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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爷爷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榴莲  2017年09月18日11:58

  那年的一个寒冷刺骨的冬日,从老家打来电话,说爷爷病逝了。时隔今日已经太久,当时的情景,也不记得了。后来我买好机票,从远方赶回家参加爷爷的葬礼。走进堂屋,乌黑黑,冷冰冰的的灵柩放在那里。爷爷永远躺在里面了。盖是合上的。爷爷从此就会住在里面,冰冷,孤独,我心独怆然,泪如泉涌。从此之后,再无法见到爷爷的音容笑貌,听到他的声音,特别他那微微抖动的白胡子。生离死别,人世间最残忍,莫过于死别吧。从此,熟悉的亲人,和冰冷的黄土相伴,只能在记忆里相见。

  我跪在灵柩边,久久不愿离去。心中想对爷爷说的千言无语,只能化作泪水,随着思绪流淌。

  爷爷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辛勤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以前,爷爷年轻的时候,和一帮熟悉的队友去赶集。在路上,碰到一位满脸长麻子的中年阿姨。年轻人,总不免调皮,随意。于是就拿面前的这个人作为谈资。说“十麻九怪……”。可后来,有知情的人说:“那是爷爷的亲姐姐”,为啥当时爷爷一声不吭?不得而知。可以推测:爷爷肯定是尴尬窘迫的。自此之后,爷爷老实巴交的特长就远近闻名,这件事情也作为邻居街坊的笑谈,爷爷却从不辩解。

  我六岁那年,家里人口多,生产队的粮食很少。家里经常吃的是一点米,加一大锅水,放很多的蔬菜,叫做“蔬菜粥”。蔬菜是自己种的,不用花钱去外面买,可见,日子十分清贫。天天吃着苦哈哈的菜饭,对于一个长身体的孩子来说,是多么的受折磨。而且没有油,仅仅放一点盐巴,在现在看来可是最健康的减肥食品,可是对那时候的我,确实是一个灾难。如果有一天,吃的大米饭,那绝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可是,就是在这时候的一天,爷爷在吃饭的点,扯开嗓门叫“吃饭了”。我高兴坏了,因为好久不吃饭了,我跑到厨房一看,哪里有饭,一粒米都没有。我一下子大哭起来,明明说好的饭,却没有一粒米。于是,我就生气了一晚上,坐在桌子旁边,不吃不喝,也不理睬人,也不睡觉,不管谁,不论怎么劝说,安慰我,我都一句话不说,只用手紧紧的扶住桌子边缘,一动不动,就死磕到底。爷爷那一天备受家里人的质疑,一切都是因为爷爷的那句话“吃饭”引起。爷爷那时候像一个受伤的闯祸的孩子,沉默不语。我当时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直到今天自己孩子这么大了,我才体会到那时候,给家里的人,爷爷带来的伤害有多大。我一点都不怕爷爷。特别是在饭桌前,家里的孩子不守规矩。爷爷常常会说:在他的那个年代,有个祖爷爷,家规特别严,如果吃饭的筷子不弄干净就夹菜,或者吃饭时,坐姿不端正,则可能会用一个长长的烟斗,敲脑门。爷爷会用一种很严肃,一本正经的神态去讲,可我们却完全都不当一回事情,不屑一顾,甚至反唇相讥。说时代的变了,现在是讲究开放和自由的时代,爷爷的那一套是封建家长制的做法,已经过时了。那是真的以为自己道理是特别对,没有一丁点的错误。说话时,也是理直气壮。多少还有点鄙视的语气。直到今日,自己的孩子也是青春期,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我才恍然大悟,当年的自己就是个混蛋。

