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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单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重庆王思发  2017年09月28日07:01

向来对性格内向,三天不说两句话的老婆,喊站起不敢坐倒的老板老公,这两天突然间,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指挥机关失灵了:本来和往常一样,真心实意地给钱,喊她出去打麻将,打发时光,她却喊了好几声,才嗯一声,白两眼以后,便干脆坐下来看电视,可是,看不到一分钟,就接二连三地换频道,直到电视还在噢噢叫,她就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老公猫步靠拢,把电视音量关小了问:不去打,是不是钱给少了,没有刺激,没有人愿意一起耍。她使劲摆摆头,过一会,哎地一声叹气。老公心想:未必是年纪轻轻地,身体已经耍出了毛病,就估摸着叫她去看医生。她却强笑起,反复地说,好好地,没得啥子,各自上班去吧。

老公上了一阵班,觉得很有必要,把老婆的心思弄明白,于是,喊来办公室细声细气地谈心:老婆,如果是我有哪些事情没有做好,提出来改正就是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要求,只要做得到,我一定努力满足你,尽力而为嘛,不要成天吃喝玩乐,还老是嘟起脸,不开天,好像我借了谷子还了糠一样,这样久了,很容易憋出毛病哦。

老婆抠了抠手,嘣出七个字:已经耍出毛病了!老公接着马上问:需要去医院不。老婆笑嘻嘻地回答:哪里也不去,只想去打工。老公呼地出了一口气,轻轻嗯了过后,肚子里就打起了小九九。

先是一边喝茶,一边咀嚼老婆,不在家享清闲,要出去打工的话,委实是个明白人应该做的事:好脚好手,脑壳也不笨,文化并不差,颜值过得去,为什么要吃软饭,表面看起来,很有面子,被人供着,过好日子,其实,没有半点价值,半点尊严,纯粹是窝囊废,一个人,说到底,还是自己有才硬邦,不看别人的脸色吃饭。

接下来, 老公把自己的人脉关系,狠狠地作了疏理,就瞄准有面子,有票子,还清闲的位置,开始总动员,掀起大会战:起初联系一家像模像样的企业,准备当形象代言人,轻轻松松,自由自在,体体面面地捞大壳子,她呢,却不去,说什么,自己虽然样子乖巧,可是背台词恼火,背了前面忘记后面,以后再说。

又联系一家,准备竞聘为副总经理,仅管公关部,负责接待上下左右的客人,陪吃陪喝陪聊陪唱,工余时间,陪老总玩玩麻将,打打扑克什么的。她一听,啪地拍桌子,臭骂老公,心怀鬼胎,不是好家伙。老公连退三步解释。尽管高不成低不就,老公还是没有泄气,继续根据她的兴趣,爱好,特长,来挖门子,下决心豁出去,解决耍不自在,心烦意乱的矛盾,最终人托人面托面,找到一家风景秀丽的路边饮食店,去当洗碗工。

老公为了讨老婆欢喜,也顺便征求一下对这份工作的意见,还祝她找工作梦想成真,就特意给午餐加了两个荤菜,一个牛肉片,一个猪肉片,另外还准备了她最喜欢喝的红酒。老婆入席,感到大吃一惊,格外满意,露出两个深深地酒窝,给老公倒了酒,连连腼腆地说谢谢,一定不辜负亲爱的老板老公的期望,当个超好打工仔,争取不为找工作的,所有付出买单。这时,老公见话来话:这个,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嘛,既然晓得难找合适的工作,就应该争口气,不要放弃上学做生意——半途而废,就要得了。

老婆上班以后,随时将曾经的诺言,作为一面镜子,来对照自己,检查自己,鞭策自己,切切实实放下老板娘的架子,做一名普通的打工仔。在洗碗的几个姐们当中,可以说,数她最棒:去桌子上捡,盆子里洗,消毒柜中放,最快当,最量大,最干净,老板简直笑弯了腰,一个月下来,心中便萌生了提拔为领班的念头。

哪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次,正当食材采购员,在打开货物包装时,她恰好在旁边,悄悄咪咪地看热闹,被突如其来的,一股熏人心肺的气流,喷得喘不过气来,立马捂住鼻子,转头走了,差点作呕,难受得一天不思茶饭,浑身无力,就慌称老肠胃病犯了,请教一天,在家休息。

