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深秋。清晨。寒风和大雨合谋袭击了北方大部分地区。地面泛起泥色水泡，道路两旁的树木被风雨强劲撕扯着，落叶飘飞。禾玉曼与两位同事（赵工，林工）搭乘的出租车一路疾驰。

为了此行，公司上下酝酿已久。从开始的电话沟通，等待客户许可，到具体时间的安排，花费了不少精力。也算是对巴顿那次试验的一个回补，可谓意义重大。坐在副驾驶上的禾玉曼望着窗外的街景，大脑却在努力思忖着此行的目标。

雨幕中的平原汽车站和往日一样，进出车辆纷乱拥挤，人还是那么多。花花绿绿的雨伞，提着大包小包的行人，装扮着一片阴沉的世界。当大巴汽车在寒风斜雨中驶出古城街道，行驶至郊县的一处坡头上时，天空的冷雨变成纷纷飘落的雪花，车厢内的温度渐渐降低了，稀泥一样的积雪让道路开始变滑，车速减慢，到最后变成彻底的拥堵和停滞，持久密闭的车厢内混合着喘息的气味，食物散发的气味，甚至还有肠胃排出的气体。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沟壑里，静静兀立的松衫、灌木和荒草上覆盖着一层迷迷蒙蒙的银粉。弯弯曲曲的坡道，排列着时停时走的车队，雪越下越大，车厢里怨声载道。禾玉曼的心里比谁都焦急，她锁起眉头。真是天不遂人愿呀！这时，路边走上来两个戴着草帽卖防滑链的中年男人，后面还有提着热水壶，推着架子车兜售方便食品，“要吃泡面不？”他们站在雪地上仰着脑袋热情吆喝，两块钱一袋的方便面，在这种极端天气下，加点开水迅速升值到十块钱一盒。

司机点燃发动机的声音，就像等待已久的希望。可是没走几步，又停下了。汽车就这样像蜗牛似的走一走，停一停，正常情况下午三点就能到达的路途，眼看夜幕即将落下还在半路上。铺满积雪的山谷路途，排列成行的车辆就像一条蠕动的长蛇。又冷又饿的禾玉曼心里频频升起一股无法形容的焦躁与不安，她的双脚冻得发麻了，就在前方座位下的钢架上胡乱踢腾几下。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失去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冰雪与泥水混合的道路终于畅通了，大巴车翻过几座山梁，绕过几道沟壑，司机却将方向盘一打，直接拐到路边一个饭馆门前停下，“吃饭了，不吃饭的也要全部下车！”在这个地盘上，司机说了算。

雪停了。清冷空虚的天穹悬着一轮满月。乘客们早已饥肠辘辘。一间饭馆，别无选择。饿得脑袋发晕的禾玉曼浑身哆嗦跟着人群下车，与两位同事机械地围坐在灯光昏暗的饭桌旁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当服务员端来热气腾腾的大烩菜和大饼时，是否含有地沟油，此刻谁也顾不上了，只管埋头填饱肚囊。食物让她稍稍恢复了体力，禾玉曼看了下手表，已是夜里十点多了。走出饭馆。借着月亮洒下的清辉与地面的反光，能朦胧看清熟悉而平坦的公路。依照往常的速度，还需两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她给两位同事说着。

“金星宾馆马上到了！”听到乘务人员的喊声，禾玉曼迷迷糊糊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朝黑乎乎的后面喊了声：“准备下车了！”接到口头通知的赵工和李工从浅梦中醒来，沿着通道摇晃着向车门口走去。

当他们三人站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时，金州大地静静地蛰伏在厚厚的冰雪下。禾玉曼打了几个寒噤，混沌的脑袋瞬间清晰了。她拎起行李，朝亮有一半灯光的宾馆大厅走去，寂静夜空传来一串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自动玻璃门打开了，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一道玻璃门隔出两个冷暖不同的世界。

正在大厅前台临时休息的服务员被一阵脚步声和行李箱的滚动声所惊醒，她半睁开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一面用手指整理着头发，一面搭话：“住宿？”，“是的，”禾玉曼感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明显变了调。前台的一排国际时钟，北京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新的一天开始了。

“住宿应该按新一天的时间算吧！”她抢白了一句。

“那可不行！”在这里服务员说了算。

第二天早晨。当他们三人来金鹰皮业，已是旧貌换新颜的新景象。大门外停放着数千辆闪着金属亮光的自行车和电动车，宽敞的接待室每天迎送络绎不绝的客户。运输原料的超长车辆底气十足地驶入厂区，贴有金鹰商标的皮革产品又通过国家的交通命脉每天发往粤海，阳州等地。中国皮革界的这艘航母，它拥有足够的涉水深度；拥有巨大的承载能力，每日可以吞吐几千张牛皮或几万张羊皮；每日可以消耗几十吨化工材料；容纳数千名员工......

