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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与敬意

来源:文艺报 | 青小衣  2017年09月01日07:02

只有在写作时,我才会忘记世俗里的角色,进入文字的世界。那时,我常常觉得有一颗子弹绕着我飞,犹豫,徘徊,走走停停,终于,它有了足够的冷,和速度,我就是那个被瞄准的人,子弹射过来,成就了一首诗。

我的写作是带着疼痛开始的。一场手术成全了我的文学梦,让我清醒过来,从纷繁的世俗中,收拾山河,找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小人间。于是,我拿起笔,唤醒体内沉睡了多年的文字,挨过刀的它们,从我的指尖奔跑出来,我无法让它们停下步子,它们越跑越快,步子越迈越大,身子越跑越轻。我想,这就是文学带给我的感觉——飞的感觉。于是,我缩小了自己交往的圈子,推掉了同事同学闺蜜的一些饭局、牌局和出游之约,挤出时间,给自己体内那些需要安抚的句子、词语。我小心谨慎地把它们捧出来,让它们安全地站立在纸上,成为有组织的排列体,让它们在一起挤出温度,呈现出生活的本质。可以说,最初,我的写作是无人关注的,大多数文字也是写给自己的,我只是把诗歌当成生活的创可贴。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到中年,生活中的创面大了、多了,思考的面也就广了、宽了,眼里也就放得下世界了。内心沉淀的东西,到了一定的时候,就等待着有文字去填补,创可贴也就使用得多了,写诗就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而且,我越来越喜欢透明质地的物品,觉得一目了然,坦然舒心。诗歌也是一样,越写越简单透明了,人间的烟火在我眼里越来越轻淡得像一层薄雾。我追求的是在世俗中真切地活着,保持一颗热爱的心,以垂柳的温顺来对待这个尘世,不离不弃,简单地爱着,活着,过着。所以,我觉得,一个写诗的人,除了创作诗歌,更应该诗意地生活,这在我看来比写诗本身更重要。

每个人对生命的体验都会伴着一些疼痛。身边一些枯萎的,或过早凋零的生命的逝去,使我对生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对我的写作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真的都是小事。爱上诗歌后,我内心的承受力越来越大,对生活的要求也越来越低。早上起床,枕边有爱,窗外有不同季节的风景,足矣。或许,这就是幸福吧,而真正体会到幸福的人,我觉得并不多。所以,幸福的人也是幸运的。这要感谢诗歌,它给了我一颗安静、内敛、温顺的心。

就这样,在忙碌之余,偷闲打理自己的文字,尽情书写着自己的内心。我也始终认为一首好诗不管是温暖的、明亮的,还是悲悯的,都来自于诗人的心灵,让人不由自主地敞开心扉去承接诗意的真纯和光明,以及历过的美好与温暖。我也始终认为诗人的内心应该满是琴弦,随时可以弹奏出自己的肺腑之音。里尔克说:“创作者必须自己构成一个世界,从自身内部,从他所从属的自然中找到一切。”所以,我的每首诗歌都是我内心情感的凝聚点,是发自内心最自我最本真的声音。

另外,女性书写者往往感性多于理性,文字喜欢纠缠在一些物化的表层中,关注点也多限于日常情景,甚至有时会被自己一时一事的小情绪左右,这没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我明白拘囿于自己小圈圈的文字是走不远的。所以,我一直想让自己的眼光更宽一些,看得更远一些,思想更深刻智慧一些,精神更充沛丰满一些。希望自己的文字能更深入一步,延伸到生死、寒暑、聚散、命运及由此引发的生命的沉思,在题材上能有所突破。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怀疑自己的诗人身份。下班后,匆忙走在大街上,买菜,修鞋,回家做饭,洗衣服,收拾家务……过柴米油盐的日子。只有在写作时,我才会忘记世俗里的角色,进入文字的世界。那时,我常常觉得有一颗子弹绕着我飞,犹豫,徘徊,走走停停,终于,它有了足够的冷,和速度,我就是那个被瞄准的人,子弹射过来,成就了一首诗。有时,感觉自己被一堆词语弄得浑身燥热又潮湿,软塌塌的,陷在文字的深处。或者,觉得自己变成一块磁石,和一堆词语天衣无缝。有时,它们会越来越深入我,一直深入到我的五脏六腑,在那里盘踞,安营扎寨。这时,我就用思想的制高点和至深点爱它们,用身体里的硬骨软水爱它们,我们就有了共同的水域。水面浩淼,时而波涛翻滚,掀起巨浪;时而风平浪静,静水深流。

写作之余,就是大量的阅读,我的阅读并不庞杂,主要以诗歌为主。我觉得,每一位阅读者,尤其是诗歌的阅读者,都有在文字中走不动的经历,也可以说是遭遇文字的迷宫。我也不例外,在文字中打转转兜圈子是经常的事情,进不去,进去就出不来,层层谜团,找不到谜底,这是一件很让人沮丧的事。后来,遇到这样的阅读障碍,我采取冷处理的方式,不跟作品较真,也不跟自己较劲,先暂时放下,或者绕过。其实,大致的内容已经存在脑子里了,在冷落它的过程中,说不定哪天会受到启发突然顿悟,豁然开朗,一下子读懂了那首诗。当然,诗歌是具有隐秘性的,也是允许误读的。作为读者,没必要带着探秘的心理,非要从一首诗里读出点什么,把诗人的内心翻个底朝天,看个一清二楚。只要在阅读的过程中,得到某种暗示的享受,迎合了内心某种莫名的东西,在内心掀起哪怕一丁点波澜,就够了,诗歌的魅力也正在此吧。

不知不觉,写作已快7个年头了,对于自己的两本诗集,我把它们看作是对自己的厚爱,也是对文字的仰视,对汉语的朝圣。因为,时光可以磨灭一切,唯有文字是可以保留下来的。所以,不管它们如何幼稚,我都深以之为爱。

写作的路必定要走下去。今后,希望自己的诗歌语言更加凝练,形式更加多样,主题更加深刻,这是我的追求。我觉得,诗歌的语言和形式应该服务于作品的美学目的。语言要凝练,能少用一字绝不多用,还要生动,保持诗歌的含蓄性,与口语拉开距离,但又不能远离口语。所以,我以后要在炼字、炼句和意象安排等方面争取有突破。形式上,尽量多样化,打破常规,达到陌生化的效果。总之,秉持自己在时光角落里的浅喜和深爱,探寻人性最本真最纯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