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这一夜
来源：文艺报 | 白林 2017年08月30日06:51
2017年8月8日的夜晚，对于我和所有当时在九寨沟县境内的人而言，注定是个惊魂之夜。
这天晚上9时过，我刚跟朋友分手，打算回家早点休息。
刚走到九寨沟县城新区 “容和”餐馆外，突然听见来自大地之下的类似引擎爆炸发出的轰隆一声，紧接着四周一片漆黑。我还来不及反应，人群惊慌地从餐馆里、酒吧里潮水般涌了出来，身着夏季短装的年轻女孩发出惊恐的尖叫，大家争先恐后地往空旷的地方跑。
我第一本能反应：遇恐了？奔跑出来的人群中就有人叫道：“地震了——”
地震发生时，我正在走路，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或许是自己走路的频率刚好和地震摇晃的频率一致吧。地震时，正在走路的人和躺在沙发内尤其住在高楼层的人感受是不同的。就像2008年“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时，我正坐在四楼办公室，明显地感觉到了大地的晃动……
通过过往车辆的灯光和手机所发出的灯光，我看见一张张惊恐的脸，有打手机的，也有不停发微信的。看到别人的惊恐，自己连带着莫名地心虚和心慌起来。
其实这一天的白天天气出奇地好，从清晨到下午都是阳光灿烂的晴空，只是到了下午五六点光景下了稀疏的雨。
我惦记着家人，于是加快脚步来到十字街口，钻进一辆停着的出租车，还没坐稳，就听见这位圆脸的中年司机嚷道：“刚才太吓人啦，跟‘5·12’一样，太吓人啦！”直到出租车开到了新区一号桥，司机才想起来问我：“您要去哪里？”刚说完我要去的小区，手机就响了，电话里岳母惊恐地叫着我的名字。岳母年过八旬，又患有心脏病，我急忙用镇定的语气安慰她：“您没事吧？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不要害怕，我马上回家。”
回到我住的小区楼下，一眼就看见妻子正和单位里的人站在小区宽敞的院坝里，几乎是同时，我们彼此问了同一个问题：“给女儿打电话了吗？”
女儿在九寨沟县漳扎镇中查沟一家宾馆工作。此时，手机电话只能接不能打出去，连手机短信也发不出去，惟一跟外界联系的方式就是微信。我立刻通过微信给女儿留言：速报平安。
不断有朋友焦急地询问我是否平安。我边忙着回复，边焦急地等待着女儿的消息。小区外面临白水江宽敞的公路上也不断地响起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但大家这一次都没慌乱，有了“5·12”所积累的经验，整个县城并没有出现慌乱和骚动的情况。大家镇定地给外地的亲人朋友们报平安，同自己家庭成员进行联系。
我看到手机电池仅剩下一格，就跟妻子商量回家取充电器。妻子不同意：“还有余震呢，你不要冒险。”然而，女儿还没联系上，她所工作的地点，第二天我才知道距离震中仅一山之隔。
我曾经在九寨沟景区工作过，30多年的时间里足迹几乎走遍了九寨沟的山山水水，我知道在山区大地震发生时，由于山高谷窄，乱石飞滚是个什么情形。
不顾妻子的反对，我坚持上了楼，在电视机旁边迅速地找到了充电器。我并没有马上着急下楼，而是坐在沙发上。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冰箱电视机等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我知道是来电了。电力部门在不到两小时的时间，立即恢复了通电，这也说明应急预案比以前科学和实际多了。
立即打开电视，这才知道地震是7.0级，而且震中在漳扎镇甘海子附近的一个山谷深处。漳扎镇8日当天从全国各地来了3.5万左右的游客，加上7日滞留的游客，有五六万人散布在漳扎镇河谷大大小小的宾馆。况且，九环线两边皆是高山深谷，损失一定很大。
女儿终于来了电话，正在单位参加自救。
得知女儿平安，我长舒了一口气。“5·12”发生时，女儿还是一个青涩的高中生。
8月10日一早女儿又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单位让她护送家在外地的员工回成都。这两天余震不断，女儿所走的线路在到达江油绵阳之前都是山区，滚落石头不断，我在心底一边替女儿祈祷，一边觉得女儿这次是真的长大了，变得成熟了。
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
转移因地震而滞留在九寨沟县城的五六万游客和在九寨沟各大宾馆饭店打工的近万民工，就成了8日以后的一项重要工作。许多像我女儿一样年轻的“90后”，甚至比她更年轻的放暑假在家的大学生，穿起红马甲自觉地加入到志愿者的行列，县城附近的安乐、永丰乡村民主动将自产的新鲜蔬菜、鸡蛋拿出来，熬着粥免费供应返程的游客。
陆续从漳扎镇方向运下来的伤员，也在县人民医院和中医院得到了积极救治。9号下午，两架西部战区的直升机飞临县城的上空，临时在九寨沟县中学足球场降落，将重伤员转移至成都。
政府发出了通告，由于救灾，所有社会车辆和其他人员一律不准进入漳扎镇。但我从电视中和正在漳扎镇参加救灾的熟人所发来的照片和微信中，看到了这次地震所造成的损失，也看到了更加成熟理性而有序的救援。
看到著名的火花海泄漏，看到诺日朗、五花海等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我的心灵再次受到了强烈震憾。为大自然在亿万年漫长的时间所创造的美而震憾，又为大自然顷刻之间改变了的面貌而震憾。
此时，作为身处在九寨沟县灾区的一个作家，我只想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心灵去记录。
记录大地的沧海桑田，记录人在大自然力量面前的渺小与坚强，记录人在大自然面前的奋斗与情感。相信那亿万年天工造物，远比任何想象来得奇妙的美景河山，应当不会是绝唱，而是涅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