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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办

序: 在小说中寻找现实的她

来源:《倔强的青春》 | 赵兴红  2017年09月28日08:40

 

小小说是节制的文学。所有的作家都应该向诗人学习语言的精炼。汪曾棋说“小小说应有更多的诗的成份”。相对于长篇小说,我更愿意为小小说作家鼓掌。不仅因为小小说的构思精巧,而且在选择题材、确立主题、设置人物、虚构情节、安排结构等方面都要颇费匠心。

于细微之处见功夫。因为篇幅短小,小小说在结构布局上有一定的困难,不能随心所欲,更要有所节制。在构思过程当中,需要作者比如在设置人物上,它不能像中、短篇小说那样,从多方面地刻划人物,有条不紊地写人物性格的发展,而是只能写一个人的片断行动。

小小说和诗歌创作有一点相似,二者一般都不采取铺叙的手法,而是尽可能省略一些事实的现象和过程的交代,用最有典型特征的感性形象.让读者通过丰富的联想和艺术再创造,去把握生活的本质。

小小说中的人物多数是定型化的人物,即使写转变人物,也是瞬间的转变,在一言一事中转变,而不会在几次反复中转变。所以作者在虚构情节中,只能将那些最能刻划人物精神面貌的、最典型的环境场面遴选摄入小小说的镜头。

崔楸立是我在公安大学由公安部文联与鲁迅文学院联合举办的第二期公安作家班上认识的学员,他的性格机智、幽默、生动、活泼,他本身就是一篇小小说。在这个班上,崔楸立是个大活宝,没他不热闹,无他没有戏,他是这个班的戏眼。我给他们讲课题目是《小说的戏剧性》,他特意请我为小说集《倔强的青春》写序,我觉得为喜欢戏剧的小说家写序,责无旁贷。

崔楸立是全国200多万公安民警里的公安作家,他们的日常业务是紧张繁忙的警务工作,写作纯粹是业余。警察代表着正义和刚强,文学代表着柔软和温暖,公安和文学走在一起,就是刚强和柔软的结合,是正义和温暖的结合,他们一手紧握惩恶反恐的钢枪,一手紧握感时悟世的文笔。

别看崔楸立嗓门像大炮,行动像士兵,可是他具有作家的敏感善感,有一颗渴望文学情怀的心灵;有善于捕捉生活细节,升华文学主题的才气。

他的小说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传神。楸立的小说很多用京剧的剧目命名,给他的小说带来意想不到的戏剧效果,如《凤还巢》《十五贯》《捉放曹》《定军山》《回马枪》,不但将传统文化与当下文学有了对接与勾连,而且用传统文化中的角色形象与当代小说的人物有了历史性的对话,具有很好的反讽和映衬的效果,同时也给小说带来无限的想象空间和文化韵味。

《定军山》本来是一出三国戏,说的是蜀臣老将黄忠,当曹操攻打西蜀重镇时发挥老当益壮的精神,向诸葛亮讨令拒敌,打退敌将张郃,乘胜攻占曹军屯粮的天荡山,然后又再接再厉用计斩了曹军大将夏侯渊,夺取了曹军大本营定军山。小说《定军山》塑造了一个惯犯“黄高干”的形象,他偷盗手段高超,神不知鬼不觉,俗称“西北盗王”。盗王喜欢听京剧,尤喜《定军山》,潜台词中把自己比作不服输不服老的将军“黄忠”,自我解嘲说从解放后到现在从来没有输过。无论从褒贬色彩,还是从人物形象,这个比喻都是戏剧性的。不过,小说的主题当然不是京剧中的“定军山”,在和人民警察的周旋中,最后他输了。“黄高干”自比作“定军山”的正面形象黄忠,无疑具有反讽的味道和戏剧化的效果。同时,他作为小说人物,丰富了思维定势中罪犯的扁平人物形象,“黄高干”是一个有文化品味的小偷,他甚至还做过厅局书记,只不过没有忍住,出来就“手痒痒”。按道理讲这样一位有文化品味的高干不应该是三把手,但在警营里,他们见惯了太多的不应该,小说结尾写道:“忍了二十多年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说罢,他端详着自己的手,脸上呈现的表情特复杂,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就像我们,未来怎么样,谁都把握不住。”结尾也是传神之笔。

二、突转。楸立小小说的结尾往往都是意料之外,欧亨利式的。《地铁一号线》也是一篇不能跳过的好小说。在北京这样一个高楼林立的大都市的地底下,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卑微地艰难地活着。我们太不了解他们的生活。在大部分人心里,也就是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据某报记者深入调查,地铁内的乞讨者,他们每年的收入是最低六七万,有的甚至超过两位数。所以,在地铁碰到乞讨者无论他们用什么“伎俩”,“我”都会保持一颗“强悍鄙夷”的心,一分钱都不会施舍给他们。地铁一号线,是首都北京的标志。小说中的“我”发挥了警察的特质,对两个乞丐进行了围追堵截和跟踪调查,结果令他们意外和吃惊。小说通过发生在地铁一号线上的故事,描述了隐藏在北京首都这个城市地下,或者说寄居在这个城市角落的一群人,他们的窘迫和酸涩与地上的繁华林立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地下地上两重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后的日子里,不管老要们以任何种形式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会拿出一点难以启齿的钞票,去履行我人性中的一次善良。”

三、细腻。他的作品无论是描写《反恐精英》、《醉拳张三》还是塑造《小侦查员》、《王者之剑》这样的小人物,都能看出他心细如发,观察的视角细腻入里。也许在文学作品中也能看出他作为警察的职业特征,他能从生活中的蛛丝马迹去发现和刻画人物。无论是警察题材,江湖传奇,还是战争题材,乡土题材,都凸显了他笔法的细腻温润。眼界粗中有细,观察的视角淡中有奇。从《背影》这篇小说来看,作者的文字非常节制,他细腻地描述了一个客观世界,把自己的主观感觉隐藏之后。《小侦查员》对于整个案件的进展,对于小朋友和拐卖犯之间的较量,其中的文学张力,简直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在公安大学学习期间里,崔楸立曾拿过一篇作品给我看,我当时给的评价估计是挑战了他的承受能力。为此我自责过,也为此调整过自己的批评理念,不再以高远的文学理想打击一片,而以文学的关怀和宽容,鼓励、温暖、团结一大批有文学抱负的作家。但是在一个普通作家身上,我看到了批评的力量,处压不退,处痛而进,后来者居上!为他的进步和成功高兴。是为序。

(赵兴红,女,山东滕州人,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副研究员,文学博士,著有《京丑艺术研究》、《小说戏剧性研究》、《这世代的文学现场与在场》等书)。

(—原载2017年9月15日《人民公安报》“文化长廊”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