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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吴学华  2017年08月31日13:19

李德辉的老家高源县是一个山区小县城,受地理位置的影响,经济很不发达,年近五旬的他生于六十年代末,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他十二岁那年,瘸腿的父亲病逝,母子俩相依为命,苦熬了几年,读高一的时候,多病的母亲也扔下他散手人寰,为了生计,他不得不辍学跟着人流南下打工,经过多年的拼搏,他好歹有了妻子和儿子,在这座南方小城市生了根,还有一个小型的五金加工厂。

平时忙于生意,他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有回去扫墓了,即便回去,他也是替母亲扫墓,对于那座山坡上孤零零的父亲的坟墓,他连看都懒得去看一眼,因为他恨父亲,那种恨是自幼从骨子里带来的,别人无法理解。扫墓的时候,妻子劝他随便去扫一下父亲的坟墓,也算尽尽孝道,被他骂了回去,从此妻子就不再提这事。

这几年受国内经济大气候的影响,生意越来越难做,员工一减再减,外面的死账一大堆,欠别人的钱也不少,熬到今年初,实在熬不下去了,他把计划进原材料的钱给剩下的员工发了工资,将工厂关了门。

他听说这些年家乡大干旅游业,搞得风生水起,县城内的宾馆酒店农庄,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在外面拼搏的同学也纷纷回去创业,不少人沾了旅游业的光发了大财,在同学群中说起话来,一个个牛逼哄哄的样子。有几个考上大学的同学,如今已经混成了家乡的父母官,身边一群跟着领导的人,走到哪里都受人吹捧。

唯独他像个被家乡遗弃的孩子,在外乡漂泊着,就如那座父亲的坟墓一样,孤零零的遭受风风雨雨。

妻子劝他回去创业,但他的性格竟如死去多年的父亲一样,倔强而顽固。他已经打定主意,即使在外面混到要饭的地步,也不愿再回到那座使他童年留下阴影的县城。

今天他要去见一个客户,计划把工厂里的机器卖了,换点资金开个小超市,反正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在上海工作,他们老两口只要能过日子就行。

就在他出门的时候,手提包内的手机响起,一看来电,是家乡的号码,他犹豫了一阵,摁下了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您好,请问您是李德辉吗?”

他冷冰冰地回答:“是的,你有事吗?”

那个声音说道:“您好,我是高源县委书记洪东来,给您打电话,是关于您父亲的事……”

还未等人家说完,他就说道:“上次有人打电话来说是拆迁办的,我已经告诉他们,我父亲的坟墓,随便你们怎么处理,我没有意见。我还有事,再见!”

他不等对方说话,就挂了电话。此前他偶尔关注同学群,也知道家乡最大的父母官确实叫洪东来。两个月前,家乡的民政部门给他来过电话,说县里修建一条高铁,他父亲的坟墓在高铁区域内,必须搬迁,相关费用让他回去协商。对于父亲的坟墓,他已经明确表示过,随便县里怎么处理。这年头电信的骗子太多,堂堂的县委书记,居然为了一座孤坟而亲自给他来电话,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他没见过县委书记,更没有听过县委书记说话,怎么不怀疑电话那头不是骗子呢?

下了楼,还没等他坐进那辆开了七八年的老捷达,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串手机号码,他认出是那个当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的同学打来的,当即接了,听筒内传来那个同学愤怒的声音:“李德辉,你是怎么回事?敢挂洪书记的电话?”

他愣了一下,说道:“我怎么知道他是洪书记?再说迁坟的那事,我不是已经对民政部门的人说了吗?随便怎么处理都行,反正我不回去!”

那个同学说道:“这次你必须回来,有些事情在电话里说不清,我可告诉你,县里迁坟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铁盒子,这才知道你那个瘸腿的父亲原来是个大人物!”

一听这话,李德辉登时惊呆了。

自李德辉懂事开始,只知道瘸腿父亲是城郊国营机械厂的看门人,又老又丑,不苟言笑,特别是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显得非常猥琐。有时还拄着一根拐杖,被人戏称为铁拐李,外号一叫开来,真名反倒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父亲的年纪比母亲要大很多,每个月在固定的日子里回家一次,住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走了,简直把家当成旅馆。

七十年代物资紧张,一家三口靠着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日子过得很紧巴,平常的吃肉是不敢奢望的,能够有一口饱饭吃就不错了,只有过年才有肉。令他印象最深的是,父亲从不洗澡,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汗臭味,不要说人,连狗离父亲三尺远。

每当父亲那的身影出现在胡同口时,胡同内玩耍的孩子们登时兴奋起来,一个个跑到父亲的身后,一边学着父亲走路的样子,一边唱着自编的歌谣“瘸子瘸子,走路带风,捡个痨子,生个儿子!”