老板批假时,看她红光满面的,有些不相信,就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工作上,遇到啥子不顺心的事情,对店里有什么意见,还是身体确实不好。她笑了笑回答:谢谢关心,那些问题不存在,硬是肠胃不舒服,肚子不饿,休息休息就好了。结果,老板就按照各人的估计情况办事,在准假的同时,还把员工的饭菜质量提高了些,稳定军心为重啊。

而她呢,休息期间认为,如果这次,是按照店的意思,在经营假冒伪劣商品,迟早要碰钉子,倾家荡产,倒不如趁早离开,买单拉倒;如果是采购员,验货不周到造成的,以后就不会再有了,相信是后一种可能吧。便继续好好上班,始终来是第一个,走是最后一个,干活,不分份内份外,干多干少,经常好像蜜蜂那样,闲不住,伙计们,很难说个不字,都说她是一个打起灯笼火把,都难找到的打工仔。

常言道:人要倒霉,喝水也卡牙。这不,一天,她听到厨师工作间,传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好奇地去看,究竟在干哪样,一看,原来是师傅在案板上,宰割那些血淋淋,花花绿绿,苍蝇满天飞的肚内,过后,撒些抹些花里胡哨的汤汤水水,就吊在十字架上,燃起煤油喷枪,轰隆隆地烧,没多久,香气就盖过了臭气。

她掉头回到洗碗间,在回味香气的过程中,脑壳不知不觉飘来了些许问号,那些烂嗅嗅,红不红,白不白,紫不紫,哩哩啦啦的,湿漉漉,血淋淋的肠肝肚肺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会不会是那些,捡破烂的,从屠宰场的垃圾堆捡来的,或者月光下从垃圾桶里翻来的,编造些自己吃不完,卖几个钱是几个钱的理由,饮食店老板信以为真,上当受骗呢,假如给人吃了,久而久之,不得怪病才怪。想着想着,她手上洗着的晚一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碎骨粉身,紧接着,脑袋呜呜呜的,针轧式地疼痛,一气之下,就准备找个借口辞工拉倒。

中途去找老板请假时,老板皱了皱眉头说:不是才请了假,啷个又来,是不是觉得干活多,收入少了,这样,等店的生意好起来了,好好给你们长长工资!她挺顿半晌说,老板,谢谢你的美意,我,确实是感冒,引起头痛的。老板二话没说,就痛快地批了假。

休息结束,思想打架好激烈,去上班怕惹火烧身,辞工怕买单,最终她打定主意,正常上班,心中暗暗发誓:除非老板安排,拗不过才去以外,再也不踏师傅操作间半步,眼不见心不烦哇。殊不知,七事不来八事来。一个月光下,她与一女同事,下班回家,走到大石梯子中间,那同事贼眉贼眼地看看,前后左右,空无一人,就挨起耳朵,绽放笑脸说:哎,这个月,我们的奖金可能要爆涨了呢。她问为啥子。同事瞪大眼睛爆料:采购员超低价,悄悄采回那么多,人工制造的杂七杂八的好东西,都煮出来,全城最高价卖完了,你想想,老板不会发善心,发红包吗,嘿嘿嘿!

她听罢,只是重重地嗯了嗯,长长地叹口气,便哑巴似的回了家,脸脚都没有洗,倒床睡觉。老公把嘴巴都问软了,啷个恁早睡觉了。她只反复答一句话:瞌睡来了。睡梦中,她清楚地看见,那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东东,胡吃海喝这些,外表酷似,内在全非的玩意下来,久而久之,得了稀奇古怪的毛病,在生命的弥留之际,还拖起病病,来店里坐一坐,说是到曾经去过的地方,留个脚印,很有舍不得的味道呢。

有的查出毛病,马上直端端地找到老板给说法,老板赌咒发誓,没有在这里吃过饭,双方大吵大闹,大动干戈,搞得店里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这个时候,胆小如鼠的她,被吓得东躲西藏,呼天叫地。

身旁的老公被吵醒了,知道她又在做恶梦,说梦话,便使劲把她拍醒,问梦见啥子了,又是哭又是说的。她呼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唉呀妈呀直叫,吓死我了。过一阵,把梦见的事情,得得瑟瑟,断断续续地重复了一遍,当场表态:老公,不好意思,我从明天开始,就炒这个店的鱿鱼,麻烦你另外找地方上班,失信的事,我全部买单哈。老公看了看老婆,苦笑着回答:好吧,仗义,我来想想办法,不过,辞工不是你的错,就免了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