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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夷:君欲已甚,何以堪之

来源:中国作家网 | by一苇  2017年09月06日08:39

  子目夷,子姓,名目夷,字子鱼,又称司马子鱼,春秋时期宋桓公的儿子,他的异母弟弟便是大名鼎鼎的“仁义”君主宋襄公兹甫。

  目夷是宋桓公的庶长子,无缘太子之位,按照当时的嫡长子继承制,兹甫被立为太子。但在宋桓公病重时,兹甫再三以目夷“年长而且仁爱”为由,恳求让贤于目夷作为继承人,目夷坚辞不受:

  “能够把国家让给别人,还有比这更大的仁爱吗?况且废嫡立庶,也不合立君的顺序啊!”

  为了躲避让贤,目夷干脆出走卫国。

  鲁僖公九年(前651年),宋桓公病逝,太子兹甫即位为宋襄公。襄公即位后,任命目夷为左师 ,托以朝政大事行“东宫图治”,宋国国力开始增强。

  还在宋桓公没下葬时,宋襄公前往葵丘参加了齐桓公召集的诸侯会盟。在葵丘之会上,宋襄公接受了盟约,同时接受了齐桓公的的嘱托,答应将来对太子昭予以照应。

  齐桓公死后,齐国发生众公子争位之乱。宋襄公以弱小的国力,联合卫、曹、邾三国军队,亲率四国联军送回前往宋国求救的公子昭即位为齐孝公。

  宋襄公兵不血刃完成了一项似乎不可能的任务,威信在诸侯间颇有提升,内心却也迅速自我膨胀,眼光开始瞄准齐桓公留下的诸侯盟主的位子。

  几年时间,宋襄公先是扣押滕宣公,邀曹、邾两国在曹南会盟,然后命邾文公杀死鄫国国君祭祀睢水以威慑东夷,接着又因曹国不服,发兵围攻曹国。其所为一时间令其他诸侯大为不满,陈穆公邀诸侯重修齐桓公之好,陈、蔡、楚、郑等国在齐国结盟,与图谋称霸的宋襄公的卫、邾、曹、滑等小国集团形成对立。

  前639年春,宋襄公终于按捺不住,提出效仿齐桓公集合诸侯在鹿上召开盟会,确立霸主地位。当时目夷担任司马,极力劝谏襄公,认为作为小国却主持盟会是祸患。襄公执意以盟主之位自居,与齐、楚等国君首次会盟于鹿上,又未经齐楚同意自作主张,约定秋天再次在盂地会合诸侯,订立盟约。

  目夷预感到了盂地盟会将有不测风云,面对襄公的急功近利,他感叹到:

  “君欲已甚,何以堪之!”

  阻挡不成,他劝襄公带上军队,以防不讲信用的“蛮荆”生变,襄公也不听。果然,在盟会上与宋襄公争当霸主的楚成王,捉拿并拘禁了宋襄公,并发兵宋国。幸得目夷等团结民众、坚守城池,使楚成王灭宋阴谋未能得逞。

  几个月以后,宋襄公才在鲁僖公等的周旋调解下被释放回国。他怀恨在心,对兵强马壮的楚国无可奈何,便移恨支持楚成王做诸侯霸主的郑文公,不听目夷劝阻,悍然攻打郑国。郑文公向楚国求救,楚成王采纳令尹成得臣建议,直接发兵攻宋。目夷劝谏急忙从郑国战场上返回的襄公:

  “绝不可与楚军正面交战!上天早已丢弃了我们商朝后代(宋国王室是殷商的后裔),君王想复兴它,是逆天而行。得不到上天的庇佑,我们凭什么取胜?”

  雄心勃勃的襄公置目夷劝诫于不顾,亲率大军迎战楚军于泓水。宋军在泓水一侧排成攻击队列,等待楚军渡河。目夷认为敌众我寡,提议趁楚军还没完全渡河之机先发制人,宋襄公不同意。楚军渡过泓水河开始在岸边布阵,目夷请求趁乱进攻,宋襄公又一次制止,直到等楚军摆好阵势,才发动攻击。结果宋军大败,宋襄公也被楚军射伤了大腿。

  国人都责怪宋襄公,埋怨他不听目夷的建议而令众多将士捐躯疆场,他却教训道:

  “君子不两次伤害敌人,不俘虏头发花白的老年人。自古作战从来没有依靠关塞险阻取胜的道理,我们作为殷商后裔的“仁义”之师,更不能攻击没有摆开阵势的敌人!”

  针对襄公大言不惭的“仁义”理论,丘明先生不吝篇幅,让目夷完整上演了“子鱼论战”。

  首先,目夷认为襄公不懂得作战。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因地势险阻而未成阵势,正是阻碍和攻击的良机,这是上天的帮助,有什么害怕的呢?只要是强敌,即使是年纪很大的敌人,能俘虏就抓回来,还管什么头发斑白?

  “明耻教战,求杀敌也。”这才是他关于战争的著名论断:

  面对强敌,彻底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才是作战的目的。既然投入了战争,就应该鼓足士兵的勇气,增强士兵的战斗意志,抓住战机攻其不备,夺取战争的最终胜利。

  “与其对敌人滥施仁义,还不如不发起战争或者直接屈服于敌人!”最后,对襄公一直鼓吹的“仁义之师”,他进行了无情的批判。

  第二年襄公伤重而死,宋国经此战几百年间一蹶不振,目夷也从此淡出了史学家的视线。

  太史公在《史记》中,将宋襄公列为“春秋五霸”之一,并且高度评价其“仁义”之举:

  “襄公之时,修行仁义……宋襄之有礼让也。”

  春秋初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打仗是贵族的事。而战争均为横阵正面冲突作战,主要的还是两军将领之战,即所谓“堂堂之阵,正正之旗”。西方一直到拿破仑时期,也都还是摆好方阵拼杀。襄公滥用“仁义”于军事,正是在那种历史环境下。

  然而,目夷早在盂地会盟之前就已一针见血地指出,相较于宋襄公年少时的让贤君位、仗义助齐等仁义之举,其“君欲已甚”才真正将“仁义”引入了死胡同。以“国小德薄,而求诸侯,凌虐邾、鄫之君,争郑以怒楚”(苏辙语),“仁义”大旗的掩盖下,是生灵涂炭,其一败涂地动摇国本,正如目夷所说“弗可赦也已”。

  所谓的“仁义”,对宋襄公而言不过是个掩饰其野心膨胀的拙劣借口,襄公洋洋自得以为高明,倘若后人却看不破或者假装看不破,而滥以颂扬或者效仿作秀,便只好“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了。苏仙东坡早有言,“非有仁者之素,而欲一旦窃取其名以欺后世,苟《春秋》不为正之,则世之为仁者,相率而为伪也。”

  有趣的是,相对于宋襄公被太史公选进“春秋五霸”,目夷也与鲍叔牙、斗子文、赵衰、蹇叔被后世并称作“春秋五君子”,作秀式的“仁义”之举在君子面前,能不昭然若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