听着那些孩子的歌谣,李德辉你幼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侮辱,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从家里拿着棍子去追打那些年龄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但被父亲扯住,只记得瘦弱的父亲,手上的力道却相当的大,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父亲将他扯回家中,只说了一句话“都是孩子,你管别人怎么叫?”

父亲对别人很和气,处处忍让,但对他却很刻薄,不允许他浪费一颗粮食,更不允许沾上任何坏习惯。记得七岁那年,他学着别人家的孩子捡烟头抽着玩,被父亲看见,将他关在屋子里一顿好打。当父亲打他的时候,他那懦弱的母亲只有哭,他自幼就埋下了仇恨父亲的种子,认为父亲不是他的生父,他是被母亲从外面捡回来的。

当他和父亲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认识的人绝对不相信他们是父子,都以为是爷孙。他最怕看到别人那种带着善意的微笑却充满歧视的目光,深深地刺痛着他,所以他宁可逃到一旁,也不愿和父亲在一起。

稍大了一些,他才断断续续地听街坊邻居们说起他们家的事,原来他那患肺结核的母亲是外地逃难来的,家里的人都饿死了,父亲收留了她,过了几年,父亲张罗着给母亲找个婆家,可没人愿意要,后来母亲的年纪大了,也不知怎么就和父亲住在了一起,不久就有了他。

瘸腿父亲是个工厂看门人,没有任何政治背景,正因为如此,他从小遭人欺负,被其他的孩子排挤,使他的性格变得内向而孤僻。他每次在外面受了气,回家不会对母亲说,唯有躲在房间内生闷气,恨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恨自己有个这样的父亲。要是当年父亲不和母亲结合,他就不会出生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有一个老实巴交的瘸子父亲,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父亲是干部,或者是每天上下班的工人,再不济也是身体健壮的农民。

所有事情的根源,都在父亲的身上。

那年冬天,他所恨的父亲终于死了,为了追几个小偷而不小心摔倒,一头撞在一根角钢上。厂里想报烈士,可上面不批,说不够标准。于是厂里出了一点钱,母亲央求几个街坊邻居帮忙,用一口薄皮棺材将他父亲装起,抬到离县城不远的一处山坡上。下葬的时候,该披麻戴孝的他并没有去,而是独自跑到山上,在一间破屋里待了两天。当他饿急回到家时,母亲并没有责怪他,而是默默地咳嗽着给他做饭。

吃完饭,他冲进母亲的屋里,见床头那个常年锁着的小柜子不见了。他记得小柜子里有一个小铁盒,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见父亲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那个打开的小铁盒,眼中含泪,神色有些凄凉。父亲见到他之后,慌忙盖好铁盒放进小柜子里,用锁锁上。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父亲流泪,从那时起,他一直想知道铁盒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曾经用钳子和铁棍去撬锁,可那把锁竟如铜浇铁铸的一般,任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打开。他想着有朝一日父亲死了,他一定要看看铁盒里装的是什么。

母亲跟了进来,低声对他说:“你爸去世前吩咐过,属于他的东西,该烧的都烧了,那个小铁盒随他下葬!”

他跌坐在床上,过了半响才说:“妈,你知道铁盒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母亲凄楚地笑了笑:“他连我都不给看,当年我跟你爸的时候,他只说他是已经死了的人,什么都不在乎,你别很他,他是个好人!”

瘸腿父亲在街坊邻居们的眼里,确实是个老好人,从不与人争执。正是因为这个老好人,使他在学校里受尽白眼,在同学们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虽然父亲已死,但他心底的恨意未消。

每年的清明节,母亲都会去给父亲上坟,回来之后坐在屋子里独自流泪。几年后母亲临终时,拉着他的手,要求和父亲合葬在一起,可他宁愿做个不孝子,也不愿将母亲与父亲葬在一起。

岁月如梭,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若不是老同学的这通电话,他根本想不起当年的记忆,那种对父亲的恨,尽管深入骨髓,却已经模糊了起来。

迁坟的人一定是发现了那个跟随父亲下葬的铁盒子,看到了盒子里面的东西。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惊动省里和北京呢?从小到大萦绕在他心中的那个谜团,也想找到答案。他更想知道,被他恨了大半辈子的父亲,究竟是怎么一个大人物。

