熟睡的扯呼声。男人们的鼾声有时会吵醒刚入睡的婴孩。于是,婴孩的哭闹声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婴孩的母亲掀起衣襟给孩子送乳,不一会车厢里又恢复了宁静,只到的高铁在无缝焊接的轨道上飞驰。姑娘并没有入睡,一双火辣辣的眼睛在盯着她。我不敢正视姑娘的眼睛,将头靠近窗边。晚间的窗户像是一面镜子,在镜子里,我看到姑娘的双手交叉地放在起伏的胸脯下,她的心也跳动着,以致于她不得不用两只胳膊缚住她的心口。静美的姑娘更惊艳,使我连镜子般的车窗也不敢张望。一秒钟,眼神望车窗一秒钟,担心姑娘发现又很回的移回来。然而姑娘并没有发现我的小举动。于是将时间延长到二秒钟,再迅速地将视线移回小桌板。后来大胆起来,直盯着车窗外,就让鼠胆的我偷偷地再次欣赏斜依在窗边的佳人吧。

  我开始大胆起来。尽管高铁继续往前奔驰,我的内心的激流变得越来越巨大,如洪流即将涌下。当然,这跟我偷窥如镜的车窗里的姑娘的脸分不开的。城市的车站里灯光明亮,短暂的与姑娘的脸分别,那时我内心失落,虽然高铁只做三五分钟的停留,然我觉得像是过了三五载般漫长。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却说“一分未见如隔三秋”。漫长的三五分钟终于过去,当高铁驶离车站,姑娘的脸重新浮现在窗户上。毕竟是透过车窗玻璃影像的画面,并不像真实的人物来得真实。但这已经让我满足了,能这样的静静的欣赏美女,也是一种惬意。

  姑娘也望着车窗外的“美景”。当然,这美景只是浮现了车厢里的众生。我望着她的方向,她望着我的方向。姑娘慢慢地将头抚正。她用两手抱着脸庞,轻柔着,张着嘴巴,又慢慢地将身体前倾。她似乎要警告我贪婪的眼神。我在窗户的玻璃上看到了姑娘的举动,但我没有做出反应,依旧望着窗外,看着似乎漆黑的夜色。渐渐地我入了神,忘却了车窗玻璃的存在,那姑娘在冲着我笑。她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将原来的半个拳头变成了佛掌向我推来。它不是从天而除的如来神掌,它从我的面前出现,离我越来越近,软软的,像棉絮飘过来,轻盈着带着淡淡的花香。

  我内心雀跃着,脸上却严肃起来。或许我被姑娘的神掌而惊呆了。这似乎是情侣间才能的柔情与娇闹,姑娘看着我僵硬的脸马上收回神掌,用双手抱着跳动得厉害的胸脯,她又一次紧紧的缚住了欲跳出她身体的心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四颗牙齿。她绯红着脸,却不曾说对她刚才的动作而吓到我感到一丝歉意。我多希望她的手离我更近些,好让我再嗅一嗅手掌上带来的那种淡淡的花香。那是一种什么花香呢?桅子花还是百花香味,淡淡的,极惹人。

  我想既然姑娘给了我信号,我应该放胆去与她闲聊。可我并没有,我冲着姑姑回一微笑,那微笑也带着一颗跳动的心。我应该跟她说些什么,但脑海里一片空白,曾经梦里演练了多少次的台词在此刻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的车厢里似乎只有我和姑娘,我将视线移回车窗的玻璃,她亦将视线移到车窗的玻璃上。我看着车窗玻璃上的她的影像,她看着车窗玻璃上我的影像。诗意突袭,我竟然想起了卞之林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也在看你。”如此有哲理的诗句来形容此时的我们更确切不过了。两个炽热的心,就这样对望着车窗玻璃上的对方却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高铁在一个站台停住,乘务员说要做较长时间的停留。车厢里的人有走到站台透气的,坐在我身边的奇葩哥站起来,说了句“憋死了”走出车厢。他摸出一只烟叼在嘴里,在身上摸了许久却没有摸到打火机。高铁上禁止带刀具和打火机之类的,他的打火机早在进站口就被收了去。他看到了一位吸烟者,像是得了救跑过去,那人也会意,递过烟头让他点着他的烟。

  我没有下车,姑娘也没有下车。我们只是伸了伸快要僵硬的双腿。

  车停留的时候下车的人多了,车门关闭了车座空了很多。老人虽然年纪大了,可一点也不示弱,她看中了一个没有人坐的位子提着手提袋坐了过去。老人对面的座位也是空着的,奇葩哥想走过去,但被老人的眼神扼杀了奇葩哥的想法。姑娘的位子一下子宽敞了起来,她向座位中间挪了挪,无约无束地伸长腿,把绑缚了许久的身体放松开来。我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这下子可以舒服一会儿了。”我想姑娘并不会接我的话,她最多也是会冲着我像奇葩哥一样傻笑以示敬意。然而,她出我意料地笑着说:“是啊,可以放松一下了,脚伸到你座位下你不介意吧?”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我求之不得呢。当然求之不得几个字我是没有说出口,我想如果我说出了那句话肯定会吓得姑娘弃座而逃吧。

