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我姓赵，有个儿子也姓赵。他在哪儿我不知道，但每天都给我来个电话，让我安心。我的房子给儿子抵债了，我没地方可住，就在酒店厨房里硬找了个打下手的活，管吃，主要是有地可住。我不图钱，但干起来不敢马虎。

现在的小年轻都离不开手机，我也有个手机，用挣来的钱买的，我也离不开它。儿子每天晚上都给我来个电话，让我安心。他迟早开着车把我接到新房子里去住，我不怕时间晚，我愿意等。

我老伴儿离开我好几年了，是死是活，我不知道。前天我坐公交车有个看着像六十多岁的老女人上了车，车上大部分是老人，一个给她让座的也没有。我说你坐吧，我腿好，能站很长时间。她笑着说，我一会儿就到站了，你坐吧。她一个眼大一个眼小，头梳的整整齐齐，背有点驼。我推着她坐下，站在她面前，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说我到站了。我跟着她下去了，我问这是干嘛去，她说是去儿子家。我高兴，我也有个儿子，他在很远的地方，不像你，坐上车就能见上。她说我老伴儿在那看孙子，我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我老伴儿走了。

我身上病也不少，腿疼，腰疼，有时候喘不上气来，他们让我上医院看看，我没去，我这病用药吃不好。

有一天，厨房里来了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我儿子。他每天都给我来个电话，说话声音我清楚得很，是他没跑儿。同事们都说我疯了，说那是新来的，是藏族人。我急了，跟他们说了很多我儿子小时候的事情，说了他的模样，他们不理我了。我儿子总躲着我，也不太理我。我也就不总在他面前晃了，我在玻璃后面偷偷的看他，我知道他比我忙，我儿子是干大事的人，顾不得理我。

那几天我的手机没响。

我儿子干了一星期多就调到了别的酒店，我见不着他，像失了魂一样，我不知道去哪找他，就回家躺在床上，病了，几天没下床。

我的病好后，儿子又给我来电话了，我哭了，是笑着哭的。我儿子没忘了我，他说那边很忙，好几天没给我电话，我很理解他，他是个孝顺儿子。

我儿子这一走，又几年回不来了，他说他在那边过得好，让我别挂心。我这手机天天放在手边，睡觉也放在枕头上。我离了它活不了这么久。

那天雨下得大，天空死气沉沉，阴云密布。老赵被同事从厨房抬到了医院，又抬到了火葬场。他儿子几个月后回来了，这是老赵抵了房子后他头一次回来。他在家里发现了一部手机，旧得发黄，却从没开过机。