他思索了一阵,给那个客户去了电话,只说临时有事,过几天再见面。

他去火车站买了两张回老家的票,并给远在上海的儿子去了一通电话。

原来李德辉回一趟老家,都是先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再倒腾大半天的汽车,现在好了,火车直接经过县里。

他和妻子走出火车站的时候,迎接他的是那个县委办副主任的同学,虽然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同学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握手之时,同学一一向他介绍,原来都是老干部局和县委组织部的领导,还有党史办的人。

同学还告诉他,洪书记和省里来的领导已经确定无误,正安排此事。北京那边得到消息后,有一个老首长要亲自来看看,这几个部门的领导,现在就陪他去老县委大院内的大会议室看望他父亲。

就算是县里的老领导去世,灵堂都是安排在殡仪馆,将他父亲的灵堂安置在县委大会议室,足见县里对此事的重视。

李德辉坐在县委的小车内,看着宽敞的道路和两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心中不禁感叹家乡的变化实在太大。

他听群里的同学们说过,县里分为新城区和老城区,县委县政府和一些部门,都搬到新城区,但书记和县长以及一些部门的领导,仍在老城区办公。

车子进了县委大院,直接开到大会议室的门口。李德辉从车内出来,看到大会议室的门开着,密密麻麻的花圈,从里面一直摆到外面,县里各个部门的都有。

他清楚地记得他父亲的大名叫李坚强,外号铁拐李,可花圈上的名字却变成了李红军。走进会议室,见主席台的上方挂着一帧巨幅的黑白照,照片上的人就是他那形象猥琐的父亲。他父亲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也不知县里是怎么弄到这张照片的。兴许是经过处理,照片中的父亲不再猥琐,反倒充满了正气,显得大义凛然。

黑白照的下方有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用鲜红的党旗盖着的骨灰盒。上方有一横幅,上面写着:沉痛悼念李红军同志。左右还有一对联,没容李德辉看清那对联上的字,身后传来声音。他转身一看,见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穿着朴素的人,正陪着几个人走进来。

同学忙上前介绍:“这就是我们县里的洪书记!”

李德辉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父母官,显得有些拘谨,慌忙和洪书记以及省里来的人握了手。洪书记遗憾地说道:“这是我工作的失误,我没想到我们县里居然会有一个这么大的人物!”

李德辉心知洪书记说的是官场客套话,他父亲去世的那年,洪书记也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何谈工作失误?

一个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端上来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洪书记掀开红布,露出托盘上面的一个铁盒。李德辉认出,正是他父亲藏在小柜子里的铁盒。奇怪的是,埋在地下几十年,铁盒居然没有生锈。

在铁盒内,有十几块颜色深浅不一,式样不同的军功章,其中有一颗,金黄的五角星中间有“八一”的字样。除了军功章外,还有一块中间凹进去的冤大头,一张颜色发黄的照片。照片虽然很老,但仍可以看清上面的人。照片上有四个人,都穿着那种很老土的军装,其中的一个有些像年轻时候的父亲。

洪书记从另外一个工作人员手中拿过几页纸,说道:“这是李红军同志的简历!”

李德辉接过来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李红军(1908-1959),湖南浏阳人,二十岁参加秋收起义,三湾改编后,任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二营三连二排的排长……

李德辉没有继续往下看,对洪书记说道:“洪书记,是不是搞错了?这上面的李红军不是59年就去世了吗?我父亲是81年死的。”

洪书记说道:“我们和省里的领导再三找专家对这些勋章和照片确认,也找过当年为你父亲入殓的人,确定你父亲身上有十六处伤疤,最大的一个在左胯。而北京的那个老首长也确定,当年他和你父亲参加平型关战役的时候,你父亲的左胯被日军的刺刀刺穿,由于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导致你父亲伤愈落下残疾,他还提到你父亲藏有一块被子弹打中过的大洋,所有的信息都吻合。至于你父亲的去世时间,关系到一宗历史冤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我办公室吧!”