  小桌板上原本放满了老人的东西,随着老人把座位换到了斜对面的空位上,那些东西也随着它的主人到了斜对面的小桌板上。姑娘得到了更大折解脱,可以尽情地用胳膊支着脑袋爬在小桌板上小睡。一股洗发水的花香味侵入我的鼻孔,那花香吸引着我让我慢慢地向姑娘靠过去。姑娘的头发黑亮而柔顺。一缕黑发如青纱盖住了姑娘的半边脸,那种朦胧的美离我越来越近,像是姑娘的招唤,让我无法拒绝。正当我靠近姑娘时,姑娘兀自抬起头,这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太霸道了吧,”姑娘说,“这么小的桌板就让我一个人独占了,你休息吗?”我还没有回答,姑娘又说,“你如果想休息的话我往后挪挪,你们在桌板上爬一会儿,长途坐车很累的,爬会儿会舒服一些。”如果我说想休息,那么尺余长的小桌板足可以挤下我们四只胳膊和两个人头。可我没有,我想让姑娘爬得更舒服些。我算是拒绝了姑娘的邀请,姑娘笑着,笑里似乎带着失望。

  更失望的是我自己。我何不把握这难觅的机会呢。姑娘没有睡意,抬起头,胳膊依旧独占着我们面前的小桌板,于是我看她看得更仔细了。长时间的坐车让她的脸上多了些皮肤自身分泌的油腻,在她如脂的脸蛋上泛着油光。靠近她时,我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细微的毛孔,她的毛孔细小,并不吓人。光滑的玉脂近我如手掌,我或许只轻轻的再将身体前倾就要碰到了。然而在此时,我的心又开始跳动了,我无法收拾,我似乎感觉到姑娘已经听到了我如雷般的心跳声。我将身体后斜,让它离她远了。除此之外,我把放在大腿上的胳膊抬了起来,姑娘看到了我的疤痕。她的眼神依旧像她的头发柔软,我笑着说:“小时候得了种病,胳膊上起了个包,后来自己破了,就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姑娘说,不是很吓人,那为什么当时不去医院割掉呢?自己破会不会很痛?

  姑娘的关心更让我感到意外,我说。小时候家里很穷,哪有钱去医院,再说了,去医院割破也是会留下疤痕的,整齐的刀疤更吓人。

  我以为我们的对话从此就开始了,然而却没有,姑娘关心我之后就不再言语。我们似乎没有什么话可说,姑娘从黑色的背包里取出手机插上耳机开始听起歌来,我从车窗玻璃上默默地注视着姑娘的影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眼前的自己让人捉摸不清。

  姑娘摘下耳机的一只听筒:“你要不要听,很好听的,一起听吧。”

  我只能说我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多么好的机会,这或许只有亲密恋人之间才有的动作吧。机会来得太突然,没有给我太多思索的时间,我的嘴巴却违背了我并不强大的内心。“不了,你听吧,我缺失音乐细胞,不怎么会欣赏。”看着我盯着车窗玻璃,姑娘笑着说:“你喜欢看夜色?”

  其实我并不是看车窗外面的夜色,我是在看车窗玻璃上浮现出的她的影像。我怕姑娘看穿我,捂着跳动的心肯定了姑娘的推测。姑娘点着头神秘地笑着,一边将摘下来的耳机听筒塞到耳朵里。

  在我与姑娘的对话打趣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老人用独特的眼神望着我。在我离开座位从洗手间回来时,我的对面坐着奇葩哥,那姑娘坐在了老人对面的座位上闭上眼睛听着歌。我想跑过去问问她为何要转移到那个座位。在我的对面是她一个人坐,在老人的对面也是一个人坐,这样转移对于她的舒适度并没有更变。老人不再与她谈话,她塞着耳机也听不进老人说些什么。老人也知趣,很安静地坐在她的对面低头休息。

  “她怎么去那儿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没有问姑娘,而是轻轻地问了坐在我对面的奇葩哥。奇葩哥悄悄地说:“你刚才去厕所,那老太婆跑过来硬拉着那女孩儿过去了,还说了句你不像是个好人。我看那女孩儿也不情愿过去,硬是被老太婆拉过去了。”他还说,“她说你不是好人时我还骂了她呢,你哪里不像好人了?你还帮我过检票口呢,死老太婆凭什么说你不是好人了?”

  “我本来不像好人,但我也不像坏人啊。”我笑着说。奇葩哥话很少,笑着抱着他的黑色提包睡去了。我还想多看姑娘两眼,可她已离我而去,我没有厚脸皮地跟着她过去与她攀谈。要是那样,果真就像老人所说的那样“不是好人”了。斜对面的姑娘我不敢看,我怕我的心从我的身体里跳出来,或许就在姑娘换座位的那时起,我的心跟着她从我的身体里跳出来,接着我的肺也跟着跳了出来,于是改变我的人生就从那场艳遇开始了。我过上了没心没肺的生活。

  临下车时,我从行李架上给姑娘取下了行李箱。姑娘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提着她的小背包。她的明眸里像我一样失落,或许只要我主动一点,于是两个人的生活从此不改变了,车厢里人开始往外走,姑娘依旧站在我的身边,没有说话。应该来个拥抱,至少交换联系方式吧。我们没有,在离开车厢的那一刻,她回头望着我,我也望着她。老人的叹惜声打断了我:“现在女孩子都这么单纯,难怪上当受骗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

  我并没有生气,我看了一眼老人,老人自己吓倒了自己。期待一场改变人生改变生活的艳遇,渴求一位陪伴我的恋人,却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邂逅带走了我的心肺,让我从此过上了没心没肺的生活,以致于到了现在我仍然孤单一人。曾经没有大胆说出的爱,让我现在仍旧不敢说出口,以后呢,估计也不会也不敢说出来吧。抑或,我便是要孤老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