生产区的门岗，一位衣着简朴的老人用内线电话与车间联络，在一个学生作业本上详细登记客人的单位及姓名。看似愚钝落伍的记录方式，并不妨碍工厂加工产品与潮流同步接轨的步伐。

他们来到试验室先和高工及试验人员作了简要的沟通，墙壁上挂着：“客户至上，精益求精”的条形镜框。样品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有各家化料公司的瓶装样品，大小不同的塑料袋。赵工负责黑白花奶牛皮试验，林工负责做油蜡皮试验，工艺单拟定完毕，试验就正式开始了，禾工在两项试验中间穿梭联络。

十天过后。在王总那间略显狭小的办公室召开总结会。试验室，车间技术人员，高工及鑫辉公司前来试验的技术人员簇拥在这里评判和讨论。屋内暖气融融，向阳的窗台上摆着几盆葱绿的富贵竹和兰草。平时冷面严肃的王总暂时推掉身边的所有事务，足见对这次试验的重视。

年过半百的他还一改多年来两边分的传统发型，转为年轻人的中间高两边短的时尚发型，似乎在微妙展示着他管理思想的悄然转型，即从传统型向现代化管理的靠近。作为一个大型企业的领航者，他必须做到以身作则，铁面无私，职工对他不仅仅是简单的尊重，还有小小的敬畏，威严的外表支撑着强大的内心世界。每年冬季屠宰旺季到来之时，身兼原皮采购和销售两项重任的王进雄总是亲自去牧区收购原皮，春节前回到工厂时，双手冻得又红又肿，企业的每一位员工无不为之感动。

“感谢你们远道而来所做的一切，如果能够做好奶牛皮，将会大幅度低降级原料皮的生产成本……”王总看过皮子后满意地说。

“奶牛皮的质量的确得到明显的提高……”邓工表达了她的看法。

“希望你们能留下来，再做上几大鼓皮，”高工说到。

“可以，不过需要同公司协调一下时间安排，”能得到企业主帅及车间技术人员的赞赏与肯定，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互交汇了一下，心里感到松快多了。

“如今材料用量较大，如能从东海直接走铁路货柜的方式，不仅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中间环节，还可以节省时间和费用，”王总提出。

“请放心！我会请求公司和BAB总部协商。”禾经理即刻表态。

技术推广人员就像蜜蜂一样，长年累月地穿梭于企业之间，不断地传播新技术。不轻视一个小客户，不畏惧大客户，并把对客户的承诺，尊重为经营活动长效发展的通行证。

就在他们兴高采烈地走到厂门口准备离开时，高工打来电话说：“王总晚上在某个酒店请客，具体时间和地点，再行通知。”王总能在百忙中抽时间请客，让他们感到受宠若惊。一股寒风从沟道里吹过来，掀起一阵黄尘。

“看来老板今天心情不错！”赵工笑着说，脸上写满了努力付出后的快慰。

“赵工功不可没噢！”林工说。

“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禾工总结道。

晚上七点半。金州某豪华酒店的包间内，几位皮革经销商已经就坐，高厂长，邓工，车间技术人员也陆续到场，禾玉曼特意坐在邓工身旁，两人低声聊了起来。王总就座后，恭候已久的服务员开始上菜，王总邀大家端起特色饮品三炮台，并说：“感谢各位的支持与光临，希望大家今晚吃好喝好！”不喝酒的宴席似乎少了些欢乐的气氛，特别是有一位严肃型的主人在座，只留下对饭菜的品评，行业方面的对话，还有饭菜的咀嚼声，碗筷的碰撞声。

热菜陆续呈上来，一盘牛膝盖骨，这可是许多人未曾谋面的一道美食，晶莹剔透的外观和浓烈的香味让在座的垂涎欲滴，只有在回族集中地区才能品尝得到，引来一阵唏嘘和赞叹。

“不满你们说，我除了老婆，至今没有过一个女朋友。做企业如同做人，三心二意怎能做好？”王总的一句话，引来在座的一阵窃笑和由衷地敬佩，也使得餐桌上的气氛马上活跃起来了。

......

王进雄，宛若山谷间翱翔的雄鹰，血液里充满着智慧与胆识的因子，驰骋于大江南北，一览众山小。一个月后，这个设计生产能力为每天2000张牛皮的加工厂，增补了几台转鼓，就将日产量提高到3000张。无法扩增的废水处理设备，即使昼夜不停满负荷地运转，也无法完成多出50%的废水处理，无奈中相关人员开闸放水，一夜之间，致使附近农田严重污染，激起周围村民的强烈抗议与围剿，也在社会上产生极其不良的影响。正在粤海出差的王进雄得知消息后迅速赶回，最终和村民达成赔偿协议，才使生产得以正常进行。

真是祸不单行。临近春节，阳州某鞋厂发往俄罗斯的鞋靴全部裂浆，造成大量皮鞋和皮革被迫退回到工厂。这批并未提出过特别要求的皮革订单，毫无理由的把责任推给金鹰皮业。就在高工为这起事故积极搜集相关证据，准备提起诉讼时，王总却从长远的眼光放弃权益。每天有价值一千多万的发货量，这个损失他不得不考虑，即使打官司胜诉，也会失掉广大的市场。王总强咽下这口苦药，却使蒸蒸日上的企业一夜之间停止运转，陷进无法摆脱的沼泽地。

从天而降的灾难，就像人体无法进行语言交流的肠胃只能听命于从口而入的五味杂陈。然而，最令王进雄头疼的却是这么多员工该何去何从，放假或不放假都是问题……

灾难，在弱者面前会变成一块可怕的绊脚石，然而在强者面前或许会变为下一个攀升的台阶，王进雄就属于后者。平时轻言慢语的他是企业灵魂的化身，企业产品的代言，企业各项规章制度的强制推行者。企业又是他强大人格魅力的直观呈现。

他又像一位神秘的股票操盘手，当企业攀升到一定高度后遇阻，他会适时采取盘整和等待，储存内功，时机一到，再将拉出一根化险为夷的阳线。第二年秋季，王进雄通过各种融资渠道筹集资金，又不惜重金从粤海聘请优秀的技术人员，有了资金，有了技术这两大支柱，企业就一定能够走向更大更强。实践证明，他在用一双智慧的大手托起西部皮革一颗璀璨的明珠，让企业一步一个台阶地到达国内皮革的巅峰，成为一面旗帜，成为一个时代发展的地标性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