听了洪书记的一番话,李德辉如坠入云雾之中。这么说,父亲常年不洗澡,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身上的伤疤!父亲甘愿当一个看门人,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过去,究竟那宗历史冤案,对父亲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四、悔恨之泪

一溜车队驶进了高源县政府,县里的领导接到电话通知,早已经在大院内等候多时了。李德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站在县委洪书记的身后,手里端着那个用红布盖着的铁盒。

车队停稳之后,从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人,大都是省里的领导,还有一些专家,连背着药箱的医生都有,当一个九十多岁高龄的老人被人从红旗车中抬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老人的身上。

洪书记上前正要做自我介绍,但是老首长身边的一个人拦住了他,低声说:“首长身体不好,只想早点见到人,先进去吧!”

一大帮子人拥着老首长进了洪书记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其余的人都在外面走廊内候着。

洪书记将李德辉推上前,对老首长说道:“老首长,这就是李红军同志的儿子!”

李德辉被人推到老首长面前,他很不适应这样的场面,显得局促不安。

满头白发的老首长躺在沙发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口中含糊地挤出几个字符,旁边一个女同志说:“老首长要看东西!”

李德辉连忙把手里的铁盒子递过去,女同志接过之后,在老首长的面前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老首长颤抖着手,拿着一张黑白照片和那块边缘凹了一块的大洋,登时老泪纵横,也不顾旁边那么多人,哽咽着哭起来,但是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听清了老首长的话:“老连长……真的是你……是你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知道我们一帮子人……都不相信你自杀……你不会自杀的……你是心寒了……躲起来了……可是后来已经平反了啊……你怎么就不来找我们呢?老连长啊……”

老首长哭得很伤心,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哭了一阵,老首长挣扎着起身,旁边的女同志连忙扶起他。这一次他并没有要人抬,而是坚持着一步步蹒跚到灵堂。当他看到灵堂上方那帧李红军的巨幅遗照时,挺直了身子,缓缓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喃喃地说:“老连长……我来看你了……”

老首长一步步走上前,双手抚摸着盖着党旗的骨灰盒,再一次流泪:“老连长……我们那一帮人在牛棚中煎熬的时候……你躲到这座小县城来了……唉!不说了……他们和你一样……都去了……现在就剩我一个……用不了多久……我也会过去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喝酒……一起打鬼子……”

在党史专家的介绍下,李德辉才明白父亲的过去。原来父亲二十岁参加秋收起义,三湾改编后,任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二营三连二排排长,跟着上了井冈山,后来在反围剿战斗中为保护战士而受伤,带伤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部队到达陕北后升为连长;在平型关战役中,率部死守阵地,多次与日军展开白刃战,为整个战役的胜利做出了不朽的贡献。战役结束因伤转到后勤工作,建国后授衔为上校军衔。1959年那件举国震惊的大冤案中,不少军转干部因说错了话而成为反革命集团分子。李红军拖着残腿,步行一千多里地进京为战友喊冤,可当时的情况,根本无济于事,战友的冤案没有平反,他反倒卷了进去。在一次被揪斗之后的晚上,李红军失踪了,有人在湖边捡到他的一双破鞋子,鞋子下面压着一张用血写着“冤”字的草纸。所有的人都以为李红军投湖自尽,可捞来捞去都捞不到尸体。那年头自尽的人有很多,谁都管不了,所以上面就以畏罪自尽定案。人们都以为他自尽了,只有曾经出生入死过的那一帮战友,坚信他不会那么做。平反后,那些战友无时不刻在等他出现,也在到处找他,可是随着一次次的失望,大家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每一个战友都心有不甘,病逝之前口中无不叨念着“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你们一定要找……”

老首长是那帮战友中最后一个建在的人,耄耋之年,终于等到了老连长的消息,那份激动,那份酸楚,那份深情,有几个人能够理解?

李德辉被老首长的情感所触动,忍不住泪流满面,“噗通”一下跪在父亲的骨灰盒前,发自内心地喊出了一声“爸”。从小到大,父亲在他的心目中,都是一个猥琐而没有本事的小人物,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父亲却是一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战友喊冤而不顾自身的大人物。他错了,原来这么多年来,他根本不了解他父亲,父亲的那种大义和隐忍,那种淡泊和平和,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把头埋在地上,心中无比悔恨,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一次次痛苦地喊着:“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在高源县城郊的一座山上,多了一座新坟,那是李德辉父母的合葬墓。虽然县里有意将他父亲放在烈士陵园,但他知道他父亲不愿那么做,父亲生前既然选择了做一个平常人,死后也宁愿是个普通的老百姓。他只将父亲的遗物捐给了党史部门。

他带着妻儿跪在坟前,香烟袅绕间,仿佛看到父母在微笑。他心中默默地说:爸,妈,以后每年清明节,我都会来看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