  我和爷爷之间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两人抬一大框红薯,那个框是特制的,就是爷爷用手编制的,很大,象一只大大的腰鼓,下面封口的,上面则绑一根棍子,上面再寄一条竹条编制的大绳子,然后两个人用一根很粗的棍子,一前一后去外面洗红薯。记忆中,常常为这样的事情,和家里的老大,老三争辩,永远都在争论谁的那边长,谁的那边短。按照力矩平衡的原理,长的一端自然省力,可是每次和爷爷去洗红薯,都是爷爷把框差不多背在背上。等到池边的时候,要一端放在田埂上,一端用一个人抬起来,另外一个人则拿一把大锄头放在框里反反复复上上下下的抖动,而且锄头要放得很深,非常费力气,洗完之后会气喘吁吁。那时候,这件事情,基本都是我负责的,但是我只要和爷爷一起,这些都是爷爷干的。所以,每次特别盼望和爷爷一组去完成这件事情。有爷爷在一起,开心,省力。

  爷爷还有一件趣事,非常的与众不同。他喜欢并特别擅长用竹条编制各种工具。比如,沥米的筛子,装东西的背篼,竹席,基本上家里的用的工具,都可以用手工编制。爷爷编制这些的时候,不仅熟练,编制的用具,得到邻居们的赞许,编制这些时候,爷爷是很享受的,一坐就是大半天,不喝一口水。即使在三伏天,蚊虫特别多的时候,腿上密密麻麻的,小蚊子爬满了整个大腿,爷爷却丝毫没有觉察,那时候,我就会大显身手,用大巴掌连续不断的拍过去,几十只蚊子就这样一命呜呼,很有成就感。 然后,对爷爷说:“这么多的蚊子可要吸很多的血,而且蚊子是细菌传播者。”爷爷也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不讲。

  爷爷高兴的时候,也会说一些英雄事迹。比如,和队上的的某人打架,不费吹风之力,将其绊倒在地。而且这个人总喜欢欺负别人,别人都远远的躲着他,只有爷爷力气大,敢与他叫板。爷爷说这话的时候,完全还沉浸在当年的胜利里面。在那饥荒的岁月里,爷爷常常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挑食物。据说,用两个大的箩筐,步行几十里之外去买粮食回家吃。有时候半夜去菜地里抢食物,荒唐的年代这些荒唐的事情,爷爷也是当英雄事迹讲给我们听的。只有这时候,爷爷的脸上,才会扬起灿烂无比的笑容。

  还有一件关于爷爷的,奶奶总是大声的骂爷爷,隔三差五的,总是找各种理由骂,毫不留情面, 和爷爷吵架。寡言少语的爷爷经常以沉默相对,有时候,实在惹急了,就用含着烟斗的嘴巴,说出一个字“诺”,其实,这个字也是基本没有表达什么意思。这样的场景屡屡发生。只是,那时候,少年不更事的我,听起来有点懵懵懂懂的,又似乎觉得奶奶过于强硬,爷爷过于软弱,有点像鲁迅笔下的老年的闰土,软弱,老实,麻木不仁,逆来顺受。我那时候,就有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概,帮爷爷回答几句。奶奶特别疼爱我,只要我一说,奶奶就不再生气了。

  后来,长大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和爷爷的沟通就很少了,偶尔通过电话聊聊,也是说几句平常的话。比如:问问身体,最近忙什么农作物等等,随着时间的推移,爷爷的听力也不行了,连电话的沟通也不能了。只能从其他人的口中了解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爷爷的身体一直很好,他会离开我们的念头也从来没有在脑海里出现过。

  突然,有一天,听说爷爷双目失明,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只能天天躺在床上。我抽空回家看过一次。一个再伟岸的人,也抵不过岁月的压撵。爷爷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只是累了,会起床默默地坐着。生命在于运动,爷爷就这样身体一天天的垮了,没有交流,思维的锻炼也就少了。

  再后来,就接到了病逝的消息。

  到了发丧的时辰,工匠们唱着伤感的调子,将爷爷从堂屋抬到了墓地,爷爷就这样走过了平凡的一生。爷爷的一生给予我们很多的爱,而我们给予爷爷太少。每逢五月初二,爷爷的生日,我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他来。就此文悼念爷爷,祝愿他在天堂的快乐老家,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